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来到了正午。
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只有几缕漏网之鱼不屈不挠地从窗帘上方射进,并不能用来判断外面的光线强弱。
“唔……”韩辰绘发出细微的赖床之声。
她的四肢懒懒地蹭动,想要翻一下身,却一动不能动——她被禁锢在一个又温暖又强硬的怀抱里,脑袋连枕头都没沾到,只能浑浑噩噩地靠着别人的肩窝。
韩辰绘在对方的怀中胡乱拱了拱,脚丫直接怼上对方的膝盖。
她的无意动作一脚把郑肴屿给踹醒了。
“别乱动……”
被抱得更紧了之后,寂静的卧室里只有呼吸声,并且是韩辰绘的耳边传来的。
很好。
韩辰绘对不止是她一个人赖床这件事非常满意。
宿醉和性丨事的双重暴击让韩辰绘的四肢百骸又酸又乏,个别关键部位又麻又木,也说不出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就像郑肴屿这个人给她留下的感觉。
一年半的夫妻,两个人除了性丨交似乎没再交过任何其他东西……
虽然郑肴屿是名副其实的“小郑太子爷”,虽然他现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韩辰绘明白他是个为人处事斯文得体的人。
至少在外人看来。
恰到好处的藐视、恰到好处的冷傲,恰到好处的强硬,同样还有恰到好处的礼节、恰到好处的尊重。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上了床,他就会不讲道理的撕毁他亲手签订的“恰到好处”条约。
主动权。
他要强势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郑肴屿大体并不是一个沉迷性丨事的男人。
当然,在韩辰绘看来,是他的胃口太大、欲望太多,性丨事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项。
除了他们新婚的那个月,之后他一个月能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是在会议室、谈判桌上翻云覆雨,就是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大鱼大肉、大丨烟大酒。
有时候就算在家也要处理紧急公事,只是每次碰她都是狂风骤雨的“交公粮”……
在周公之礼这方面,朱芷欣对郑肴屿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膜拜跪舔。
她的经典跪舔语录是——合理养猪,最为致命。
“…………”
韩·猪宝宝·辰绘只能缩在猪圈的阴暗小角落发出几声无能狂怒的猪哼哼。
人生最幸福事情之一莫过于,睡到自然醒。
满足的韩辰绘在浴缸里足足泡了半个小时。
她从满满登登的珠宝架上取了两只郑肴屿送给她的珍珠对夹,又在梳妆台前简单打理打扮自己的长卷发。
郑肴屿回家的次数少、时间短,大部分时间都是韩辰绘一个人呆在红叶名邸——他们婚房的所在别墅区,郑家的产业之一。
大概是为了补偿,他总会给她买一些小礼物,或天价难求或大师手笔,总之是独一无二的。
韩辰绘回到床上舒服地躺了下来,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几个文件夹,翻阅起来。
随着《水色之恋》的大爆,剧里最被千夫所指的小三韩辰绘又反向爆红了一波,虽然是炮火所向,毕竟,也不是每个演员每天都会被骂上热搜榜。
韩辰绘顺其自然地揽到了一波流量,也顺势得到了几部影视剧的邀请——当然角色无一例外全是小三花瓶。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韩辰绘拿过来一看,是她的大学室友时珊珊。
时珊珊长相清纯,感情十分不专一,韩辰绘当时吐槽她:“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我们上吊的速度都快”,故而得一爱称:【坏女人】
时珊珊:【韩辰绘你在干什么你快看微博我滴妈沙雕网友们太油菜花了我笑到满床打滚满地打嗝】
韩辰绘:【确实,我还看出来了你差点断气。】
在时珊珊的强烈要求下,韩辰绘还是打开了微博。
韩辰绘演技
——几百年前的话题。
韩辰绘点进话题找虐。
【韩辰绘演技韩辰绘改变了观众的认知有木有!坏人=演技好、越坏=演技越好,几乎已经成了思维定式!如今韩辰绘横空出世,简直是坏人圈的泥石流!】
【韩辰绘演技没毛病!实名制建议将韩辰绘开除坏人届!坏人圈配不上她!她的演技,独树一帜!】
【韩辰绘演技辰绘勇敢飞,绘本永相随!】
【韩辰绘演技坏人圈遭重!或遇最大危机!】
【韩辰绘演技我觉得韩辰绘很好很好!她演的小三才像小三,不是说她演技,是只有长成这样当小三才有说服力,比那些路上淘来个阿猫阿狗就演小三强多了,《水光之恋》[赞]】
“…………”
韩辰绘才是真正的遭重。
心头遭到重击!
虽然沙雕网友们确实挺搞笑的,沙雕图也一堆,但全网喷谁能遭得住啊?
唯一的一个正面夸赞她的,还要加一句“不是说她的演技”……
韩辰绘退出微博,重新打开微信。
韩辰绘:【坏女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在毕业晚会上没有给你签名】
时珊珊:【真不是!看着我真诚的双眼!我用我男朋友的小叽叽发誓!】
韩辰绘:【……告辞】
被“坏女人”虐过的男人,数量之多如天上繁星,其中包括一个女人,那就是韩辰绘。
韩辰绘叹了口气,没心情再看眼前这些小三花瓶、恶毒女配的戏码了,她将剧本放到一边,下了床。
她站到了窗边。
夕阳将落未落,朱红色的晚霞无限延伸于天空,就像天与地,在无法触摸的远方终成一线。
韩辰绘望了一会儿天空,便垂下视线——
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红叶名邸更奢侈的别墅区。
占尽着全国最好的地段之一,却将绝大部分的面积贡献给了房子以外的东西。
在成片的翠绿树丛掩映之下,一个男人悄然入镜。
那些韩辰绘每天都会面对的草地、花坛、泳池、喷泉、露台突然有了生动的表情,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郑肴屿穿着浅灰色居家服,伫立在一颗茂盛的樱桃树前,他伸出手,从树枝上摘下一个樱桃,喂给他肩膀上的大鹦鹉。
那只鹦鹉的全身布满了翠蓝色的羽毛,腹部和鸟喙周围淡淡的绒毛是芒果黄,圆圆的小脑袋上有一撮神来之笔的小绿毛,长长的尾部在阳光下泛着渐变的光泽,鲜艳美丽。
一人一鸟,潇洒惬意。
鹦鹉高兴地扑腾翅膀。
虽然那只鹦鹉是聒噪了一点,是絮叨了一点,是嘴臭了一点,但韩辰绘还是承认它是美丽的。
这个世界上只凭外表能配得上郑肴屿的生物寥寥无几,它无疑是其中一个。
韩辰绘交叉双臂搭在窗台边,只是望着郑肴屿在夕阳下喂鹦鹉吃樱桃,就看了十分钟。
岁月静好。
她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们的婚姻缘起于一段父母之命,一段姐妹情深,一段命悬一线,一段赌气报复……起因有许多,却唯独没有感情。
她知道自己不爱他。
她也知道对方不爱她。
能维持这样相敬如宾、岁月静好就很不错了。
韩辰绘不会奢求太多,求也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对于她来说,现在已经是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中最美好的了。
韩家是正宗书香门第,是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雕世家,她父亲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根雕大师,一个作品拍个十几万、几十万根本不是难事。
以她这样的家庭底蕴,两年前要去娱乐圈出道,全家上下男女老少,甚至连他爷爷的那条大黄狗都来一起批丨斗她。
即便如此,韩家和郑家,也是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郑家祖上就阔,追溯几代人。
韩辰绘的公公郑万杰膝下四子,前三个都是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四十多岁商业联姻了正房夫人,所以只有郑肴屿根红苗正,大家这才称呼他为“小郑太子爷”。
可他的年纪最小,就是三哥也比他大上十岁。
等到他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拿回双硕士学位的时候,郑家早不是他的天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如此。
但郑肴屿硬是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天赋,以及在美国自己创办的基金会为根基,对郑家大刀阔斧,扭转乾坤。
在商场驰骋了二十几年的大哥二哥,只好甘拜下风,四十几岁的年纪玩不过二十几的。
因为郑肴屿在商场上的大展身手、在赌场夜店的如鱼得水,以及对经济滚雪球的能力过于夸张,甚至曾一度让警方怀疑他生意的合法性。
总而言之郑家的资产难以估算,每年单单是交易数额之大令人恐惧,内部复杂,派系繁多。
韩辰绘和郑肴屿的曾祖父是抗战时期过命的战友,以郑家当时的势力,郑老爷子本可以不上战场的,但一腔热血报效祖国,两位老爷子在战火和鲜血纷飞的罹难之时为后代定下了姻亲。
不巧连生了两代人都只有男孩子,那年代又没有搞基的说法……
直到韩辰绘和郑肴屿这代人,才分别有了男和女。
韩家有韩冬果、韩辰绘两姐妹,郑家有四兄弟,以及其他旁系的各种兄弟。
按照年纪,郑爷爷和韩爷爷就为韩冬果和郑家定下了婚约。
后来,韩冬果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得知此事,她挚爱冯至期,说什么都不愿意嫁入郑家,甚至不惜以跳楼相逼。
再后来,便是韩辰绘。
她对这段婚姻不抱任何希望。
郑家的大哥二哥年纪太大,而四弟郑肴屿虽然年纪相仿,但……
郑肴屿是什么身份?
名正言顺的“小郑太子爷”,郑家是吃了多少斤屎才会让掌舵的太子爷来和她结婚?
那可真是一把杀猪刀砍在了一个淋巴细胞上。
太子爷不是不能商业联姻,而是不能和她这样的淋巴细胞……
他就算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要相差无几的。
那么郑万杰之子就只剩下三哥郑宏义。
郑宏义在十岁的时候出过一场严重的车祸,虽然没有波及生命,但在郑家约等于一个废人,没什么地位可言。
韩辰绘当时已经佛系了,郑宏义就郑宏义吧,或者是其他什么旁系都可以,再怎么说也是郑家,至少一辈子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她也不算太吃亏。
直到韩辰绘亲眼见到,父母之命的对象开着特制版劳斯莱斯姗姗来迟,她才知道郑家根本不是吃了多少斤屎的问题,而是吃了多少吨屎的问题……
韩辰绘晚饭是和郑肴屿一起吃的。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交谈,就听那只鹦鹉站在一个空椅子上车轱辘话絮叨骂街了半个小时。
韩辰绘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和它对喷起来。
冷静,冷静。
咱们是高等生物,怎么能和一只鸟斤斤计较呢:)
晚上韩辰绘继续审读剧本。
郑肴屿今天没有出去商务应酬,也没出去纸醉金迷,而是在斜躺在卧室的沙发上翻看文件。
正在浴缸里泡的时候,韩辰绘接到了她妈妈孟晶的电话。
后天韩冬果新婚回门,她嘱咐韩辰绘一定要在韩冬果回门之前回到家,最好能带上郑肴屿。
最后一句话孟晶说的很没有底气。
毕竟郑肴屿不是冯至期,他不是一个普通男人,她这个姑爷太有本事了,也太难摆弄了,结婚之后,除了逢年过节露个脸,其他时候人影都摸不到。
自己家的姑爷,在电视报纸上见到的次数,都远比真人来的多,滑稽不滑稽?
韩辰绘琢磨一番,自己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让郑肴屿答应后天会陪她回娘家。
她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看都没看郑肴屿,飞快地钻进被窝里。
事实上郑肴屿也没看她。
当他看完手头上的一份文件,早已夜深人静。
郑肴屿站起身,将文件随手丢在了茶几桌上,活动着肩膀,望向床的方向。
韩辰绘只占了大床四分之一的面积,她蜷成了一个可爱的圆形,简直可以算圆周定律。
郑肴屿摘下眼镜,揉按眼角,走进浴室。
当他擦着湿漉漉的黑发走出的时候,韩辰绘已经转向他了——她依然躺成圆周定律,只在薄被的最上方露出一张小脸,眨巴着大眼睛,讨好地看着他。
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韩辰绘一直大大方方、风风火火,像这样扭扭捏捏的时候屈指可数。
一定是有要事相求。
“?”
郑肴屿顿了一下。
“缺钱了?”
原谅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韩辰绘愤怒呲牙,“上一个片酬都下来了!我现在是小富婆!”
不是缺钱,那是……
“缺爱了?”
“…………”
韩辰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健硕诱人的身材在敞开的浴袍中,若隐若现,秀色可餐,郑肴屿抖了抖手中的毛巾,随意搭在肩膀上,抬眼看向韩辰绘,话中含笑:
“你缺爱我可帮不了忙,我只会做丨爱。”
好,很好,不愧是你:)
韩辰绘微笑脸,用手掌侧面在床被的正中央划了一条深深的线。
小郑太子爷顿时人都傻了。
自从上小学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名为“三八线”的玩意儿了,再说也没人敢主动给他划啊。
他将将试着过线,立刻被老婆又白又嫩的大长腿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