哪怕荣幸地成为多方关注的焦点,阿尔达布拉岛依旧是马达加斯加以北岛链中那座不起眼的无人小岛。
她与马达加斯加有460公里的距离,与非洲东海岸的距离则是640公里,不远不近,哪怕以向阳花号的速度,全速行进也需要一日夜才能从蒙巴萨赶到预设战场。
这一日夜就是未来号和新生代号提前到达战场的时间。
特勤编队即将导演一场非常规的海战,作为绝对的主动方,他们选择对手,选择时间,选择战场,也选择在钢丝绳上跳舞,让自己成为被突袭的一方。
为了不从绳子上摔下去,这一战的每个步骤都经过了激烈的讨论,而其中讨论最多、分歧最大的,是时间。
如何把这个复杂的诡计执行到位是每个人都关注的问题。
最早的方案是老迪伦提出的。
他意见以向阳花号在蒙巴萨的诱敌进度为标尺,通过贵妇人号居中的联络调节未来号的行程,分阶段实现向阳花号抵岛,遇袭,未来号出现,观察员确凿葡萄牙人的袭击者身份,贵妇人号包抄收尾,以报复的名义向葡萄牙商会宣战等一系列事件。
这个方案的优点是容错率极高,承担最多工作的向阳花号将主导行动,执行人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决定进程,在一定的限度内让事件发展自然,有条不紊。
方案的缺点则是风险。
向阳花号将承担整个行动几乎全部的风险,尤其是抵达阿尔达布拉岛之后到未来号进入战场之间这段为时不短的时间,他们必须独自面对来自葡萄牙商人的攻击。如果他们不能活到未来号进入战场,整个策划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弗里曼尼和高级班成员们很快就提出了可以被称为改良版的第二方案。
蒙巴萨部分依旧由向阳花号主导进程,等到诱敌成功,向阳花号离岗,主导权立即转移到贵妇人号。
特勤编队最强的战力将第一个进入预设战场,引导未来号和向阳花号在合适的位置汇合,共同应对葡萄牙商人的袭击。
相比于第一方案,第二方案显得稳妥,向阳花号承担的风险大幅降低。毕竟有未来号和新生代号支撑住战场,哪怕葡萄牙的对手们动员意料之外的战舰数量,德雷克也不会轻易出现牺牲。
但它的缺陷也很明显,计划中最后登场的贵妇人号必须担当起指挥中心的重责。
这在硬件上并没有问题。
贵妇人号是德雷克海事集团设计用作分会旗舰的瓦尔基里级,在冲锋艇的配置上,标配有两条十五米级大型海陆转运艇和四条五米级超高速通讯艇。
通讯艇是百慕大斯卢普型,桅杆可拆卸,满载8人的状态下鼓帆可达到20节的顶峰速度,联络半径更是高达300公里。
然而茫茫大海上的风险毕竟不能由纸面一概而论。
一旦法拉明诱敌成功,向阳花、未来号以及用作支点的贵妇人号都将进入长时间的高速移动状态。在冬季的狂风和巨浪下,谁也不敢保证联络船能安全地行驶在海上,也不敢保证他们每一次都能准确找到送信的目标。
送信未达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最悲观的估计中,战场衔接会出现不可测的问题,战局全面偏向葡萄牙人,特勤编队将沦落到被人各个击破的境地。
正因如此,亚查林那位脾气心性一点也不法兰西的法兰西老乡马蒂利尔提出了最终的方案,排除原计划中的一切弹性与风险因素,由未来号选定战场,把一切都钉死在框架当中。
这是一套堪称激进的方案,未来号一旦成为主导,她的“自然”就成了整个行动必须参考的节奏。
自然的未来号航行应该不紧不慢,从跨越好望角算起,行抵阿尔达布拉不应该超过一周。
阿尔达布拉是一座风景优美而独特的荒僻海岛,未来号有短泊的理由,但迁延的时间也不应该超过一天。
这条时间线意味着留给向阳花号的时间最长只有八天,要做的事则包括绕行到红海方向,从那个方向进入蒙巴萨,激怒敌人,留下足够被追踪的讯息,赶到预设战场与未来号汇合,外松内紧整戈备战。
为此法拉明不得不放弃了他心目中那个温文儒雅的闵西.豪生先生,化身成杀千刀的恶棍,用张扬的性格掩盖计划的仓促,用近乎于填鸭的方式把葡萄牙人该知道的消息用一个晚上通通抖搂了出去。
贵妇人号也不得不远离开战场,因为未来号想要停留在阿尔达布拉岛就必须靠岸,想要过夜就必须组织探险,自由行动,自由行动中的观察员会失去掌控,无论贵妇人号藏在哪儿,被发现的概率都不会有质的区别。
马蒂利尔的方案在海员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在他精妙的设计下,稳妥的诱敌没有了,稳妥的接战也没有了。向阳花号成了眼睛里只有胡萝卜的蠢驴,贵妇人号孤悬在暗处,想要加入战局至少得耗费两个小时。
面对疑问,马蒂利尔只说了一句话:“特勤编队的第一场大战需要由亚提斯提督选定战场,这是权利,也是义务。”
争执声至此戛然而止,成功率最低的方案成了最终胜选的方案。
特勤编队的海员们全身心地投入进各自的角色扮演当中,暗藏住忐忑与不安的情绪,迎来了第八天的朝阳……
“是个好天气呢……”支着手倚在船舷上,皮尔斯看着朝阳,向着身边的弗里曼尼轻声感叹,“我们的客人都醒了么?”
“早就醒了。”弗里曼尼嫌弃地瘪嘴,“荷兰人正在炫耀他昨晚捕杀的巨龟,法兰西人指挥着我们的水手凿珊瑚,西班牙人捡了两个熟透的海椰子,说要回去做成标本,用来当传家宝物。”
皮尔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的玩耍时间还剩多久?”
“3小时零6分钟。”弗里曼尼显然已经无数次确认过时间,不假思索就说出了答案,“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小时收拢船员,三个小时依照既定路线,用半漂流的速度穿越环礁。”
“如果小迪伦诱敌顺利,我们会在穿越环礁时与他相会。等我们走出环礁抵达开阔海域,听话的葡萄牙人也该出现了。我只希望他们会先礼后兵,比如象征意义地开上几炮,威胁我们主动投降,只要等上两个小时,我们就该把答案告诉他们了。”
“你想得美……”皮尔斯没好气地跺了跺甲板,“这可是我担任提督以来的首战,我更希望自己的对手能表现得勇猛精进。”
“您的首战在佛得角,我敬爱的提督先生。那一战,您英明的指挥让我们在十六艘敌船的围困下取得了击沉六艘,俘虏十艘的傲人战绩,是真正的大获全胜。”
“佛得角的事也能当成战斗来算?”
皮尔斯回想起哈希姆那场可怜又可悲的猪突战役。普拉亚复仇军近两千人的浩荡规模,没有一个专业的水手,没有一个非专业的炮手,全团上下三百七十余支火枪,懂得开枪的只有62人,而且其中41个在接近过程中被皮尔斯一人五枪击毙在甲板上。
那就是整场佛得角冲突中“交战”最激烈的节选部分。
一想到这样一场可耻的欺凌说不定会成为亚提斯提督的人生首战,皮尔斯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
“哈希姆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领航员就好了。他绝对不是个称职的海盗,而相比于做提督的表现,他又成了一个伟大的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