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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呈佳最终没有再见宁南忧,而是以另一种身份留在了冀州,暗中辅佐他行事。她在离开临贺奔赴冀州之前,也曾下定决心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甚至想要以沈攸之为筹码,让他信任自己,与她再次携手共进。
可真当她再与宁南忧相见,一切心境却终究截然不同。看着他眼底的厌倦与防备,她只觉得自己三年来于红枫庄内守着回忆度过的日子全是枉费。她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一点也不在乎再遭重击,可却无法说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佯装无事、甜蜜无间的同他共处一府。
于是,她选择退居幕后,以别的方式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期间,沈攸之曾暗暗来访,问其为何不肯重新回到王府,以王妃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助力睿王。
她只不清不淡的答了一句:“纵然我愿意与他和解。可他心中始终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认为我用心不纯,并非真心实意待他。如此一来,他必不能全然信任我。”
“夫子若信我,可暗中将一些你们无法做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她开诚布公道,“我愿倾尽全力相助大王。”
沈攸之没问出个所以然,却得到了女郎的郑重承诺,便也不再纠结她到底回不回归王府之事,行礼拜谢后匆匆离开了她下榻的客栈,再未曾来过。
此后数月,她化作一名商客,长居于冀州之地,寻了个铺子做生意,一边暗中注意着睿王府的行动,一边替他们排除万难,命水阁在幽州等地扎稳脚步,逐步深入付博的领地,埋下反攻的机会。
大魏内乱不止,洛阳的中央之势与付氏兵马两相争斗,谁都不肯饶过谁。宁铮鼎力支持付博,与之合盟联手针对大魏的执政东宫。
宁南忧被三方势力克制在北境,最终选择站队东宫,与宁无衡共同应谋,对抗夏国与李国愈发强大的兵力。
同年四月,宁铮与付博两相联手,策划了一次长达半年世间的游击,围绕着京畿地带与冀州边境,不断骚扰侵犯,在东宫与睿王忍无可忍出兵反击时,又突然退回了自己的领地,引出了中央与冀州最强悍的军队,企图将他们围困在梅霜之岭,制造一场惊天屠杀。
然则,太子宁无衡早已与睿王私下通信,商榷如何反击时发现了夏国与李国的阴谋。于是二人里应外合,在江氏兄妹的襄助下,成功使得精锐部队跳出了宁铮、付博所设的陷阱,顺利平安的归了京畿与冀州两地。
局面暂时被他们所控制。夏国、李国战败告终,收兵整军,预备休养生息。彼时,中朝与占婆、匈奴与鲜卑,四方外族势力在周源末与秦冶的提议下,暂停了对大魏延边地带的侵占骚扰,欲图等待时机,待大魏再次陷入激烈的内斗时,乘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不久之后,宁铮与付博于鄱阳集结大军,自新都北上,浩浩荡荡的开启北上之行,预备先攻睿王镇守之地,吞并冀州,再掉头攻打洛阳等京畿地带,彻底摧毁大魏。
然则宁铮不知道的是,大夏国的内部早已在宁南忧的筹谋下被挖空殆尽,宁铮带走了所有心腹精兵,留守于鄱阳等地的军马几乎有一半的人皆为宁南忧之命是从,而宁铮却全然不知。待两国大军北上之时,宁南忧凭借自己对宁铮的了解,向洛阳报信,建议他们此时强攻新都等地。果然一切不出宁南忧所料,宁铮自以为筹谋得当,并未在夏国布下足够的心腹兵马坚守。宁南忧立刻调令隐藏在豫章、鄱阳、蕲春、新都内的人手伺机而动,配合着洛阳方面的行动,在江呈轶的指挥下,忽然强攻夏国。仅仅七日,便拿下了两座城池。即使宁铮与付博发现了异常之处,立刻带兵归去围剿,也无事于补。
就在付博强围鄱阳之际,江呈轶又乘机攻打右扶风,抢夺付博于京畿附近所占领的诸多郡城及荆州失地,同时通知睿王挥兵北上,对幽州以及清河一代发动了讨伐。马月虽拼死抵抗,却仍然没能守住领地,睿王与东宫的兵马逼得他走投无路、不得不缴械投降。
战火连绵了三月,领军冲在前锋的宁南昆在对战之中中箭而亡,宁铮一时失策,落马入营成为敌军俘虏。大夏国建立不到两年,终在睿王与东宫联合,倾尽全力之下被灭。
宁南忧率兵亲自赶赴新都,前往废旧的淮王府,探望他这个当了他前半生“父亲”的人。
寒风如刃的冬季,大雪皑皑铺造了一片银色的世界。
宁南忧疾驰着黑鬓棕马,来到这座令他熟悉又憎恶的王府门前,从马上一跃而下,抬脚上了步阶,往朱漆红门中行去。他止步于庭前的那座逼真形似的假山前,望着偌大的宅邸,心中泛出千万种滋味。
十多年前的记忆向他袭来,宁南忧痛苦不堪的闭上双眼,努力平息着心中忧愤,朝关押着宁铮的阁楼行去。
天色渐渐擦黑,游廊上燃起一片烛光,点燃了幽深的甬道。
王府的东侧,一座构造简单的院落前,把守着重重兵士,鲜少有人在此进出。
漆黑的屋舍中,慢吞吞燃烧着的炭火吐着红星,一点点的消耗着自己。那精巧华贵的珠帘在窗中缝隙吹来的风动中摇摆着。银屏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男郎衣衫不整的坐在脚榻上,眼神呆滞的盯着房中富丽堂皇的装饰,面色青白如鬼。
就在此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吱呀了一声,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
脚榻上坐着的男郎微微一动,僵着身子抬起双眸望过去,便见不远处的微光里缓缓行来一人,那双绣着金蟒盘飞纹的靴履悠悠然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男郎冷笑一声,声色沙哑至极:“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会来瞧我一眼?”
宁南忧神色淡漠,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狼狈不堪、不复往日神采的中年郎君,轻哼一声道:“毕竟您也曾是孩儿名义上的父亲您如此落难,作为儿子怎能不来看你一眼?”
宁铮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骘非常,森冷一笑,嘲讽不屑道:“儿子?寡人可没你这个儿子。你身上留着那个贱人和窦寻恩的血,多瞧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宁南忧与他对视,眸中迸出似能见血的寒光,他强忍着心中的嫌恶与憎恨,咬着牙说道:“父亲瞧着我恶心也没有用,最终还是我将你的一切都毁了。”
地上坐着的中年郎君怒目圆狰道:“寡人当初便不该对你心软,否则又怎会任由你在寡人身边布下这么一个悠长深远的局?呵,寡人倒真是小看了你。”
宁南忧挑起眉梢,双臂环抱在身前,极其冷淡严酷:“你自小满腹城府的对待我,从未有一丝温情。父亲大人,我可从来未曾忘记你到底是如何折磨我,折磨我母亲的。我自然要收敛锋芒,让你觉得我懦弱无能、不堪为用,才能在你身边慢慢的收揽势力,成就今日之成果。”
宁铮想着从前的种种,悔恨不已,盯着眼前的青年更加恼恨:“全都是寡人的错。若寡人早知晓你这份心思,绝不会任由你发展至如今这般。”
这个年轻的儿郎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道:“我若不在你面前装得心无城府,又怎能将你一军,叫你全然无力抵抗呢?”
“你成功了,成功让我输得一无所有,你与你那亲生父亲一样,是我生命里的克星,让我始终无法释怀。”宁铮回想起往事,苦涩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年郎君却淡淡说道:“宁铮,你错了。让你输却一切的并非我与窦三郎,而是你自己。若你不曾背叛挚友、强娶其妻,若你心底真的还有一丝柔情,若你手上未曾沾满无辜人的血。你又怎么可能落到这般妻离子散、众叛亲离的地步?
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如何笼络收揽淮国人心的?
若非你冷血无情,终生只为争夺权势,从不会顾忌被你当作棋子、当作蹬脚石般利用的人究竟会是如何的下场。你的那些心腹臣子,又怎会生出叛心,听服于我的调配?”
“挚友哈哈,挚友。”宁铮久违的听见这两个字,心底生出一片荒芜,目色逐渐放远,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他笑了起来,唇角的冷愈发森寒:“寡人也曾付诸真心,将他视作自己毕生的知己。可是他拥有的太多,多到让寡人妒忌发恨。然则,他却从来都是一副清冷孤傲、目无一切的模样,不把任何事物、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不屑于他所得到的一切。你可知那是多少人渴望的?
你的皇祖父待他比任何一个身在内宫长大的皇子都要好上百倍。他有着无尽荣宠,有着倾心相爱的女郎,有着美满幸福的家庭可惜这些,他嗤之以鼻、全然不在意。凭什么?凭什么一个皇帝的私生子,一个从未入过祖庙之人,能受尽这般宠爱?难道寡人不能拥有这一切么?他所珍视的、爱护的我都要一一毁掉!否则!让寡人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