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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1 / 1)

还未走进医务室,一阵欢声笑语就飘入柳芷溪的耳廓,原来是辛教官和付教官,来探望洛橘了。他们两人站立在病床前,像一道保护洛橘的屏障,洛橘在他们的包围之间,脸上泛着微微红潮,窗外的红日散播着光能和热能,似乎也给这个刚才还疲乏不堪的女孩,注入了活力和能量。

辛晨曦关切地询问洛橘的身体状况,见柳芷溪进来,微笑着点头示意,付洪涛望了柳芷溪一眼,没有说话,表情却不似上午那边生硬严厉了。“芷溪,太好了,有榴莲千层!”洛橘揉揉肚子,津津有味地吃着,对柳芷溪表示热切的感谢。

“你别谢我哦!”柳芷溪把蛋糕店的事情,叙述给洛橘,洛橘开心地笑着,“是啊,那真是要谢谢他啊。你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吗?”“你傻啊,就是让一块蛋糕,还要人家的联络方式,难道你还要去回报人家啊?”柳芷溪假装生气地拍拍洛橘的头,洛橘朝旁边一躲,躲过了柳芷溪的手,她灿烂地笑着,看来身体已经无恙。

“芷溪,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晚上临睡前,洛橘轻声对柳芷溪说,她却没有追问,应答了一声,就戴着耳机练习英文听力。洛橘还在轻声自言自语,柳芷溪在李阳老师的疯狂英语朗读声中,沉沉睡去。

新生才艺晚会即将举办,与柳芷溪同校毕业的秦袁媛,成功竞选为校文娱部副部长,这光鲜亮丽的舞台自然少不了她。洛橘看见宿舍楼下贴着的宣传海报,兴奋地拉着柳芷溪,“芷溪,她好美呀。”柳芷溪反头望了一眼,海报上秦袁媛画着浓妆,照片p得有些不像她了,但是那风情万种的神韵,让人一眼就可以清晰辨识。

“哦,她是我的高中校友”,柳芷溪淡淡地说。“那个,芷溪,我听他们说,她是魏建绪的女朋友。”洛橘低下头,双手交叉在一起,然后又松开,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魏建绪是谁?”柳芷溪觉察到洛橘的不自然。“魏建绪你都不知道?”洛橘猛地抬起头,语气惊讶,却又有一种得意的娇羞,像待嫁闺中的少女与闺蜜谈论自己的未婚夫,“他可是医学院的院草啊!”“哦。”柳芷溪若有所思地望着洛橘,“你那天晚上说的人,就是他吧?”洛橘害羞得埋下头,眼神闪躲,却分明流露着甜蜜。

十一国庆放假,柳芷溪在手机上订了回家的高铁票,苏前和文利带着石月去海南度假了,柳芷溪本来也要去的,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老雷走了,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曾潇发讯息告诉了柳芷溪这个噩耗。柳芷溪当时正在看电视,节目正好播放煽情的偶像剧,文利在一旁抹着眼泪,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柳芷溪有些厌烦文利,借口说太累了,便回房间给曾潇打电话,他们聊起了以前的往事,感慨着他们“英语三剑客”,高一每天天刚拂晓,就赶到学校操场,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大声练习英语口语,想想那时的干劲和热情,他们都觉得佩服自己。回忆往事,他们都很留恋那些青葱岁月,可是命运就是一个操纵者,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曾经的“三剑客”,只剩“二人转”,身强力壮的老雷,也永别于人世,柳芷溪不禁感到十分伤怀。

老雷的灵堂,设在橘井家属区的空地,有许多他的学生前来吊唁。葬礼简单而低调,老雷一辈子把全部心思和精力扑在教育事业上,却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更没有人披麻戴孝、十分凄凉。天落着蒙蒙细雨,柳芷溪穿着黑色的外套,手臂上绑着一朵白花,严谨而肃穆。她在老雷的墓前献了一束金灿灿的菊花,默默在雨里站了几分钟。雨幕忽然从头顶隔绝,曾潇披着黑色的长款风衣,为她撑起一把伞。

“曾潇,人的生命为什么这么脆弱?”她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噙满泪水,立马就要决堤。“芷溪,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坚不可摧,没有什么牢不可破。”曾潇嘴角浮着笑意,可是语气是哀伤的。

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背影似曾相识,柳芷溪心头一动,顾不上和曾潇说话,连忙追上前去,却只看见荒芜的墓园里,一派死寂和萧条。

柳芷溪一个人呆在别墅里,她点了一份外卖,考虑到家里的保姆阿姨辛苦了,她便让阿姨回家与家人团聚,她平时几乎也都是乘坐公交,索性让司机叔叔也放假休息。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竟然破天荒地想念文利他们,虽然她很少与他们交流,可是有他们在,她觉得不那么寂寞清冷,家里是热闹有人气的。她在厨房里煲了汤,可是因为喝不完只好倒掉,她打开电视剧,文利最爱看的偶像剧里女主角哭得肝肠寸断,她竟然也有一种想哭的落寞。

出门领外卖,柳芷溪意外地碰上了特意乘飞机回郴城的林素锦,三个月不见,她出落得愈发漂亮,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一般的小城女孩无法比拟的,而那一颦一笑,更是仪态万千。冷雨淅沥飘着,冷江为她举着雨伞,两人亲密地在雨中漫步,根本没有注意到柳芷溪。她苦涩地一笑,忽然想冲到奶奶的墓前,肝肠寸断地哭一场,想重新回到高一的那个夏天,那时她不认识冷江,那时苏淮还陪伴在她身旁,她的世界还是完整的。

柳芷溪默默在别墅前的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新开的月季正娇艳,如饥似渴地吸吮甘霖,她不记得自己上次打理这些花儿是在什么时候,但是看得出,园艺师傅很负责敬业,园子里的林木错落有致、造型惟妙惟肖。

冷雨像一片薄薄的纱,覆盖在柳芷溪的头上,缭绕的雨雾中,她的面庞有些模糊,瘦削的身形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她黯然地望着花园,然后孤单而忧伤地走进屋内,她没有注意到,冷江在对面的别墅里,瞭望着她,眼里深情涌动。林素锦悄悄站在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他立马收敛神情,用力握住她温暖的手。

座无虚席的校园体育场人声鼎沸,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秦袁媛一曲梁静茹的《勇气》,赢得了满堂喝彩。这首陪伴了大多数90后都耳熟能详的歌曲,在秦袁媛略带沙哑的声线下,演绎得感人至深,台下的同学一齐挥手合唱,场面十分壮观。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洛橘听得如痴如醉,哼着旋律,柳芷溪坐在她身旁,表现并不如其他同学那般狂烈,或许是因为,在爱情这场角逐里,她总是那个被爱的人,是他们跃过障碍,跨过阻挠,来到她的身边,从这一点上看,她是许多人心里的幸运儿。

“小橘,你唱歌很好听呢。”她摸了摸洛橘额前的碎发,洛橘眼里的光瞬间亮了,拽住她的胳膊,“芷溪,你看,魏建绪上台了!”果然,一个穿着帅气燕尾服,个子高高的,面部轮廓阳刚却不乏温柔的男孩子,站在了秦袁媛旁边,台下顿时一片沸腾。

“让我爱你,然后把我忘记,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魏建绪磁性的嗓音,很适合这首歌,感情也运用得恰到好处,充沛而不做作。洛橘紧紧拉住她的手,那手里,渗出了汗珠,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痴情的傻女孩呀。”这句叹息,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姚瑶,她联想起她们最后一次会面的种种场景,皆历历在目。

“芷溪,出来见见面,好吗?”手机在包里振动,柳芷溪划开界面,看见了姚瑶的信息。

咖啡馆里,柳芷溪和姚瑶相对而坐,姚瑶剪了短发,眼神空洞漠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又似乎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选择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她的下巴尖尖的,锁骨明显,面容疲惫略微憔悴,仿佛是一个历经风霜的女子,想象不到她只不过二十出头。

“瑶瑶,你还好吗?”柳芷溪以前没有这么亲切地称呼过她,她们倒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以前,柳芷溪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现在,她竭尽所能地,给予这个可怜的女孩更多关心和友爱。“芷溪,我离婚了。”姚瑶端起面前的咖啡,温度已经不烫了,可她还是反复吹着气,并没有入口。“哦。”柳芷溪轻轻应答了一声,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不觉得奇怪吗?”姚瑶猛然抬头,然后又垂下头去,“还是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姚瑶的声音颤抖得无法将话说完整。“瑶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多想。”柳芷溪连忙解释,思忖着要不要说出实话。

“你看,你都叫我‘瑶瑶’了,你以前什么时候这样称呼过我,现在你只是同情我吧。”姚瑶望着柳芷溪,惨然一笑。柳芷溪一阵心痛,这个无辜的女孩,成了嫉妒的牺牲品、仇恨的替代品。她埋下头来,她的心里也有恨,她恨冷江,可是又爱他,而现在,她可以对冷江做的,不是爱他,也不是恨他,而是保护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他们谁又不是行走在灰色地带呢?纵使,她对此抱有不确定的幻想,她暗自希望她知道的是假象,可是这种怀疑让她生出了勇气,或许就是歌里唱的——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芷溪,我是真的绝望了,他说过他不在意我的过去,刚开始他也对我很好,可是后来,他耳边的风言风语多了,他就开始家暴我。最初他还愧疚地向我道歉,可是后来,他家暴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下手也越来越重。我实在无法忍受,终于逃离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家。”姚瑶的眼角,淌出两行清澈的泪水。

“瑶瑶,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柳芷溪不忍看着她,用面巾纸替她擦去了眼泪。“我不知道,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我也没有很多好朋友,所以只能来投奔你。”姚瑶征求般地望向柳芷溪。柳芷溪握紧了她的手,忧虑地看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他会喜欢我吗?”洛橘站在寝室狭小的穿衣镜前,左看看、右转转,摆弄着新买的短裙。她的打扮,是最近时兴的“下衣失踪”,一件长款的白色衬衣,内搭黑色吊带衫,短到大腿根部的裙子,露出了她光洁的腿,虽然不是台湾名模林志玲的大长腿,但是也足够吸睛。她拉直了以前有些曲卷的长发,飘逸的秀发听话地披在肩上,她的妆容很淡,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下了一番功夫,摸了粉色唇彩的嘴唇色泽饱满,腮旁的胭脂很自然,眼睫毛细长,黛色的眉毛精心修过。她反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力求以最美形象出现在魏建绪面前,席慕蓉诗里写的那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大概就是洛橘此刻的写照吧。

洛橘昨晚逃了晚自习,去医学院的楼下徘徊了一晚上,她通过朋友要到了魏建绪的联系方式,却无法鼓足勇气打电话给他。柳芷溪回到宿舍,看洛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给她出了一个小主意。

她俩一早就到医学院食堂蹲点,洛橘手里捧着一杯红豆浆,远远看见魏建绪,洛橘和柳芷溪两人假装交谈,路过魏建绪时,不小心将豆浆泼在了他的外套上。洛橘一边不停说着抱歉,一边提出帮他清洗外套,他皱了皱眉,推辞说不用了,洛橘却执意不肯,他看看手上的腕表,只好答应了。洛橘拿着带着他微微体温的外套,心里仿佛有无数只小兔子在乱跳,让她既心惊肉跳,又有出师顺利的欣喜。

深秋的晚风,已经有些凉意,柳芷溪裹了裹外套,扣上了几粒扣子。她忽然想起,洛橘今天为了与魏建绪会面,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长裙。“这丫头,进展怎么样了呢?”她微微笑笑,在心底为洛橘打气。

“贱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走到图书馆门口,柳芷溪看见乌泱泱聚集了一堆人,不时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为首的,是她的高中校友秦袁媛,她的心脏瞬时仿佛停了一秒,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些不好的事情。她拨开人群,看见洛橘低垂着头,已经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肩膀一抽一抽抖动着,她的长裙沾满了污渍,头发里夹着杂草,新买的高跟鞋鞋跟也断裂了。

柳芷溪冲上前,一把抱住洛橘,洛橘满脸泪痕,还有划伤的口子流着血。她见是柳芷溪,就像被猎人围困的小兽,看见了前来解救自己的伙伴,哭泣着扑在柳芷溪怀里。柳芷溪的心里,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或许就是暖阳曾说的“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吧,她昂起脸,怒视着秦袁媛,眼神凌厉而愤恨,让出言不逊的秦袁媛都有些害怕。

柳芷溪扶着洛橘,一步步缓缓走向宿舍楼。夕阳定格了她们的背影,让她们披上淡淡的光晕,画风从刚才的凌乱转为唯美,她们仿佛是要走向胜利的殿堂,神圣而不可亵渎。

校园外的酒吧,比市中心的要安静,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狂舞身姿的青年。它是一家小小的清吧,开在裕后街的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招牌,一个好脾气的老板,舞台上只有一个年轻的民谣歌手弹着吉他。

洛橘心情不好,柳芷溪就陪着她,她一路上一言不发,眼里却写好了故事的开头和结局,她只需要一个,一个能够弥补伤心结尾的,让她可以反复回味。其实,她也料想过告白的失败,但是她至少尝试过了,有了怦然心动的,那么其他的,便无关紧要。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等到魏建绪,却来了兴师问罪的秦袁媛。

清吧屋外的栅栏上,放满了盆栽的花草,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芳香,飘向来到这儿的行人。柳芷溪推开门,一股清新的酒香迎面而来,老板兼调酒师正在和一位客人品酒、相谈甚欢。见有人进来,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客人回过头来,“是你”,他微微一笑,仿佛重逢的老友。

“你好!”柳芷溪觉得他很面熟,想起他就是在蛋糕店把榴莲千层让给她的人。他今天没有上次穿得正式,只穿了一套休闲西装,显得精致而时尚。“小橘,他就是让榴莲千层的那位先生。”柳芷溪碰了碰洛橘的手臂,她却像受了伤害似的,敏感地缩回手,然后猛地从沉思里醒悟,望着柳芷溪说着抱歉。

“你好,我叫刘昱麟。在一家互联网创业公司上班。”他看了一眼柳芷溪身后的洛橘,就这一眼,让他的岁月长河激起了滔天浪花,让他在这迷人的忧伤中沉醉不已。他觉得周围的场景都失去了颜色,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姹紫嫣红的春天。她的眼睛含着泪,透露一种柔和的美感,她的样貌也并不惊艳,却让人难以忘怀。

“你好,我叫柳芷溪,她是洛橘”,柳芷溪用眼神示意洛橘,她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上次谢谢你,我最爱吃榴莲千层了。”柳芷溪打趣道:“谢他也没用,是他女朋友爱吃榴莲千层。”刘昱麟露出一个太阳般的微笑,却带着一丝狡黠,“是的,我的女朋友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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