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缢(1 / 1)

“母亲。”谢世子走到乐阳公主身边,扶住哭得站不稳身子的她:“太医很快就来,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太医?太医若是有用,驸马怎么会病了这么久还不好?”乐阳公主心中又急又气,破口大骂道:“都是群没用的庸医,这都快一个月了,驸马的病半点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谢世子知道自己不该怀疑父亲,可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谢幺爷刚被抓住没几天,父亲的病就严重了,真的只是巧合,还是……

刚走进院门口的两个太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们能在太医院做事,大多都是世代行医,医术精湛之辈,被乐阳公主骂庸医,心里当然不会太畅快。

不过医者父母心,有时候病患家属因为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听见便过去了。

避免谢驸马继续发疯伤害自己,太医让公主府下人把谢驸马手脚用柔软的布条捆绑起来。

开好凝神的药方,太医对守在旁边的小厮道:“三碗水煎成一碗,吃完药以后观察一段时间,近几天不能留驸马单独一个人待着。”

“多谢大人。”小厮感激道:“驸马现在这个情况,去他熟悉的环境,是不是更利于养病?”

两个太医没有回答,收拾好药箱以后,便出言请辞。公主府天天闹着想把谢驸马带回南方养病,宫里一直没有同意,说明这事有猫腻。他们只是看病拿药的大夫,不想趟这池浑水。

“两位太医大人请留步。”谢世子追上两位太医:“请问二位大人,家父的症状,为何突然加重了?”

“癔症属于脑疾,这种病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受到刺激就患上了。”一位太医答道:“世子也不用太担心,谢驸马这种情况还是有机会好转的。”

谢驸马身边,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仆人环绕,公主又对他上心,这样的患者已算幸运。

“多谢。”谢世子心事重重地谢过两位太医,转身回到父亲的院子,父亲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也被太医包扎好了,躺在床上没有继续在闹腾。

听着母亲悲切的哭声,谢世子上前安慰:“母亲,父亲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担心,父亲一定会没事的。”乐阳公主擦去脸上的眼泪,看了眼床上睡过去的谢驸马,带着谢世子去了院子里:“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想你们了,所以求了皇舅,让他同意儿子回府小住一日。”谢世子看着乐阳公主红肿的双眼,心疼地让下人取来冰,让乐阳公主敷上。

“傻孩子,我与你父亲已经遭到陛下的厌弃,你别老想着回来看我们,万一陛下连你也讨厌怎么办?”乐阳公主想让谢世子马上离开公主府,回到宫里去:“你现在马上……”

忽然,她语气一顿,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儿子:“那你在家里住一晚,明天早点回宫里。”

“好。”谢世子没看出乐阳公主眼神的不对劲,他哄着乐阳公主回了屋子,让她早点休息。

乐阳公主是个既怕苦也怕委屈的性子,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东西,都会用尽手段得到。当年她对驸马一见钟情,得知父皇想让顺安下嫁给他,她便使计让父皇厌恶顺安,最后谢家公子就成了她的驸马。

婚后她发现,驸马对她虽好,可心里却藏着一个人。一开始她以为是顺安,后来她发现,驸马对顺安根本没有感情,他真正心仪的,是名动京城的卫明月。

这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后来卫明月怀着身孕上战场,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卫明月死在战场上,或是被毁去那张艳丽的容颜,就好了。

可是卫明月不仅没有死,还成了整个大晋最有名的女将军,无数女子敬仰她,就连一些文人书生也为她写下歌颂的文章。

夜深人静时,就会控制不住地猜测,身边这个最爱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浮现一个月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兄虽然因为谢瑶刺杀太子,对他们家产生了厌恶之情。但是他向来待亲人很好,只要她闹着自杀,也许皇兄会看在她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

乐阳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强忍着痛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写起了求情的血书。

她能依仗的,只有皇兄的心软。

夜色渐深,谢驸马捂着划伤的手臂,从床上坐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有些发热。

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突然他意识到不对,转身准备躺回床上,发现床帐后站着一个人影。

“父亲……”谢世子掀开纱帐走出来,“父亲装疯卖傻这么久,辛苦了。”

“什么装疯卖傻?”谢驸马愕然:“这几日京城里外国使臣多,你不早点休息,守在我屋子里作甚?”

“使臣?”谢世子走到谢驸马面前:“使臣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离京,如果还留在京城的,唯有金珀与玳瑁的使臣。”

“一个月前?”谢驸马痛苦地揉着头:“不是才举行百国宴不久?”

谢世子沉默地看着谢驸马,良久后才移开自己的视线:“父亲,别装了,你根本就没有癔症,对不对?”

“什么癔症?”谢驸马面色更加痛苦,“我最近做了什么?”

谢世子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醒,他看着谢驸马:“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了你的癔症,吃不好睡不安,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了许多,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母亲想过?”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驸马揉着额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谢世子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下人们的哭叫声。

“来人啊,不好了,公主殿下自缢了。”

谢世子如遭雷击,推开谢驸马跌跌撞撞跑向公主居住的院子。跨过门槛时,他被重重摔了一跤,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爬起来继续跑。

冲进母亲的院子里,他看到被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到床上的母亲,他颤抖着手轻轻探着母亲的鼻息,还好,还有鼻息。

“快去请太医,快去!”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他,大声吼着屋子里的下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请医问药都不懂吗?!”

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去请医生,谢世子哭了一场,起身看到放在桌上的血书。

血书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在为父亲求情,就连自缢也是为了父亲。

“臣妹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求皇兄能饶驸马一命……”

看到这一句,谢世子手抖得厉害,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母亲,想要大声呐喊,你为了那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了他甚至愿意放弃生命,可你知道他在骗你吗?!

谢世子红着眼眶,把这封血书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胸口。

乐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看到这一幕,小声道:“世子,您……”

“谁也不许说。”谢世子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屋子里几个婢女,“你们记住,公主没有写过任何信,明白吗?只要有人敢说漏嘴,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明、明白。”贴身婢女们瑟瑟发抖地应下。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以往温和善良的世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无情的眼神。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乐阳公主自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宸阳宫与寿康宫。昌隆帝披上外袍,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三财,良久后叹口气:“她怎么说也是朕的妹妹,让太子与……”

他想说让太子与英王与探望,可是想到英王在宫外不方便,改口道:“让太子与五皇子探望一番,她若是为了替驸马求情,才会自缢……就不用再管。”

昌隆帝的面色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看不太清晰,可是伺候昌隆帝多年的赵三财知道,陛下这是彻底对乐阳公主失望了。

五皇子在梦里睡得正想,被随侍太监急催促着起床,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服:“人死了没?”

“听说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发现及时,人虽晕了过去,但命保住了。”

“身为公主,却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她哪里是想死,是在以死相逼,想求父皇饶了驸马的性命。”五皇子困意未消:“这大半夜的,闹也应该白天闹,免得折腾太医跟我们这些晚辈。”

“殿下,您且消消气。”随侍太监见五皇子不高兴,连忙劝道:“东宫那边的太子殿下,也要跟您一起过去呢。”

“太子三哥也要去?”五皇子困意顿时飞走一半,以太子的脾气,哪能受得了乐阳姑母玩这种手段?

“快替我换好衣服,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五皇子开始积极配合,只要太子骂的人不是他,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太子刚出东宫,就见五皇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想要搞事的表情。

“上马车。”太子招呼五皇子一起坐上东宫的马车:“等下到了公主府,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应下。”

“请太子三哥放心,弟弟唯您马首是瞻。”五皇子立刻表忠心:“只要您不同意的,弟弟坚决不点头。”

面对五弟如此灼热的眼神,太子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种街头地痞老大,带着小弟去闹事的错觉。

五皇子见太子往旁边挪了挪,也跟着挪。

搞事,搞事。

咱们一起去搞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坏行为,可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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