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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1 / 1)

柳芷溪几乎是,被文利推搡着下了电梯,罗润和同学们不明就里,吃惊而疑惑地望着他们。“老人”迅速反应过来,拦住了文利,文利蔑视地瞟了他一眼,“我是她妈妈,你要是耽误了我们的事情,你可负不起责啊!”“老人”迟疑地打量着文利和柳芷溪,的确看得出,是母女俩。柳芷溪无奈地对“老人”说:“谢谢你,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雷宇新买的玛莎拉蒂,拉风地停在楼下,激起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豪车配帅哥,更是有许多年轻女孩频频回头、窃窃私语。文利拉了柳芷溪一把,在她耳边悄声说:“婉晨,不要表现得不情愿,妈妈也是迫不得已了,你救救妈妈和你苏叔叔,救救这个家吧!只要你愿意做雷宇的女朋友,妈妈就送苏淮出国深造,让他像以前一样,风光无限,有一个锦绣前程!”

柳芷溪的心里,像有一把刀在剜着她,世界上自己最亲的人,把她当作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可是听到文利的承诺,她强硬的心,又有丝毫的疲软。她想起落魄的苏淮,她是那样爱他,纵使不是年轻男女的情爱,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手足之情,她也是那样地希望他过得好,希望污浊的俗世,不要沾染他干净的心灵和眼眸。

“芷溪!”雷宇看见她,礼貌而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灿烂的日光下,他仿佛浑身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哦,雷宇,你,你好”,柳芷溪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挤出一个微笑。文利满脸谄媚的笑容,却表现得不露声色,她悄悄拍了拍柳芷溪,然后对雷宇说:“小宇,你和芷溪,两人好好处处,阿姨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雷宇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色休闲西装,看上去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他微笑着点点头,“阿姨,您要去哪儿?我送您过去。”“不用了,家里的司机等下会来接我”,文利悄悄伏在柳芷溪耳畔说,“不要和他说家里的真实情况”,然后和雷宇道别,蹬着靴子向地道口走去。

“芷溪,你想吃什么?”柳芷溪坐在副驾驶座上,刚系好安全带,雷宇便客气地询问她。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雷宇身上,她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一时并未回话。雷宇发动了引擎,见她默不作声,再次询问,她这才反应过来。

柳芷溪的喉咙里,像卡了一根鱼刺般难受,眼角火辣辣地痛,却强忍着不敢也不能流泪。她趁雷宇专心开车,小声清了清嗓子,又假装撩头发,拭去了眼角的热泪。“我们”,她声音愉悦地说,目光刚好扫过街边的“金牛角餐厅”招牌,“就吃这个吧!”雷宇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好的,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熟悉的格调,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口味,熟悉的氛围,只是对面坐的那个人,是那样陌生。柳芷溪想起,上一次来金牛角餐厅吃饭,是苏淮过生日。上一次是为了给苏淮庆生,而这一次来,是为了苏淮的未来,纵然两次来,目的不同、对象不同,但却是殊途同归,她都是希望苏淮能够快乐,能够得到他应有的一切。

柳芷溪的手机铃声,在幽雅的环境里,不合时宜地聒噪,是苏淮。”芷溪,姚瑶出事了,她割腕了,现在在抢救”,苏淮在电话那头,焦急而担忧地说道。柳芷溪的脸色,顿时如同六月的暴雨如注,她即刻起身,连连对雷宇道歉,然后匆匆离开。

走到餐厅门口,雷宇追上了她,“芷溪,遇上什么事了吗?我和你一起去解决吧。”柳芷溪仿佛看见,空中飘来一根稻草,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而是落水之人可以够到的那根。她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慌张,雷宇的细致体贴,却让她可以卸下防备,安心地靠一靠。

姚瑶在市第一人民医院icu抢救,柳芷溪和雷宇赶到医院时,苏淮正颓唐地蹲坐在冰冷的地上,曾经骄傲的头颅,深深埋在两腿之间,身体不住地颤抖。柳芷溪正准备扶起苏淮,雷宇却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走上前。

他们两人退到了走廊的另一头,雷宇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芷溪,你的朋友正难过呢,看得出来他现在状态不太好,让他静一静吧,现在贸然的安慰,对他是一种刺激和打击。你放心,我找了几个这家医院的朋友,他们说会给予最好的治疗。”

“谢谢你,雷宇”,柳芷溪的心,仿佛一艘在巨浪中行驶的小船,终于可以在避风港停歇。“芷溪,和我说什么谢谢呢?这就见外生分了啊!”雷宇的剑眉微扬,沉稳自信的笑容,让他的五官更加立体而分明。手术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走了出来,苏淮猛地抬起头,追着担架走,姚瑶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清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柳芷溪下意识望了苏淮一眼,他没有注意到,“是我,医生,她怎么样了?”“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暂时无大碍了。但是,你是怎么看护照顾她的?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苏淮,”姚瑶强撑着力量,勉强呼唤道,“苏淮,我们的孩子,把它留下好不好?它那么小,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一滴滴滚烫的泪水从姚瑶眼角滑落,苏淮木然地站在原地。“苏淮,孩子是无辜的呀”,姚瑶气若游丝地恳求道。

“哥!”,柳芷溪看见辛晨曦来到病房门口,辛晨曦却故意忽略她,眼睛望着姚瑶。“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先回避吧”,护士冷冰冰地叮嘱大家。他们四人从病房退出,辛晨曦双眼通红,看上去比苏淮还要憔悴。雷宇则悄悄去结清了费用,苏淮愣愣地望着柳芷溪,可每当与柳芷溪眼神相会,他又惶恐地避之不及。

“苏淮”,柳芷溪轻轻走到他身旁,“我不会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苏淮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睑,“我那晚喝多了,什么都记不得了!”辛晨曦愤怒地抬起手,给了苏淮一个耳光,苏淮却没有闪躲,也没有反抗和回击。“苏淮,你知道洪涛是多好的人吗?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苏淮高大的身形,此刻却如同摇摇欲坠的危楼,晃荡不已。柳芷溪只觉得,心里的断壁残垣,被恶心和失望、愤慨重新着色翻新,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完好感觉。“苏淮,我真的,真的对你绝望了,我一次次想拯救你,可是你却把一切都毁了!”柳芷溪用力说道,一字一句,却像一把匕首,狠狠地落在苏淮没有结痂的伤口。

柳芷溪独自漫步在江畔,星光细碎,迷离了她清冷的眼眸,晚风如柳,拂动了她黯然的心绪。她觉得,此刻自己的生活,如同混沌天地,既没有明晰的方向,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坚石。晚上的江面,在人造霓虹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那轮月,还是不矜不伐、宠辱无惊。

河面飘散来人间烟火的气息,几叶扁舟,在江面留下淡淡痕迹,被浓密的夜色遮盖。她手里捧着一瓶荔枝啤酒,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一厅酒的时光,仿佛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像闪着光芒的铁箔,在烈火里锻炼,被延展拉长,成为一件件华美而锋利的武器,而她的年华,就是冬天里,第一个探出头来的那抹芬芳,来得太早,掐断了美丽了的剧情,走得太迟,延长了痛苦的期限。

柳芷溪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着姚瑶憔悴的脸,还有那句“孩子是无辜的啊”,她是这样气愤,她拼尽全力,希望苏淮能够振翅高飞,他却亲手将她视若生命一般的羽翼,片片摘下。纵使他一贫如洗、壮志难酬,她却从未对他失去信心,她有的,只是心痛。

柳芷溪从包里掏出手机,忍不住给叶子学姐发了一条信息。叶子的回复,像踩着彩虹的小仙女,在她孤苦绝望时,跳出在她的眼前。“芷溪,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不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这种爱,应该是单方面的,只有这样,你的痴心,才不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伤害,才不会被这个冷漠的人间流放。我爱晨曦,我离开他,不是因为他爱我抑或不爱,而是因为,我已经无法支撑我对他的爱了。爱成了负担,不再快乐,放下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叶子学姐,可是我真的对苏淮,无法放下。我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后来因为家庭的变故,我恨他,但是这种恨,真的太折磨人了,就像你最亲爱的人,把仇恨的匕首插进你的心里。后来,匕首被拔了出来,我的心不住地流血,是他,用自己的血肉,填补我空缺的灵魂。”柳芷溪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无力地蹲坐在地上,不远处有几星香烟的火苗。

“芷溪,你知道晨曦和洪涛的故事吗?他们是最好的挚友,在一次野外训练,晨曦突遇危险、命悬一线,是洪涛不顾一切救了他,可是洪涛就不幸负伤,并且留下了永久的后遗症,他的伤病,也让他不得不告别国防部队。晨曦不爱姚瑶,却愿意接受她,这是因为洪涛。你现在不愿意接受姚瑶,是因为你爱苏淮,还是因为你怕姚瑶夺走了你的这份爱呢?芷溪,我觉得,你一直都很害怕失去某些美好的感情,可是维护感情最好的办法,不是患得患失,而是好好经营。”

柳芷溪低着头,站在江畔,任江风在银汉飘荡,偶尔刮落几缕星辉。她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酒味,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向她走来。她举头四望,四下无人,她有些害怕地朝后退去,一个醉汉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奋力反抗,却被紧紧攥住。另一张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不已,却无济于事。

“芷溪!”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是苏淮,苏淮朝醉汉挥手一拳,一个醉汉被打翻在地,另一个看情形不对,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柳芷溪惊魂未定,哭泣着扑向苏淮。苏淮有些迟疑,似乎要躲开,却还是轻轻拥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肩膀。“苏淮,我不怪你了,我爱你,就会接受你的一切。我们还是,最亲的亲人。”

“芷溪,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那天,姚瑶约我出来,我本不答应,但是心里始终有愧,毕竟是因为我,她才这样的。我那天喝了酒,心里的确也比较烦闷,第二天我醒来,自己居然在姚瑶的家里。我后悔莫及,却于事无补。芷溪,原谅我,好吗?”

柳芷溪微微点着头,她忽然想起了冷江,也曾请求她的原谅,她却表现得那样冷漠而疏离。或许,苏淮和冷江,在她心里扮演的角色不同,地位也不同吧。就像牡丹和百合,一个雍容华贵,置于皇宫殿堂,一个纯洁清丽,悄悄绽于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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