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付博正是为此而来。
江呈轶并未因他询问此事而感到惊慌,相反十分坦然道:“此事江某亦不敢多说此事尚且关联到宋宗一案。陛下曾言,宋宗一案需仔细审查。且案中所调查之内容,不可外透”
付博冷哼一声道:“江主司倒是很会拿着陛下的话来搪塞?”
江呈轶却不以为意道:“江某好歹有陛下的口谕为由,付大人今日前来询问案情却并非经过陛下许可,江某便没必要详细同付大人说了。”
付博眉头蹙紧,冷声道:“司空府平日调度人手厉害,若窦大人与江主司审问府内小吏完毕,还请令他们快些归职,莫要耽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宜。若南海筑坝稍有差池,便是江大人与窦大人之过了。”
江呈轶本就不在乎他的威胁,淡定从容道:“付大人放心,若府内小吏与此案确实无关,我与窦大人定会立即将人送回司空府。”
付博又辩说了一番,见江呈轶总能绕开话题,避开他的询问,心中憋了火气,便拉着脸向他道:“既如此本官便不继续打扰江主司了,这便告辞。”
江呈轶特地将付博送出了府门,全程笑吟吟没有丝毫抱怨与怒气。直到目送着付博上了付氏的牛车,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他冷然对门前的小厮道:“守好府门,今日再来客拜访一律不见。”
小厮们脸色一僵,连忙点头应是。
江呈轶脚步匆匆朝后院书房疾行而去。
屋中,黎鹰与薛青已等得焦急。
恰好江呈轶此时推门而入,带着些喘,向他们道:“我来了。”
黎鹰迎上去急急唤了一声道:“公子!”
江呈轶神色微沉向他问道:“你今日究竟带了什么消息?怎么这样匆忙,竟不愿在书房中等候?”
黎鹰急促道:“属下心急如焚,失了分寸,还望公子恕罪。今日属下从归来的闫姬处得到一则消息,秦冶攻破了水楼的监卫,十日前便已不知去向何方了。”
江呈轶瞳孔急剧紧缩,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乱了分寸:“闫姬何时告诉你的?此事为何没有及时上报?”
黎鹰答道:“闫姬十日前返回水楼,秦冶没过一日便已出逃,闫姬立即派人前往追查,却在淮国附近跟丢了。这才快马加鞭自水楼归京城,将此事告知于我。”
江呈轶心事重重道:“所以你急着要走,是想将此事告诉我之后,与闫姬、房四叔一道前往淮国寻找秦冶?”
黎鹰连连点头,双目恳求道:“请公子允我前往淮国寻找秦冶。我与秦冶从小相识他虽做错了事,却并非本愿,只是背负的血海深仇要比我深许多。他有志气有能力可我并不希望他因太过执着而深陷此事,从此纠缠于此。”
江呈轶再三思量,于书房中来回踱步行走,半晌后才道:“你若想去寻他,便去罢。”
黎鹰本是期盼却并未抱着希望,此刻听他准允,心中莫提有多激动,立即高兴道:“多谢主公成全,属下定会将秦冶寻回,将他带到您的面前”
江呈轶默默点了点头。
黎鹰便心急火燎的朝书房外冲。
屋内门再次闭起来时,薛青与江呈轶两相对望,甚觉得秦冶此次出逃,与中朝皇室之人身死广州西境一事有着密切联系。然则,此刻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无法将此一事与秦冶他们的计划联想在一起。
临贺之行,近在咫尺。
江呈轶陪着沐云用完了晚膳,提及此事时,亦是唉声叹气。
沐云心中失望,表面却强装着不在意。
江呈轶见她咪咪笑着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并不爽快。
于是问道:“你若是不愿也可随我同去,如此一来,也能同阿萝团聚一番?”
沐云起先有些心动,但后来却犹豫迟疑道:“若我去了咱们那位陛下恐怕又要寻你麻烦。你此去前往临贺,不单单是同窦月阑协查宋宗一案,更是私下调查指挥府的一举一动临贺有阿萝在,陛下必然不放心,若是我留在城中,挟为人质陛下才会觉得,你将尽力顾全两边,至少不会循私。”
她处处为江呈轶考量,压着自己的心绪不说,两眼微红,水汪汪的瞧着他的模样,叫他难忍心疼之意。芦竹林
这一年之中,虽他们之间解开了误会,可仍旧聚少离多,无论在九重天还是人间,都是如此。他始终无法兑现许给她的承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爽约,让她反复经历期盼到失望。
江呈轶歉疚道:“等我这次回来我”
“莫要说了”沐云果断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叹道,“你如今正深陷这大魏皇权之争的漩涡之中,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我不能怪你,也不想怪你。既如此便莫要给我承诺了。此时,能让我在人间陪着你便已是万幸。”
江呈轶望着她,愈发觉得愧意难挡,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好你留在京城中,一切小心,尤其切防淮王府与付氏。”
“付氏?”沐云疑惑道,“难道不应该是邓氏么?”
江呈轶叹道:“日前,汪鹤的家人已假死获救,府上不会再与邓氏有任何关系。且邓氏已因腊八爆炸案,以及宋宗一案牵扯出的扬州刺史苏刃一案而收敛了许多。所以在我前往临贺这段时日,他们并不会有很大的动静。
然而付氏却不同。付博是个满藏野心之人,其腹内诡计且比那老狐狸邓国忠还要多且阿萝近日向我也来了一封帛书,言说让我小心付氏。近日右扶风付氏与清河马氏皆有动作,不知暗地里在筹谋什么你一个人独自留于京城千万小心。”
他千叮咛万嘱咐,总还是不放心,遂又道:“为以防万一,我将薛青留下,陪在你身边。助你处理京城事宜。”
沐云抬头望着他道:“薛青若是走了你身边便没有得力的人了。我听说秦冶出逃,黎鹰也离开了京城,去了淮国。”
江呈轶摇摇头安慰她道:“此事,你莫担心。我虽是一人前往,但身边总还是有廷尉府的人同行,行路之时不会有差错。至临贺又有阿萝照拂所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沐云钻在他怀中依恋道:“我虽愿意放你走,可我其实舍不得你。我我腹中孩儿亦舍不得你。”
江呈轶猛然一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呆滞的松开了她,遂将目光往下移,停在了她的小腹上,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
沐云见他满脸吃惊,一双眼瞪得似如铜铃,仿佛不敢置信,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这么吃惊?阿萝有孕时也未见你这般吃惊”她轻轻笑着说道。
江呈轶立即道:“她是她,你是你。她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你肚中怀的,可是我江呈轶之子。”
他高兴坏了,从方才的震惊转成了如今的兴奋难抑。
眼瞧着他就要将自己抱着跳起来,沐云立刻阻止了他,义正言辞道:“我胎像还未坐稳请来的医官说我天生体虚,应多调养,不可剧烈走动。你莫要粗鲁了。当心孩儿。”
江呈轶见她严肃板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从前你还说不会学着姑姑一般,为人母时严厉板直,没有半丝情调。如今你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姑姑训斥你的模样。”
沐云瞪了他一眼道:“这如何能一样?你又不是我的儿子。”
江呈轶哈哈大笑起来,揽着她坐在星辰月色下,盯着天上最亮的那道星圈说:“你瞧文曲星与月老在瞧着我们呢。你肚里的这个小娃娃定会为我们如今的危局难局带来转机。”
沐云见他驱散了眉间多日来累积的郁气,冲着她眉开眼笑的说着,心中亦高兴起来。
“会得。一切都会好的。”她喃喃着,轻轻抚着小腹的位置,嘴角也咧开笑着。
两人依星而坐,谈起从前的小事,说得双目朦胧,情到深处,更是相互依偎,流泪不止。
翌日,沐云便命人替江呈轶备好了出发至临贺的一应物件,并盘点好了人数,又为他点了点应带得衣裳。
等他匆忙出发的那一日,她却躲在房中,始终不肯出来相送。
江呈轶红着眼,深深望了府院内一眼,狠心放下帘子,命小厮斥着牛车朝廷尉府前去。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沐云才从里头追出来,两只眼哭的像桃核一般红肿。
大约是孕中的缘由,她的情绪波动比从前要大了许多。
其实她不舍江呈轶离开,更不愿自己一个人强撑着江府。
因此,今日他离开,她索性不来相送,任他而去。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想来看一眼,却为时已晚。
沐云这么倚在府门前,呆呆的看着江呈轶的车驾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心中空落下来,目光充满了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