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龙袍走下马车,并无旁人搀扶,却说九霄之上,雷霆之威势却是愈发的惊人。
西南方向的天空之中,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破长空,漆黑的夜几乎是瞬间便被这坚挺的雷霆撕开了一道口子,继而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震人心魄。
洛云真孤身一人坐在屋檐之下,仰着头远看着云空,不由得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伴随着一行三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院落,洛云真不由得是有些惊异的眨了眨眼睛,继而是缓缓地站起了身,脸上也是旋即泛起了笑意。
“如何了?”魏丹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洛云真,只见他眼神中不由得是流露出了一抹慌张,旋即是快步走了上来,朝着洛云真身上便打量而去。
“还好!”洛云真答道,不由得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倾听着踩踏在大雨中的脚步声,心中难免悲凉。
不料,魏丹竟然是没走几步便是停了下来,独自屹立在距离洛云真屋檐所在不远的大雨中,同样的是轻闭上了眼眸。
周璇若手中撑着一支油纸伞,只见她略显疲惫的小脸蛋儿上不由得是闪过一丝担忧,旋即是叫着身旁的哥哥上前两步,欲给那九五之尊撑伞。
“无妨,且让我在雨中站一会儿。”魏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只见他眉梢微微舒展,旋即便缓缓开口道,眼眸中写满了得意。
天上的无情大雨尽数泼洒在魏丹身上,只说他浑身的享受姿态,竟然是仰面对着云天大喝一声。
“爽!”
一道天雷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顷刻间滑落而下。
整片天空霎时间被照耀的恍若白昼,却又在下一刻重归于寂静,只留下在雨中仰面朝天的那名年轻天子满脸的笑意,浸透了周璇若的心头。
洛云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轻轻从剑鞘中抽出了那柄名动京城的名剑“定风波”缓缓地将其抬升三寸旋即是松开手指,任由着它回到鞘中。
于是,这一夜,洛云真和周陂镇魏丹促膝而坐,分别手谈一局,皆胜,只说他们四人一同坐在落雨的屋檐下,静听雨声滑落屋檐,掉在地面上,噼哒噼哒。
……
话说,时间临近三更,洛云真缓缓地站起了身,径自走向了自己身前的那片雨水中,拿起了一块掉落在水里的玉牌,是周陂镇的。
只见他目送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旋即便是快步跟了上去,想着要将玉牌还给周陂镇方才放心。
于是,这一夜的雨水突然变得很大,当洛云真追上周陂镇的时候,他分明是从周陂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坏笑,继而是缓缓地停下了步子,将手中的玉牌抛出,直到周陂镇接下。
洛云真见此,不由得是同样跟着一行三人出了大门,矗立在雨中他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来。
马车顶着雨水渐行渐远,终于,在街角处消失不见。
只说那魏丹有些疲倦的静坐在车上闭目凝神,而洛云真也是孤身一人坐在大门口,任由天上大雨倾盆,身前闪电破空。
……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车在一条条街道上穿行不止,只说当一家人的灯火终于在三更时分点起,周陂镇一行人也是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跌坐在雨中失魂落魄的人影。
那个人影非常佝偻,明显已经是极为苍老了,一条长须还可以在雷霆的照映下隐隐可见。
他没有视若无睹,只见周陂镇赶忙是吩咐前座驾车的马夫赶了过去,旋即是走下了车将那坐在雨中的失意人缓缓扶起,继而是拍打了下身上的泥浆,扶上车去。
那人是个瞎子,双眼被黑布缠住了,明显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瞎的,不敢以全面目示以众人,故而也是昼伏夜出,做起了这打更人的活计。
话说,正当周陂镇和周璇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个可怜人的时候,那魏丹的目光却不由得是停留在了此人腿上,由此方才可以注意到,此人竟然不止是眼睛已经瞎了,就连身上的那一只左脚也已经是被截然斩断,显然是曾经受过重伤。
“老先生,您可是我军中之人呐?”魏丹有些好奇道,却说他话语间充满了一种深长的意味,用眼睛直直的顶着周陂镇,继而是示意他让老人家坐下。
老先生缓缓的点了点头,旋即却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只听他沙哑的声音顿时响起,略微有些激动。
“老头子我曾经是锦州营老卒万祖臣,这不,现在是这城里的打更人,听将军的话,莫非知道我们锦州老营?。”万祖臣说道,只见他眉毛不由得是向上挑了挑,旋即便缓缓地低垂了下去。
魏丹闻言,不由得是眼中满是震惊,旋即便缓缓地冲周陂镇投去了求救目光,只见他的神色中写满了为难,却也是没有直接说什么。
时至今日,每当魏丹回想起当年那叱咤九州的北邑第一营,仍旧是非常的热泪盈眶,只是这锦州老营的后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和老人讲,生怕是让老人伤心难过,只见他缓缓地低下了脑袋,旋即便将脑袋转向车外,等着周陂镇出言打圆场。
“老先生可有子嗣和住处啊?天气这么不好,我们便将您送回家去吧,早些休息,让孩子们给准备些热的吃食,好好暖暖身子。”周陂镇说道,继而是无奈的朝着魏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说些什么。
老人听闻此言,先是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继而是苦涩更甚,缓缓地低下了头去。
“老头子我住在西城龙王庙附近,你们把我放到那里就行,应该不算远。”万祖臣说罢,只见他神色中不由得是有些悲哀,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夜被这几个好心人打动了,旋即便敞开了话匣子,对着魏丹等人说道了起来。
“当年西昌一战,老头子我先是失了双眼,继而连同左腿也没有保下来,毕竟当年做的是骑卒,腿没了也无妨,不后悔!就是可怜这后来因为眼瞎腿瘸,没有娶上婆姨,这辈子自然也就凑合着单着过了。”老人说着,不由得是眼前那块黑色的蒙眼布便有些湿润了,紧紧地黏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双眼变得有些不舒服。
魏丹闻言,只是眼中的震惊神色更甚,只见他将脑袋探出了车去,不由得是仰望着头上滚落下来的瓢泼大雨。
此刻,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毋庸置疑是无比的愧疚,并非是因为听了这年迈老者所说的话而心生怜悯,仅仅是因为他们这一族,实实在在是亏欠了北邑人民太多。
魏丹此刻,静静地转过头来面相身前的老人,只见他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竟然是将老人头上的黑色破布缓缓地解了下来,继而是将自己身上的一块未曾动用过的手巾拿了出来,给老人一圈圈的缠在眼睛上。
老人的眼睛有点恐怖,只说他的眼珠早已是荡然无存,两只眼睛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塌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大坑,继而便让人难以忍受。
魏丹轻轻地将那块手巾给老人缠扎实了,不由得是缓缓的送了口气,直到马车抵达了西城龙王庙,方才是亲自身着龙袍搀扶着老者走下了马车。
“谢谢你们!”老人对着魏丹以及刚刚下来的马车微微弯腰,继而是阔步拿起手杖,向着自己的住所方向走去。
魏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沧桑的孤单背影,不由得是眼眶湿润,缓缓地弯下腰,深深作了一揖。
“老先生,我辈皇室皆欠了您一生美好!”只听魏丹轻声感慨道,继而是将目光投向天空,看着自己眼中那莫提有多么辽阔的无边云海。
“走了!”只听他回过头对周陂镇以及车上三人说道,看的周璇若是目眩神摇,继而便差点就要倒头不起了。
周陂镇将头探出了车窗,对着魏丹缓缓地点了点头,旋即便将脑袋缩了回来,看着周璇若的眼睛里满是愤怒神情。
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是啊,这身为人父的人又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对着别的男人那般不可割舍呢?
于是。
“走吧。”周陂镇对着车外的车夫说道,旋即便白了一眼周璇若,缓缓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枚精致虎符,愣愣出神。
车夫闻言也是丝毫不敢懈怠,只见他一挥手中缰绳,马车旋即便向前缓缓驶去,远远地,消失在了这条街的夜色里。
魏丹孤身一人穿梭在滁州城的大街小巷,只说在他的头顶之上竟然已经是撑起了一丈罡气,而这罡气的雄浑程度,比之洛云真竟然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脚踏青云,踩踏着金銮殿前的云阶,缓缓而下。
身后,一个身着大红色蟒衣的宦官头目走了过来,只见他弯着腰有些好奇的对陛下问道。
“不知陛下去哪了?臣下可险些将皇宫翻个底朝天呐!”说罢,只见他赶忙是作揖后退两步,旋即便目光谄媚的看着魏丹。
“你在质问朕?”魏丹有些怒气道,却是下一刻便将今夜的所见所闻缓缓放下,继而是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不敢,奴才是万万不敢的!”太监轻声说道,却是继续后退两步以示恭敬。
“算了,你明天出宫去给我办件事,到西城龙王庙,届时……”
这一夜,魏丹虽说是有些气愤,却也是收束有度,将老卒万祖臣的余生做出了一些规划,不由得是长舒出一口气。
兴许,这就是无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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