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在问,如何才能活得更好的时候,倒不如问怎样才算是活得「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烦恼出现之前,先将它扼杀於摇篮之中。
少nV紧握着那稍微掉漆的绿sE围栏,轻盈地翻过了它,落在那不足半米的平枱上。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显然,那薄薄的黑sE丝袜并不足以御寒,但从她的表情却丝毫感受不出她正承受着寒风的侵袭。也许,与她早已麻木且冰封的内心相b,顶楼上的冷风,与柔和的春风也没有太大差别。对决已心Si的人来说,四周的环境已经不太重要,自己身T的感受也没太大意义了。现在经已是十二月初,冬天是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蚊虫消失、草木枯萎,「生」的气息远b其他季节薄弱,这也是自杀人数异常增多的季节。
少nV弯下腰,坐在这狭窄的平枱上,双脚悬空晃动着。凝视着足下离自己七层楼之远的篮球场。平时束着头发的发带掉了,也没有为意,任由过肩的长发随风飞扬,她稚nEnG的面容上表露着不属於她年龄的成熟和哀伤。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去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或者日本的青木原树海就好了。」她思考着。
说来也奇怪,一个对生命持放弃态度的人,竟然对自杀地点有所执着。可能,对她来说,去这些地方就跟朝圣一样,就如每个宅男都希望能到过秋叶原,喜欢艺术的人,要是没去过罗浮g0ng肯定会抱有遗憾。
「也罢,反正有没有去,分别都不大,与其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去到异地,然後花37秒结束生命,倒不如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用23秒终结人生。哈哈,想不到第一次活用物理课所学的知识,竟然是现在。」她自嘲地笑道。
吱喽
身後突然一声刺耳的噪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台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一头蓬松乱发,戴着黑框眼镜,带点黑眼圈的男学生。英俊倒是谈不上,但隐约带些颓废感,仿佛开口第一句,就会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现在是课堂时段,按道理不会有学生特意上来天台,她也是借着身T不舒服,要去保健室的名义,偷偷溜上来的。
二人相视了约从天台跌落地面的时间,正当男同学准备开口说话之时,少nV抢先了一步。
「太宰治同学,假如你想劝我的话,那你请回吧,任凭你说什麽都不会动摇我的想法!」
的确,对於Si意已决的人,不管你怎麽安慰,怎麽劝说,都很难令他回心转意。更有可能导致反效果。每个人站在自己角度,向他们晓以大义,希望对方转念,更可能直斥其「非」,甚至责駡他们不懂自Ai。但这全都无法拯救生命,难听一点说,是落井下石,更是成为间接的杀人凶手。
你以为你的话能救得了他吗?不,是间接推了他一把。
「谁是太宰治啊以行为来说,站在楼边的你更像太宰治吧。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刚好路过。虽然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在你跳下去之前,能告诉我,驱使你做出这行为的理由吗?」男同学平静地问。
「还有学校的天台,达不了必然致Si的高度(地面45米,水面75米)。」他补充道。
g起对方对Si亡的恐惧,有时亦能有效地阻止悲剧的发生。但在这情况下,貌似也不凑效。
少nV没有理会他的补充,反而认真地反问他的提问:「反正都要Si了,也没什麽虽要隐瞒。为什麽想自杀?就是因为不想活了,没有生存的动力,也想不到要存活下去的原因。反而你,有生存的理由吗?人生无可避免地痛苦,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受痛苦折磨,倒不如问为什麽不自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问,男同学愣了一下,谁也意想不到,所谓自杀的理由竟然是如此单纯。
「人生虽然痛苦,但日常中真的一点快乐都没有吗?校际旅行、与朋友一起去唱卡拉OK、能吃得上美食,甚至在春天看到花园的花朵盛开,全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所以就算人生是以痛苦为基调,上面同样会有愉快的片段。所以痛苦并不是全部,而是部份。」
「有快乐,有所渴望的事,也许能成为生存的目标,向那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梦想努力嗯,听起来很美好。但我们正是有追求,才是痛苦的根源,有所求,便会有求不得,世上不可能任何事都如我们所希望地发生。校际旅行会因下雨而取消,卡拉OK,朋友可能会爽约,就算鲜花也未必能如期盛放。越是追求,越是抱有希望,最终成不了期望的痛苦则会越强烈」
她依旧说得平淡,不带有任何感情。但听起上来却令人感到她的悲伤。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説:「就算一时的慾望得以满足,人的慾望是无止境的,总会遇到完成不了的事,所以说将来的痛苦是不可能回避。」
「快乐只不过是一场幻梦,痛苦却是真实存在嚒亦不无道理。」
男同学点了点头,似是认同对方的想法。
「所以表面的快乐是无意义,能回避痛苦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右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刚才就说了痛苦是无法避免,所以不可能达致幸福。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少nV皱着眉头,露出不满的样子。
「我能坐在你旁边吗?」他没有回应对方的提问。
少nV虽面带疑惑,但仍是稍微点头,以示默许。
男同学一步步走向围栏,正准备翻过它时,却停了下来。似是在沉思什麽,他将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俯视着二十多米之下的篮球场,紧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又加大了力度。
「需要帮忙吗?你面sE很差啊。放心,这里未达致必然的致Si高度,就算失足掉下去,也不一定会Si。」
少nV坐在更危险的位置,但脸带从容,更不忘讥讽对方,看来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不不需要,只是冬天的风有点儿寒冷,不过是翻过栏杆我才不会害怕」
男同学虽强作镇定,但他颤抖的身子却使他的语句毫无说服力。
他双手握着围栏撑起身T,右脚缓缓跨过。但跨过一只脚後,他的勇气貌似用尽了。以「人」字型的模样停在围栏上面,颤抖得更激烈了。他弯下身子,尽量贴近扶手,以保持平衡,并避免冷风的侵袭。
几经辛苦,终於完成任务,他盘着脚坐在平台上。,尽可能贴近栏杆,假如要他像少nV般垂足而坐,恐怕他当场就会像武藏坊辨庆般立往生了。
「为何这麽辛苦都要坐到我旁边?」
少nV感到不解。
「为了能在你跳下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捉紧你的手,我可见不惯血腥的场面。」
男生露出浅浅的微笑,但他的面sE依旧惨白。
「放心,我有准备安全绳。」
少nV的语句中,依旧毫无感情。
此时,男生才发现在其中两枝栏杆上绑着食指粗的白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握在少nV手中。她似乎在绑着不知名的结。
那绳子在少nV纤细的双手中如白蛇般飞舞着,转眼变成了脖子大小的圈。
「我说啊,这圈的大小,不像是绑在腰上的。」
男生狐疑着。
「就是用来套在脖子上的。」
少nV简短地回应了。
「这样大概在半空中就会缢Si,或者颈骨折断,这样屍首挂在空中,身上的器官便不会遭到破坏,能给有需要的人。」
少nV面无表情地发出惊人的言论。
「请停止这种恐怖的描述!我可不想想像啊!」
男生带着哀求的语调呐喊着。
「好吧,那麽我们回到原本的讨论吧。」
幸好,少nV没有继续折磨他。
他用手按了按头,尝试让自己从恐惧中回神过来,并使思绪稍微稳定下来,重新组织自己的论述。
「我艰难地爬过围栏,没有掉下去,回避了可能丧生的危机,避免了堕落的痛苦。这生命对我来说经已丧失了一次,但现在我活了下来,这令我更意识到生命的美好。就如一顿简单的麦O劳超值套餐,平常吃的时候你不会有多大感触,但假如挨饿了三天,这却会胜过一切人间美味。」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人类很神奇,经历过痛苦,才会使我们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每次回避了、克服了痛苦,便能令我们感到由心的幸福。所以正是因为有事求不得,我们才会更重视所得之物。」
他说完後,转头看了看对方,对方沉思着的侧面意外地好看。也许是惊魂未定,所引发的吊桥效应,他感到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好吧,我们退一步说,即使能回避痛苦,达至幸福,并不代表人生因此而有意义。痛苦和幸福都只是人生中的点滴,我们意识到,人最终会Si去,一切将回归於虚无,这些点滴全都是幻梦。这个社会也不会因为少了某些人,而停滞不前,没有一个人是必不可少的,失去了你,总有另一个人能取代。这样我们日复日,重复做着的事又有什麽意义呢?」
少nV沉Y片刻後,作出了回应。
「还是继续於哲学话题而且貌似越来越深奥」刚才那一刻的心动一定是错觉好吧,吊桥效应是不存在的。
听完这一番话,少年心中只有这一想法。
少nV见到他没有作出反应,便开始作出更多补充。
「你有意识过,平时自己脑袋中在想什麽吗?多数人被这样问的时候,便会突然发现自己脑袋中无一物。每天醒来,发现自己睡迟了,连忙赶到学校上课,花四小时上课,享受一小时的午饭时段,然後继续上课四小时,下课,要麽参加社团活动,要麽直接回家,赶功课,温习预习,之後睡觉,周一、二、三……到周五。当我们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时,我们会习以为常,不认为有任何问题。但一旦停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何要这样做?」
「生命的荒谬感」
「叮叮」
手机短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对生活的重复X、机械X感到疑惑,就如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每天推着巨石上山,到了山顶後,看着巨石再滚到山脚,再将巨石推上山,如是者不断重复。那麽,生命中虽会有成就感、会有痛苦、会有喜悦,但到头来,仍找不到它的意义。这样的话,要逃脱这荒谬感,自杀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少年没有理会手机的声音,继续进行对话。甚至赞同了对方的看法。
「虽然我不知道西西弗斯是谁,但大概是这种感觉。看,你也觉得自杀没问题吧!」
也许是自己的意见被认可,少nV罕见地露出兴奋的表情。
「叮叮」
「叮叮」
「叮叮」
短信的声音不断响起,少年看也没看,便快速地将手机设定做静音。
「要是紧急的话,能先去回复哦。」
少nV説。
「不紧急,只是一些无聊的事。」
事情并非不重要,但与眼前少nV的生命相b,那的确只是一些J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除了自杀之外,并非没有其他方法能击破荒谬感。对了,题外话,据闻b双亲早亡的子nV会为早亡的不孝而受苦,要在三途川的河原(赛之河原)堆积石之塔,在塔完成前,鬼会不断的破坏塔。所以在Si後,仍然要做着这种徒劳无功的努力,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不太相信就是了。」
他连神学也搬了出来,但是似乎对讨论没有多大帮助。
少nV白了他一眼:「未知生,焉知Si,连现世都还未解决好,就这麽有空闲去理会Si後世界,你的思考方式还真是奇怪呢。」
「假如你想说,要时刻怀有希望,对自己承诺世界必定有其意义,令我们对意义的寻求得到安抚,然後将期望寄托於Si後世界,天国甚麽的。希望最终会有人指点我们,生命的意义,使我们摆脱荒谬感。先告诉你,我可不会笃信宗教的,我也是无神论者。」
这回,她甚至没有面向少年说话,可见其不屑的态度。
「自杀和希望都能有效逃脱荒谬感,前者,抹去自身生命,T验荒谬的主T消失了,荒谬也自然不再存在。而後者,你既然说了,我也不多说。不过,我认为两者都不可取」
少年稍作停顿,这并非为了增加悬念,只是顶楼的风,已令他哆嗦已久了。
「这两个都只是逃避荒谬感的方法,但它始终存在,宗教只能稍微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最终有没有生命的意义,谁都不能保证。而自杀更是玉石俱焚的最终手段。」
「你将全部方法都否定了,那麽有没有一些好建议?」
少nV没好气地説。但似乎她暂时不再执着於自杀。
「正面面对命运,既然每个人最终都会消亡,那就用仅有一次的人生活得b别人JiNg彩,路边的乞丐,跟一流的企业家在本质上并没有分别,反正最终亦将归於虚无。当我们认识到荒谬感後,原先社会定义给我们的价值和原则都会被彻底摧毁,我们便能随自己的意愿,活出自己想活的人生。」
「你说得还真是轻描淡写但试一试貌似也无妨。」
她越说越细声,後半句近乎也听不见了。
少年笑就回复道:「其实没有想像中那麽困难,只要」
「以残存的意念开辟出口!就算无限的宇宙层层阻挡!以沸腾的热血决定命运!连天的次元也要一并突破!把自己的道路拿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楼下打篮球的人的叫嚣声打断了。
放眼过去,篮球场上有四五个人以叠罗汉的方式,抬起一个同学让他灌篮。这也算是合T吧算是吧
好不容易入了一球之後,中间右方的一位同学失了平衡,合T顿时解除,整座人塔颓然倒下。
「不要喊完必杀技的台词後,以这种方式退场啊!」
少年终於忍不住吐槽。
「哈哈哈」
少nV忍俊不禁,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现在的她跟原先冰冷的模样相b,眼神经已柔和得多。
「那麽你说的方法是什麽?」
少nV笑完,喘着气地问。
少年托了托眼镜,借此移开目光,他实在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看着对方,看得入神。
「其其实也跟刚才那群人叫喊的差不多,靠意志和信念,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大不了就再次像你我般站在顶楼。」
他站了起来,抖了抖K子和校褛上的灰尘,笑着说。
「反正要Si的话,随时都可以自杀,不如先享受一下现在的人生,明天自杀也不迟。」
天边一朵云,遮住了正午的yAn光,篮球场上的打闹声,午间下课响起的钟声,某楼层老师责駡学生的声音,某个学生奋笔疾书,赶在最後一秒完成默书,纸与笔互相磨擦的「擦擦」声。
C场上随风飘落的树叶,以通风为名,在十余度继续旋转的风扇,飘动着的裙摆,夺门而出的奔跑,外露的水泥板上,踉跄的脚步。悬浮空中的失重感,以及眼前救命的稻草。
「既然你说明天再自杀也不迟,又何必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呢?」
少nV幽幽地问道。
「我盘着腿坐久了站起来的那瞬间,脚麻了千万别松手!我以为自己差点Si了!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要是你再自杀,我也许会跟随你啊。」
即使被拉回平枱,少年仍紧握着对方的手,尝试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到栏杆里面吧,我一秒都不想再留在这鬼地方。」少年仍心有余悸。
少nV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少年轻松翻过栏杆,与刚过来时那J手鸭脚的模样形成强烈对b。
「我叫哲也,四年级B班,要是你还有这方面的事想找人聊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少年一边説,一边伸手扶着对方越过围栏。
虽然少nV能轻松地自己跨过围栏,但仍出於礼貌,伸手予对方协助自己。
「晴雨,天气的那两个字。」
「我送你到保健室吧,否则也很难圆戏。」
「好的,谢谢。」
简单对答後,双方便沉默下来,从七楼天台到一楼的路程中,双方心里各有想法。
「从他最後轻松跳过围栏的动作来看,他T能应该不错,那一开始过来的时候表现的胆怯和最後掉下楼也难道全都是假扮出来的?他为什麽要帮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帮到这个地步?」
少nV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虽暂时解决了生Si的疑虑,但心底疑问的数量却丝毫没有减少。也许吊桥效应是确实存在,它只是不为人知地发生着。
「果然在生Si关头展现的火场怪力名不虚传,但下次就算为了救人,我打Si也不会再到那些平台上,差点吓得昏厥,说起来,现在头还有些晕晕的。」
到了保健室後,双方做了简单的道别,少年拿起设做静音已久的手机,看着十多条未读的信息,紧皱了一下眉。
看完後,转身向学校新翼的天台方向跑去。
「对不起,我来迟了!你千万要撑下去,不要有事啊!」
而他用尽力也只是跑了三层楼,便气喘算不已,这已是後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