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听说这事的军官军嫂全都下楼来问情况。
宋恩礼本来想说算了,为了这么点东西兴师动众的没必要。
可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是正经的好东西,再说这是部队,部队哪儿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好几个才下班回来的军嫂听纷纷把之前自己遇到的情况说出来,“本来没好意思说,上个月我们家娃儿他舅拿了几块炸糕来,我顺手给放楼下厨房里忘了,结果半夜想起来下来找就没了。”
“还有我们家,前几天我做菜忘了把油罐子收起来,结果让人挖了小一半,我跟我们家那口子说吧,他还骂我多事。”另一个军嫂估计还为这事耿耿于怀,顺便锤了自己男人一拳,惹得众人直笑。
……
接二连三有人说起。
宋恩礼本来以为这事就发生在她一人身上,却不想原来这么多人都跟她有同样经历,一时间竟有种住在贼窝里的感觉。
另一位军官也是感同身受,“他娘的偷到自己人头上了,要是不找出来,以后大伙儿睡觉都睡不踏实!”
陈大梅便提议大家都把自己回来的时间和所做的事情在她这儿做个登记,方便排除嫌疑。
没人反对。
她不识字,就让宋恩礼帮忙记录。
除去那十二个去买海鱼还没回来的军嫂,宿舍楼里还有小半军官的媳妇都有工作,平时两口子各自在单位食堂吃,所以他们都可以排除在外,而且军官不可能拿这些东西。
那么剩下在楼里的又有嫌疑的,其实也就是几个孩子和郑艳丽。
郑艳丽因为家里的钱全被高国庆拿去换成了烟酒,所以并没有去买海鱼,这会儿正不满的抱着孩子挤在人群中看热闹,顺便说上两句风凉话,“如果像我们家这样把劳动人民的艰苦朴素发扬到底,哪儿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言下之意差不多就是活该。
“所以你的意思是偷东西的人没错?郑艳丽同志你这又是啥思想觉悟?”宋恩礼反问她。
郑艳丽一时语塞,“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闭嘴,这儿有陈大姐这个管理员做主,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宋恩礼把登记表捣鼓好交给陈大梅,正准备上楼重新拿点米下来做饭,萧和平和盛利一人拿着俩饭盒从外面进来。
“咋了这是,最近这院儿里挺热闹啊。”盛利扛扛军帽,凑过去同陈大梅的丈夫李福顺说话。
宋恩礼尴尬的对萧和平道:“米被人偷了,我还没做饭呢,你打饭没?自己先吃吧。”
“没事,这里交给陈大姐处理,你上楼先吃饭。”萧和平看她这软绵绵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揉她的小脑瓜。
上午还生着气,这会儿就跟没事人一样,他媳妇果然心胸宽阔。
他把俩饭盒全递过去。
宋恩礼跟陈大梅耳语几句,抱着饭盒上楼。
“陈大姐跟我说郑艳丽现在盯上她了呢,大清早在她们家门口蹲点。”宋恩礼回头去看,郑艳丽果然没跟上来。
萧和平开门进去,帮她把饭盒放桌上打开,又给她冲了杯奶粉,“这就对了。”
也不枉他特地找政委说了这事。
“你说偷米的跟偷咱蜂窝煤的是一人吗?”
“你以为咱这是贼窟?”萧和平把她摁到椅子上,总算如愿以偿的摸到她脑瓜子,揉了揉,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又揉了揉,“先吃饭,反正事儿会有人解决,不用你操心。”
宋恩礼不高兴的躲开他的手,“别弄,给我把发型搞乱了。”
“回头我给你梳。”
“就你还梳头呢,别到时候给我揪成个秃子。”
话音刚落,萧和平已经把她缠在发尾的皮筋解了,发质好没办法,辫子瞬间散开。
“萧和平你烦死了。”宋恩礼一筷子敲他手背上,胡乱缠了个马尾继续吃饭,萧和平又给她拆了,站在她身后帮她编辫子。
今天的菜色还行,玉米面发糕、豆角炒肉和白菜,肉没有切到看不见。
虽说团部食堂每人每天的标准是四毛九,但因为部队里自己养了猪种了蔬菜粮,能提供很大一部分补给,所以伙食比外面要好很多,除了隔三差五能见着点荤腥,每个月还会做一次红烧肉打牙祭,所以其实很多军官中午都会去食堂打份饭菜回家跟家人一起吃。
除了极个别单身以及高国庆这种的高风亮节的同志。
部队食堂吃的是补贴,不跟工厂食堂似的转了粮食关系收粮票后还得收钱,因而高国庆觉得哪怕拿回家一片菜叶子都是占国家便宜,所以从来他三餐饱食,家里忍饥挨饿。
宋恩礼饭量小,吃了三分之一差不多就剩下了,把筷子递给萧和平,“你收拾残局,我再去给你下碗面。”
萧和平吃她的口水都吃习惯了,拿过筷子很自然的开始扒拉。
宋恩礼弄了点腊肠鸡蛋下楼,楼下的人已经散了,陈大梅和郑艳丽正在做午饭。
陈大梅家吃的是肉皮熬白菜就贴饼子,郑艳丽却在揉糠菜团子,边上摆了碗类似于豆腐渣的东西,正冒着热气,一点油星没有,满屋子都充斥着那股酸臭味儿。
“陈大姐,那事后来咋说?”宋恩礼从矮柜里找了把前几天放的挂面出来,又拿了几片菜叶子。
“正想上去跟你说呢,没人承认。”陈大梅给她装了碗自己做的大酱,“你尝尝我的做的。”
大酱是拿黄豆面粉做的,北方人一般都喜欢吃,只可惜黄豆和面现在都是稀罕玩意儿,很少人有人再做。
宋恩礼知道萧和平也喜欢,所以也没跟她客气,“回头我给你装碗我做的肉皮冻。”
“客气啥。”陈大梅用破抹布在橱柜上揩了揩,继续道:“没人承认我就给他三天时间,只要跟我坦白做个保证并归还东西就再给他一个机会,不然到时候我只能叫何玉珍同志来处理了。”
其实陈大梅心里也清楚这一时半会儿的想把贼揪出来不太可能。
可好不容易揪住个话柄的郑艳丽听到这话,立马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把手里的糠菜团子都捏得变形,“啥?对待这样接连犯案的小偷你居然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陈大梅同志你这是纵容犯罪你知道吗?”
宋恩礼听她说话就想笑。
也不知道她哪儿学来的这些专业名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陈大梅不说话,宋恩礼肯定也不会理她,只当自己没听到,把炖着猪皮的砂锅从煤球炉上端起来,另外放了个小铝锅下去。
铝锅做菜不健康,可惜供销社和国营商店里的铁锅都超大号,她这小小的煤球炉连加热都费劲,只能回头再想办法弄一口回来。
两人都不理她,郑艳丽反倒完没完了,“该不是陈大梅同志故意偏帮那小偷吧?如果是这样,我肯定会把事实跟何玉珍同志说明。”
“那按你的意思咋办?”
“送派出所,交给公安同志处理。”
“你可真逗,部队的事情找公安。”
“我告诉你,这事不严办我不同意!要知道这丢的可是咱整个部队的人……”
“大梅、红旗,给你俩把鱼捎回来了!”正说着话,十来个买海鱼的军嫂陆续进门,有些手里拎着一尾不小的鱼,有些则装了一饭盒的小鱼。
“正好正好,给你们把猪皮都分好了,过来拿。”陈大梅从自家橱柜里抱出一大盆猪皮。
又是海鱼又是猪皮……
郑艳丽突然跑过去抢走陈大梅手里的盆儿,哐当一下就给摔地上了,“你身为宿舍管理员居然带头搞享乐主义!还有你们,大家可都是军嫂啊,在我们广大人民群众团结一致艰奋斗的时候你们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享受,你们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我必须批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