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里摊着一幅巨大的海图,图示几乎包含整个北美东海岸,从最南端的佛罗里达一直延伸到遥远的纽芬兰岛。
百慕大群岛孤悬在海外,一道鲜红的扇形框以其为中心,包裹住从佛罗里达半岛的塞布尔角到纽约州长岛城镇蒙托克的广阔海岸。
另一道扇形框与之相接,以蒙托克为起点,覆盖了整个加拿大及剩余的美国东岸线。
这就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大陆分舰队下属两支编队的巡防范围。
第一编队驻地汉密尔顿,主导纽约向南,第二编队驻地纽芬兰岛的钱纳尔巴斯克,主持纽约向北。
沙克.德雷克海军少将是这支分舰队的提督,同时也是强大的第一编队的总指挥官。
洛林熟悉沙克,甚至敢吹嘘自己是世上最熟悉沙克指挥特色与战争思维的人,上百次图上作业带给兄弟两的不仅有相互进步,还有深入骨髓的相互了解。
但是,现在敌明我暗!
在第一编队的扇形框里画着六道奇怪的正圆,三道红,三道黑。
六道正圆挤占了从大巴哈马岛到切萨皮克湾口的全部位置,与大陆或近或远,而代表寒鸦号的棋子则正在处在最北正圆的圆心位置。
洛林捡起教棒。
“沙克的舰队战思维基于一种特殊的防御思考,即你们所看到的圆形编队协防战术。”
“在这种战术中,舰队会被拆分成大小不一的小编队,以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类推的方式进行圆形轨迹排列。”
“每条航线轨迹有一至三个观测点,在限定时间内,下级轨迹必须观测到上级轨迹正常航行才允许开始第二轮巡逻。如果上级轨迹失联则视作遇敌,下级轨迹将沿上级舰行的逆方向展开搜索,并且以增援方式加入战斗。”
“航线限定,航速限定,交接限定!因为过于复杂的基本架构,沙克的圆形编队协防战术在皇家海军的参谋们眼中被视作生硬、死板、不合时宜、缺乏主动,这导致海军部对沙克指挥才能的评价一直不高。”
“但是!”
洛林推着寒鸦号的棋子一路南下,直到与最南正圆的某一段弧线重合。
“假设我们对沙克战术思维的了解比不上读过他三篇相关论文的海军部参谋们,寒鸦号在这个点撞上了一号巡防编队,会发生什么?”
“会交火。”
贝尔接过话头,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捞出更多棋子,放了三枚围住寒鸦号。
“一个巡防编队的数量在二至四艘,取中三艘,被巡防圈发现的敌人会陷入交战。如果不能快速击溃当面之敌……”
“二号巡防编队会索敌增援。”贝尔又放了三枚棋子,寒鸦号以一对六,“然后三号、四号、五号……”
眼见着寒鸦号对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洛林一扫教棒把所有棋子打翻在地。
“这就是沙克战术的基本原理,战术构架是静态,但战术防御却是动态,与世界主流强国的主动防御,静态炮击恰恰相反。”
“入侵的敌人往往会被一开始的少数敌人所迷惑。但标准遭遇战的交战时长往往大于两个小时,沙克给部下的命令又是迟滞为主,防守反击,等敌人反应过来,沙克已经扭转了战局,从弱势方稳妥地上升到优势方甚至强势方。”
贝尔又一次插嘴进来:“我们的老师雷顿爵士把沙克.德雷克称作盘据在皇家海军的森蚺,他的可怕之处在于圆形协防是阳谋,是堂堂正正的战术。”
“把下级编队藏进腹地,让上级编队突入敌阵,敌相当则迟滞增援,敌强盛则弃子整军,组成战列,退敌千里。”
“他的战术是成熟的,陷入其中就像被森蚺绞杀的猎物,除了杀蛇逃脱,不会再有第二种手段。”
贝尔长长地喘了口气,抬起头欣赏众人苦思的模样。
亚查林的军事基础最扎实,所以眉头皱得最紧,然后是半吊子的皮尔斯和精英海盗卡特琳娜,稍稍能听懂一些的是克伦和王也,还有完全不关心的,海娜、诺雅、卡门和丹尼尔。
沉默了许久,克伦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既然这个战术无解,为什么我们这一路除了小心一点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呢?寒鸦号甚至已经在这片海域泊了好几个小时了,到现在也没有被那个防御战术发现……”
贝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这世上,只有洛林这个怪胎是特别的。”
“嗯?”众人惊疑。
洛林顶着热情的目光把两手一摊:“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和沙克的关系,一些小恩怨与今天无关,而在恩怨发生前,我们的关系其实非常好。”
“嗯?!”除了海娜、贝尔等寥寥几人,众人脸上的惊疑更重。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父慈,子孝,父亲尚在时我们是模范兄弟,他的圆形战术中也有不少内容是我的建议。当然,创意和创作都是他的,这毋庸置疑。”
“我帮他完善了圆形战术,也跟他一起探讨过战术最大的缺陷。依旧是那种蟒蛇的特性,这个战术只有在被入侵者激活之后才能作出种种变化,就像蟒蛇如果不能勒住自己的对手,说到底就是一大坨无毒无速的蛇肉而已。”
亚查林呐呐难言:“这也算缺陷?”
“作为一种以敌国入侵为假想的区域防御,这确实算不上缺陷,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国家都不会纵容一两艘快速舰独立发起入侵,这样做除了贻笑大方,没有任何用处。”
“但我们就不同了。毒蛇号就是我们的全部,灵巧、高速,进退自如,在同等风力条件下的速度也比军舰型中最快的布里格型更高。”
“我们的观测距离超过二十公里,防御编队对我们无能为力,追不上,关不住。”
“甚至于,我只观测了三个圆就推算出另三个圆的具体轨迹,克伦说寒鸦号已经在这片海域泊了半天,正说明我的计算是正确的,所以才能躲进第六圆的圆心,藏在整支编队观测的盲点里。”
“简而言之,沙克引以为傲的战术对我们来说形同虚设,在这条走私线上,我们的困难唯有一个……”
教棒前推,慢慢地,缓缓地,坚定地摁在了一个点。
“查尔斯角和亨利角的中缺,阿尔冈金的大贝壳,弗吉尼亚与马里兰的珍宝地,那就是……这段宽度仅有19公里的切萨皮克湾口,我们的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