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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1 / 1)

放着舒缓古典乐的咖啡馆,洛橘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划化着精细的淡妆,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清新感,像夏天凉爽的风,拂过蝉鸣聒噪的绿植。柳芷溪匆匆赴约,在来的路上,她不断催促着计程车司机,仿佛此次会面再晚一点,就会成为错过的情节,又似乎这就是永远的道别,充满伤感和无奈。当柳芷溪推开门,看见依旧临窗而坐的洛橘,她的心,才安定了几分。

“小橘,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哪里?”柳芷溪关切地询问洛橘,洛橘的嘴角微微上翘,看样子十分幸福,完全没有作弊被发现的紧张和焦虑。“芷溪,我不打算继续念书了,也不想去央求辅导员给我从轻处分”,洛橘微笑着说。“不读书了?你疯啦?那你去哪儿?又能干什么呢?”柳芷溪由于震惊,不禁提高了声调。“我要去广州”,洛橘示意她放低音调,柳芷溪四下环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缓了语速,也降低了声调。“你一个人吗?小橘,广州不是那么好闯,你一个女孩,又没有大学毕业文凭……”

“我会陪她一起去,芷溪”,江萧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阵惊雷,打破了柳芷溪平静的心空。洛橘露出一脸娇羞的表情,“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她轻轻站起来,起身时,手掌下意识地放在了小腹上。柳芷溪的脸色瞬间苍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两个,望着眼前这两个她视若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却这样欺骗了她,背叛了她。

“芷溪,对不起…”江萧涵俊朗的脸上,有青色的胡渣,他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几分,也衰老了几分。柳芷溪忽然一阵心疼,又瞬间豁然开朗,她本就不爱江萧涵,又何苦给他飘渺的希望,让他把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呢?她可以有爱的人,有追求爱的权利,江萧涵,也有。“芷溪,洛橘怀了我的孩子,今后我要成为可以撑起一片天的丈夫,也要成为一个负责人的父亲。从现在起,我要全心全意爱她们,但是,我每天都会想你…”

“萧涵,你错了…”柳芷溪微笑着打断了他,“是的,芷溪,我知道我错了,我伤了你的心…”江萧涵盯着她。“不是的,你不要每天都想起我,你要时刻,把小橘和孩子放在心里,为她们遮风挡雨,这才是最正确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朋友,你不要觉得愧疚,你没有愧对我,你没有小橘也没有,你们都应该勇敢地追寻,自己理想的生活。祝你们在广州,有灿烂的、全新的生活,至于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纠结,永远地尘封在回忆里吧。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

柳芷溪没有等洛橘从洗手间出来,就挎上背包,脚步轻盈地走出咖啡馆。户外的阳光,刺眼,她掏出墨镜,很快世界耀眼的色彩暗淡下来,眼睛也觉得十分舒适。她不自觉地轻轻哼着歌,是小虎队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回程的公交车上,柳芷溪浏览着朋友圈,她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微笑着紧紧依偎在一起下面赫然五个大字-“我们官宣啦”,配上了爱心的背景,还有红玫瑰的插图。洛橘和江萧涵在一起了,他们在朋友圈,发布了在一起的消息,一时祝福声不断。

柳芷溪忽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那些她和江萧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看不见的记忆角落里,肆意地生长出长长的藤蔓,环绕包裹了她的心。她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江萧涵长相酷似冷江,自己才愿意与他接近。可是,事实证明她是错的,即使刚才她瞬间释然,但此刻,她的心是那样痛,就像一个人酩酊大醉后的后遗症,因为酒精的麻痹过后不得不清醒,也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这根稻草却也成了他上岸后压倒他的最后那根。

她的泪,憋在心里,像关紧了的闸门,一滴也流不出来,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她打开车窗,潮热的风拂过她的脸庞,旁边一个穿着长袖衬衫的老者剧烈咳嗽着,她忽然想起了父亲,柳芷溪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幸福感,是的,她还有爸爸,她要赶快回医院,陪在爸爸身边,在他肩头痛哭一场。

“爸爸!”回到医院,父亲正靠在窗台看书,金色的阳光打在他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柳芷溪觉得他像一尊镀了金的雕像。可是,她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比喻,她要的,是健康的活生生的父亲,而不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塑像。

“爸爸,您在看什么书?”柳芷溪的心里,顿时注入了鲜活的力量。“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基督山恩仇记》”,父亲露出慈爱的笑容。“哦,这本书被改编成了美剧revenge,以前我的室友在寝室里追过这部剧”,话末,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洛橘,眼泪忽然盈满眼眶,呼之欲出。

“婉晨,你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情吗?你妈妈又逼你了?”父亲的神色凝重,担忧地注视着柳芷溪。“爸爸,没有,只是我觉得,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要以一种令人难过的方式,同我告别?”柳芷溪的心底,委屈和失望一齐整装上阵,在心里大动干戈。“婉晨,原谅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没有人,可以陪伴你一辈子,所有你一定要自立坚强,因为女孩的安全感,其实是自己给的。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结局只能是一次次的失望”,父亲放下老花镜,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冷气十足的金牛角餐厅,柳芷溪和文利、石月相对而坐。石月考上了上海的高校,文利笑逐颜开。熟悉的金牛角餐厅,虽然与以前苏淮经常带柳芷溪去的郴城的那家不同,但是装潢与风格十分相似。在文利的调教下,石月娴熟地使用刀叉,餐桌礼仪也十分到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俨然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小绅士。

文利微微眯着眼睛,眼里的光芒却充满魅力地四射,她优雅地端起红酒杯,轻盈地晃了晃杯里醇香的液体,愉快地举杯相碰,“我们一起庆祝石月金榜题名,前程定无可限量!”柳芷溪虽然反感文利,但是她并不憎恶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甚至于,她还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同胞情,他们都有残缺的童年,但是她自认为比他幸运,因为她有全心为她操劳付出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奶奶。

滚烫的汗珠滴落在柳芷溪脸上,柳芷溪从朦胧的睡意里,吃力地睁开眼睛,她看见雷宇,还有文利锁门离去的身影。雷宇的双眼通红,像一只疯狂的小兽,他用结实的臂膀,粗鲁地抱着她,柳芷溪拼命捶打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用力将她扔在宾馆铺着心形玫瑰花瓣的床上。

雷宇喘着粗气,连电动窗帘的开关都没有按,而是急切地手动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幽暗下来,只听见柳芷溪无助的呼救。雷宇迫不及待地脱去自己的衣服,露出健硕的肌肉,然后死死将柳芷溪按在床上,强行撕扯她的长裙。柳芷溪惊恐地大叫起来,雷宇暴烈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唇角和耳畔,她奋力反抗,誓死不从。

忽然,门被外力强行打开,石月破门而入,他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雷宇头上,他的额头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液。“你小子疯啦?”见是石月,雷宇气急败坏地斥责道。“我没有疯,是你疯了。放开我姐姐,否则我就把你送到公安局去”,石月掷地有声地回答。“你们家的生意,没有我的关照,就等着破产吧!”雷宇出言不逊。“我们只老老实实做生意,童叟无欺,但绝不做皮肉生意”,石月上前扶起惊慌过度的柳芷溪,柳芷溪慌忙整理着衣裙,还好石月来得及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石月搀扶着柳芷溪走出酒店,“姐,对不起,你遭罪了”,石月的眼里蓄满泪水,柳芷溪惊魂未定,她一直沉默,没有接过石月的对话。她知道,这一定是文利干的,喝完那杯红酒,她便开始意识模糊,走路也摇摇欲坠。

文利假意欺骗石月,谎称柳芷溪喝醉了,要送她去酒店休息。柳芷溪的脊背一阵发凉,她万万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至亲,血脉相连的母亲,竟然为了个人利益,设下圈套,活生生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二十多年来,她受过别人的好,也尝过世间的恶,但是没有哪一个人,如此阴险恶毒地算计过她。虽然她遇到过贾鑫、伍丽、何莹,但是她们还没有想夺去,她比生命还看重的贞洁。

是的,柳芷溪是那样看重贞洁,虽然现在已经是开放的新世纪,大众对婚前性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柳芷溪仍旧守卫着她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保守、不是顽固,追其根源,是因为母亲被冠以“小三”之称,而留下的阴影。

“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石月诚恳地说,一双清凉的眼睛,像没有回声的古井。柳芷溪回过神来,只觉万箭穿心,而听见石月这样说,像江畔渡来了草船。

“石月,姐不怪你,没有你及时相救,后果将不堪设想,姐姐的一辈子清白就毁了。姐感谢你,但是,姐恨妈妈,而且,这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她。不要和我说,她是逼不得已,到了绝路才出此下策。这个世界,比她生活艰难的人,比比皆是,可是绝大多数人都遵纪守法、心存善念,更不会去祸害自己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文利的野心和上位手段,真是比洪水猛兽还要令人感到恐怖”,柳芷溪捋了捋自己凌乱的秀发,展开双臂,轻轻抱了抱石月,“石月,我们姐弟一场,是情分,也是缘分。姐姐祝你有美好前程,有光明未来,但是我们姐弟之情,也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回那个家,也不会再称呼她妈妈,那个家,只剩下见不了光的阴谋和铜臭味。再见了,永别吧,你好好照顾他们两个,毕竟他们是你的血肉至亲。从此以后,不要再联络,我们就是陌路人”,炽热的日光投掷在柳芷溪满是泪痕的脸上,她微微一笑,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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