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极好,活动课,陆嫣托着腮帮子趴在走廊阳台上。
她仰着头,将纸飞机拿到阳光下。
“对不起”三个字,笔锋轻逸如风。
陆嫣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心里宛如酿了蜜似的。
用纸飞机换真飞机,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以将来沈括的滔天财力,指不定她还真能用着小纸片换来一架真飞机呢。
毕竟“沈爷”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他重信重义,一诺千金。
陆嫣才不在意什么真飞机假飞机,她就觉得挺浪漫,少女心都要飞起来了。
“找妹妹的事情,算我一个。”
叶迦淇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陆嫣猛地一惊,纸飞机脱手,乘着一阵风从五楼飘了下去,落在了树梢间。
“啊!”
陆嫣急切地转身下楼,想将它捡回来,然而跑了两步,忽然顿住脚,回头惊诧地望向叶迦淇。
“你刚刚说什么?”
叶迦淇走过来,平静地说:“那天下午,我听到你和陆臻的话了,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还没有走远。”
陆嫣宛如咬到舌头一般,捂着胸口后退两步:“你、你听到了,你听到什么了?”
“全部。”
“……”
“不用担心,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我还没有完全相信。”
陆嫣立刻干笑了一声:“我和陆臻平时就喜欢这样开玩笑,呵呵。”
叶迦淇抬起漆黑的眸子望向她:“但我可以确定,你绝不是陆小妹。”
陆嫣险些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起来:“这、这么确定么。”
“嗯,她是我的好朋友,而你和她很不像。”
陆嫣见叶迦淇似乎没什么恶意,稍稍放心了些:“所有人都说,我和她很像。”
“长得很像,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真正的陆小嫣眼神很浑沌呆滞,但你的眼睛很清澈,也很漂亮。”
陆嫣一时闹不明白他是褒是贬,总之,被他听到这个秘密绝不是好事,陆臻知道了一定会抓狂。
“你不用这么害怕。”叶迦淇笑着说:“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别人一定会觉得是我疯了,没有人会相信我,就像他们不相信你一样。”
“对、对的嘛。”
“所以我不会到处乱讲,我和你们兄妹不,应该说,我和你们父女俩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你为什么要这样?”陆嫣不解地问。
“我说过了,陆小嫣是我的朋友,我也想出一份力,和你们一起把她找回来。”
陆嫣轻轻叹了声:“你别太乐观哦,这不是几天几个月说找就能找到的。”
上一世,她爷爷穷尽一生都没能把小姑姑找回来。
“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不是么。”
也对。
以陆嫣对叶迦淇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坏人。上一世她和这位叶叔叔没有过多交集,只在老爸的酒桌上见过他几面。
叶迦淇大学毕业以后继承了叶氏集团,也是年少英才,将公司运营得很好。他跟陆臻合作过几次,关系不好不坏,不过在陆臻公司破产以后,也小小地帮扶过他。
毕竟那个时候,沈括权势滔天,他要对付陆臻,全北城就没人敢真正明面上站出来帮陆臻。
比起那些出事之后全体装死的酒肉朋友,叶迦淇这位叔叔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陆嫣和叶迦淇说完话,便匆匆跑下楼去捡她的纸飞机,此刻无风,纸飞机卡在树梢下不来。
叶迦淇也跟了上来,抬头望向树梢间的那页纸飞机,问道:“这个很重要?”
“当然重要,很重要!”陆嫣挽起袖子,准备爬树。
叶迦淇想了想,从一个路过的男生手里借来篮球,砸向树梢上的纸飞机。
“哎,你别把它弄坏了!”
篮球落地,纸飞机也轻飘飘地飞了下来,陆嫣赶紧将它捡起来,仔细打量。
幸好没坏。
叶迦淇还了球,礼貌地对那男生说了一句谢谢。
陆嫣瞅着被他感谢的男生脸都红了。
叶迦淇真是自带光环的优等生富家少爷,而且为人谦和、彬彬有礼,难怪一入校就把陆臻给比了下去,学校里甭管男女甚至连部分女老师,对他都没有抵抗力。
他真是太优秀了。
两人一起朝校门口走去,叶迦淇见陆嫣一直在低头打量那页纸飞机,嘴角时不时绽开甜笑,心下好奇:“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陆嫣将飞机小心翼翼叠好,笑着说:“价值一架超豪华喷气飞机。”
叶迦淇也笑了:“那等你有了豪华喷气飞机,能请我坐一次吗?”
“没问题呀。”
走出校门,叶迦淇忽然问道:“陆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叶迦淇想了想,说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陆嫣诧异地望向叶迦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以前陆臻和秦皓他们知道她的秘密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下期彩票号码多少,第二个问题是我什么时候会暴富,第三个问题我老婆乖不乖?他老婆乖还是我老婆更乖?
叶迦淇的问题还真是挺有深度,也很广泛,陆嫣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
“未来未来就是”
叶迦淇见小女孩抓耳挠腮组织语言的模样,清浅一笑:“算了,不为难你了,知道了未来是什么样子,反而失去了对明天的期待,也没了惊喜。”
“唔”
好有道理,不愧是跟着老爸满世界长见识的男人。
钟恺在校门口接到了沈括,兴奋地对他说:“哥们,我想到一个好主意,肯定能大挣一笔!”
沈括手揣兜里往前走,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哎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沈括满脑子都是刚刚在校门口看见陆嫣和叶迦淇走在一起的场景,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钟恺也没管他听见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这不是圣诞节快到了吗?这些年大家越来越喜欢过洋节日,我准备趁着圣诞节,搞点小东西来卖,就是没本钱了,沈括,要不你给我投点儿?”
沈括漫不经心问:“你打算卖什么?”
“还没想好,圣诞树、圣诞帽、糖果彩灯这些都行。”
“这些东西成本太高,圣诞节只有一天,卖不出去容易砸手里。”
“也是。”钟恺叹息一声:“咱们中国还是民以食为天,你说说这中秋节吃月饼,端午节吃粽子,这洋节日圣诞节,咱吃什么?”
“问外国人去,我上哪儿知道。”
“不是说你们班转来一个美国洋学生,他肯定知道,要不问问他去?”
提及叶迦淇,沈括心里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了,冷着脸说:“不熟。”
“怎么会不熟呢,不是同学么?沈括,做生意呢不能拉不下脸,咱们穷就是穷,穷则思变懂不懂”
沈括走到红绿灯路口,停下来,从包里摸出烟,奈何天空下起了绵绵小雨,烟怎么都点不着。
“我懂你的心情,都是同学嘛,拉不下来脸很正常,但没钱就是没有尊严,你不是还想娶陆家那小丫头么”
沈括将打火机猛掷了出去:“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钟恺吓得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已经多少年没见沈括发这样大的火了,这吓死个人了。
“谁谁惹你了?”
没有人惹他,他只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叶迦淇站在她身边的时候,甚至连沈括都不能不承认,真的很相配。
他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考试比他低了18分以外,几乎各方面都能对他形成碾压之势。
一无所有的他,拿什么和叶迦淇竞争,同情么?
半晌,沈括阴沉着脸,将打火机捡了回来。
发泄之后,心里的郁结消散了一些。
钟恺被他吓得不敢讲话了,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紧盯着他,观察他的神情。
“刚刚说到哪里了?”他平静地问他。
“说到你想娶陆嫣。”
“谁跟你说老子想娶她。”
“哈?”
这还用说吗。
沈括重新把话题扳回正轨,问道:“圣诞节还有几天?”
“后天不就是平安夜嘛,所以我这才来找你商量,咱们想做这块儿生意,就得赶紧了。”
毕竟那时候,圣诞节这种洋节日还算比较新兴的东西,改革开放之后才慢慢传过来,老年人是绝对没办法理解,但是年轻人还挺喜欢跟着一块儿热闹,觉得新潮又时髦。
“平安夜”沈括晃眼看到边上的水果摊,随口道:“那就卖苹果吧。”
“哈?”钟恺以为自己听错了:“卖苹果?苹果有什么好卖的?谁圣诞节买苹果啊?”
沈括走到水果摊,捡起一颗苹果看了又看,陷入沉思。钟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沈哥,你今天到底受啥刺激了。”
沈括没有回答他的话,从书包里摸出作业本,撕下一页纸,将苹果抱起来,递给钟恺。
水果贩以为他俩想偷东西,防备地盯着他们。
钟恺很是无语,低声问沈括:“你到底想干嘛!”
沈括摸出笔,在包装苹果的作业纸上画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说道:“礼物。”
“这破苹果用纸包起来,画个笑脸就成礼物啦?这也太好糊弄了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对啊!圣诞节送什么,送礼物啊!”
沈括淡淡一笑,好在他的合作伙伴还不算太笨。
那天晚上,两人去水果批发市场进了好几袋苹果,又买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礼物包装纸和丝带,将苹果包装成独立的礼物。
这样一捣鼓,原本平平无奇的苹果一下子变成了象征平平安安的“平安果”,被赋予意义的同时,自身的价值和价格也在成倍地提高。
而最重要的是,目前而言,没有人这么做过,他们完完全全没有竞争对手。
“沈哥,你也太聪明了,你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啊!”
“读书还真是有用,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我太崇拜你了!”
……
钟恺对着他吹了一晚上的彩虹屁,沈括没搭理他,低头包装苹果。
他比不过人家的身世,比不过人家的背景甚至比不过人家的见识和涵养,他唯一的筹码就是他的脑子。
想要超过他们,他必须比他们付出双倍甚至三倍的时间与精力
次日清晨,沈括打着呵欠来到教室,在窗边落座,拿出了课本。
两分钟后,陆嫣走过来,趴在窗边看着他,见撑着腮帮子打瞌睡,于是伸手去捏住他的鼻子。
沈括被人一碰就陡然惊醒了,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疏懒地睨了她一眼:“有事?”
“沈括,明天圣诞节哎。”
“嗯。”
“那个”陆嫣从书里摸出了两张电影票:“买书送的,我想”
沈括淡淡道:“上次买蛋糕送电影票,这次买书又送电影票,你不如直接说电影院你家开的,可信度更高。”
“……”
猝不及防被拆穿,小丫头脸胀红了,虽然知道这借口很蠢,可她不过就是想约他看场电影而已。
她嘟哝说:“你不想去就算了,干嘛这样刻薄”
沈括揉了揉眼角,他昨晚一夜未睡,心情也很糟糕。
他缓和了调子说:“陆嫣,我明天没有时间,电影票能退吗。”
陆嫣挺委屈的,攥紧了手里的电影票,赌气说:“怎么不能退,电影院都是我家开的呢。但是我干嘛要退,你不去我就约别人,谁一定要约你了,你是大忙人,我、我不耽误你的时间!”
沈括抬眼望向她,眸子里溢着几道血丝,沉声问:“你要约谁?”
“你管我。”陆嫣转身跑了。
沈括手紧了紧,铅笔断成了两截。
……
次日中午,沈括走出学校,看到不少同学挤在钟恺的摊位前,争先恐后地买苹果。
“一块一个,也太太太太贵了吧。”
“可是包得很漂亮啊,再说了,又不是自己吃,这价格送人正合适。”
钟恺嘴巴都笑开了叉:“卖完了卖完了,嘿,下午再来吧。”
“老板说好了,下午上学前,你可一定要来啊,今晚平安夜,我还要买几个送人呢。”
“行行,我下午肯定来!”
同学们散去以后,钟恺搂着一兜的零钱跑到沈括面前:“你猜今天上午卖了多少?”
沈括没什么精神,淡淡道:“猜不出来。”
“嘿!三百!”钟恺笑得合不拢嘴:“一天、哦不,一个上午挣三百这种好事儿,哈哈哈哈,真是让咱哥俩遇着了!”
他从一兜零钱里细细地数了两百块,厚厚的一沓,揣进了沈括胸前的衣兜里:“拿去,哥们够义气吧。”
“多了。”
“不多,点子是你的,苹果的本钱也是你出的,这两天晚上你都熬了通宵,这点钱,不多。”
沈括也没有推辞,淡淡道:“走吧,中午还有的忙。”
“嘿嘿。”
钟恺追上来,将最后一个苹果扔给沈括:“沈哥,当初你没有选择退学是正确的,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沈括接过苹果,手里掂了掂,继续往前走。
他死皮赖脸地揽上来,拍拍他的胸脯,竖起大拇指:“就你这脑子,将来肯定当科学家!”
“他才不会当科学家。”
女孩骑着车与他们擦身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眼里只有钱的家伙才当不了科学家呢!”
沈括望着她的背影,停下脚步。
钟恺诧异地问:“你怎么惹她了?”
“没惹她,自己犯傻。”
陆嫣停下车,回头气呼呼地瞪着他,喊道:“你个白痴!”
沈括掂了掂手里的苹果,扬声道:“再骂一句试试。”
陆嫣生怕他用苹果砸自己,骑上车,猛力往前蹬踩,落荒而逃。
钟恺嘴角抽了抽:“你欺负她干嘛。”
沈括一口咬下半个苹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
钟恺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双眼,示意他两个眼睛都看见了。
……
下午,陆嫣回到教室,看见桌上摆着一颗红苹果,苹果被精心包装过,彩色丝带系着一张浅绿色的卡片――
“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簪花小楷,笔锋遒劲有力。
陆嫣从书页里取出纸飞机,对比字迹,确定是同一人所写之后,她的嘴角终于绽开了笑意。
以为送个苹果就能得到原谅么。
没那么容易。
陆嫣傻乐了半个小时,一下课就拿着苹果去了洗手台,洗干净还没来得及下嘴,陆臻从后面走过来,顺走了她手里的苹果,一口咬下半边。
陆嫣眨巴眨巴眼睛,“啊”地大叫了一声,追上去猛捶他的背:“混蛋!王八蛋!你是猪吗!”
“哎哟,不就吃你一个苹果么。”陆臻被她揍得呛了枪:“至于么你。”
陆嫣看着那颗被咬了一半的红苹果,又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哎,你怎么了。”陆臻懵逼地看着她:“我不吃了,还给你啊。”
“猪!”
陆臻喊了声:“骂你老爹,当心被雷劈啊你。”
他漫不经心咬了口苹果,回身便看到女厕所门口站了个女孩,赫然竟是那日在服装店见过的朋克长腿小姐姐。
不过今天她穿的是规规整整的蓝白色校服,不,也不算规整,校服左侧衣袖的位置,上用铅笔绘了一只Q版杀生丸。
她梳着齐刘海,长发束在耳边两侧,一直垂到了腰侧位置。
相比于那日摇滚朋克的打扮,今天倒是很乖的样子。
“哎!是你啊!”陆臻跟她打招呼:“我们见过的。”
她站在女厕所门边,压根没理他。
“没想到居然是同学啊。”陆臻很自来熟地跟她打招呼:“我叫陆臻,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抬起极有味道的单眼皮,浅浅睨了他一眼,依旧没理他。
是不是太热情了?陆臻心里想着他和她都没说过话,基本上约等于陌生人,这样自来熟好像的确有点奇怪。
她好不容易看到有女生经过女厕所门口,连忙喊道:“同学,同学你有那个吗?”
女生秒懂,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我没带。”
“哦,谢谢。”
女生离开了,她依旧靠在女厕门边,没有出来。
陆臻好奇地问:“你要借什么啊?”
她冷冷睨他一眼,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你又没有。”
“你说说看啊,指不定我就有呢。”
她脸上冷漠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了一些,有点想笑,不过又极力忍住了。
又一个女孩经过,她连忙问道:“同学,你带那个了吗?”
“没有哎。”
“噢,谢谢。”
就在这时,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来,陆臻见她还躲在女厕门边不肯出来,提醒道:“上课了。”
“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她本来想说滚,不过稍一停顿,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词。
这男孩眼神清澈,不像轻薄浪荡之徒,不过就是有些热心过头罢了。
“你到底要借什么,这会儿上课更不会有人经过了,你再不说,我也要上课去了啊。”
陆臻说完抬腿要走了,高冷小姐姐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叫住了他:“请等一下”
他心满意足地停下来,嘴角偷偷挂了笑,转身的时候却收敛了笑意,严肃地说:“你要借什么?”
“我说了,你也没有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女孩翻了个白眼,他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有那个。
“我去帮你借,这总行吧。”
今天这个忙,陆臻肯定是帮定了,从他出生到现在,没见过腿型这么好看的女孩,那次街上遇到,念念不忘好长一段时间,这次在学校遇到了,多么奇妙的缘分啊。
他一定要认识她!
女孩踟蹰地说:“算了你别帮我借了,你去小卖部帮我买一个,现在就去。”
“行,我去帮你买!”
陆臻爽快地答应了,转身就走,女孩捂了捂额头:“回来,你知道买什么吗。”
“对哦,你要买什么啊?”
“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陆臻走到女厕门口,女孩踮起脚,附耳在他耳畔说了几个字。
男孩机械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脸霎时间红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