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殿下真的、真的不知清潭夫人遭遇了那样的灾祸。这一切,都是德王设下的诡计!为了让殿下与城氏反目成仇,德王故意放出消息让殿下以为皇帝要对江氏不利,致使殿下不得已的求助了清潭夫人。
也是德王!故意引来一批鲜卑马匪,在殿下逃出生天后,将城氏军兵困在了太行山中。他们屠杀了所有城家兵,并且、并且对清潭夫人”
甄群的声音不自觉的更咽起来,眼里皆是对宁南昆的憎恶与愤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德王!策划了一盘死棋!为了顺利截杀殿下,他竟然在数月以前,便将鲜卑人引入了元氏县,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换取鲜卑与他合作。鲜卑兵马在这里烧杀抢掠,将所有财物归为己有、将城中女郎们都拉入了他们的军营之中做娼妓。”
江呈佳听他说完这番话,已是满脸惨白。她有气无力的靠在青砖墙上滑坐了下来,一双眼眸愣愣的盯着脚尖,一动不动的发着呆。
巷子外的厮杀声愈发激烈,甄群听着,心中焦急万分,便没了耐心继续同江呈佳解释。他收起情绪,急匆匆的说道:“王妃,属下不能久留,还请您珍重自身,千万莫要让自己受伤。”
眼见他要离开,江呈佳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起身,追着他问道:“你先告诉我,殿下今夜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城中鲜卑士兵不在少数,而他所带的人马还没有宁南昆麾下一半之多。城外戍守的兵士也是宁南昆安排的人,你们要怎么取胜”
“殿下察觉了德王的阴谋,所以今夜是故作假装中了他的陷阱。带兵围城之后,殿下已经事先让人策反了德王麾下的百余名兵士,又在元氏县附近埋伏了兵马等待今夜开战。
我们顺利入城后,殿下便带着兄弟们布置了机关,城中也有我们的应援。一旦殿下支应不住,郊外掩藏踪迹暗中待战的军队便会立即冲入城中解救,王妃您大可以放心。”
甄群匆匆解释一番,便迅速转身,离开了这条暗巷,投身入了战场。
江呈佳扶着青砖墙,捂着发闷的胸口微微喘气。身体的不适令她眼前一阵眩晕,她强行撑着自己,想要去往战场护在宁南忧身边。谁知还未走出暗巷,她便因耗尽体力而倒地不起,彻底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她被水阁安插在元氏县中的暗探所救,带到了一间远离县城主街、并不起眼的民宅之中。藏身于此地的人,乃是拂风亲自培养的弟子,因此知晓江呈佳真正的身份,见她晕倒在暗巷之中,便立即将她带回了水阁在此县城的据点之中。
江呈佳挣扎着坐起身来,望着周围的环境愣了片刻,看向床榻旁守着她的一名小婢,皱着眉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留守在屋舍中的小婢,是个年岁不到十四的姑娘,畏畏缩缩的、说话并不利索:“回禀、回禀阁主已过了子时。”
“子时!”江呈佳揉着酸胀发痛的太阳穴惊呼了一声,随后立刻掀开身上的被褥,跳下了床榻。
小婢在她身前慌手慌脚的拦着,急急忙忙的说道:“阁主!您需得留在此处,不可离开!”
江呈佳见她一脸惊慌的模样,心中升起疑惑,紧锁着眉头问道:“外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婢面色苍白,使劲儿摇头否认道:“没、没什么”
她含糊其辞、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江呈佳浑身微微一凉,一股不安之感渐渐蔓延开来。
江呈佳干脆不与她多说,伸出手来将那小婢一把朝床榻上推去。趁着空隙,她立刻朝屋门前狂奔过去。谁知那紧闭的门房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江呈佳抬头朝前望去,意外的瞧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千珊。
她愣愣的喊了一声:“阿珊你如何会在这里”
此刻的千珊也有些惊讶,盯着女郎憔悴病态的脸,一时有些慌神:“姑娘你、你醒了”
江呈佳目光沉凝着,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浓重起来,她严肃的问道:“城外皆是宁南昆的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千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呈佳当即二话不说的朝她右手边的空地冲了出去。千珊一下子没能拦住,着急的追上去喊道:“姑娘!你不能出去!姑娘!”
女郎奔至宅院的大门,不管千珊如何喊叫,都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她破门而出,来到这间民宅所在的街道上。此时的元氏县静得让人心中泛寒,听不到一点声音。江呈佳摇摇晃晃的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奔走,气喘吁吁的来到太守府门前的街巷,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无以复加。
偌大的长街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厚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座城中。这里已沦为人间地狱,白骨露于野,火光照耀下仍是鬼气森森的一片。
此时城池之上,漫天黑云中闪出一道电光,随之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江呈佳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在尸山血海之中,惊悸错愕、慌张的失去了方向。
千珊追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袖焦急的喊道:“姑娘,跟我回去吧!”
江呈佳一把甩开她的手,瑟瑟发抖的问道:“大王呢大王呢!!”
千珊神情僵硬、不知所措的摇摇头:“奴婢进了元氏城后,便没有见到姑爷兄弟们在城中找了一圈,只见满地的尸骸,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人。”
江呈佳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转身,双目干涩发红,开始在那堆尸山之中疯狂翻找。千珊连忙上前制止,却被她一把推开,摔在了鲜卑士兵的尸体上。她几近发疯的搜寻着,从长街的尽头寻到了西城门。
天际响起阵阵雷响,积压着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慢慢散开一个缺口,泄洪似的泼下一场倾盆大雨。寒冷的雨水将女郎的全身衣饰浸得透湿。然而,她却像是没了任何感觉一般,行尸走肉似的、只知道愣愣的往前走。
元氏县的西城门,此时此刻无遮无拦的敞开着,并不像来时那般紧闭。
江呈佳盯着城外因瓢泼暴雨而不断摇摆的树木,忽然醒过神来,毫无光亮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一点希望,她朝着城门外狂奔而去。
千珊跟在后面,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向城外跑去,便火急火燎的从尸堆上挣扎起身,马不停蹄的追了过去,她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道:“姑娘!姑娘!你要去哪里!”
怎料,跑在她前面的女郎对她的唤声毫无反应,像着了魔一般,只知道往前奔走。
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怒吼嘶鸣。那声音呼天抢地、撕心裂肺,让人听之寒颤瑟栗。江呈佳奔驰而走的步伐因那阵嘶吼停顿了一下,遂即加快了脚步,往吼声发出的方向疾速前进。
千珊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两个女郎一前一后奔至了元氏县城西侧的树林之中,便见此处也散着零落的尸骸。再往深处走,只见一具具被人割喉断肢的鲜卑兵士的尸体杂乱无章的堆在一起,泥泞的土地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发出极腥的臭味。
千珊捂住鼻口,攒眉蹙额的盯着面前的这片血浪尸河,满眼的吃惊与讶异。
江呈佳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绕过一棵巍然矗立的参天大树。在树的后面,她看见了从元氏县城中消失的宁南忧。彼时,这个青年郎君左手持着一把青龙刀,右手正用力的揪着一个鲜卑壮汉的衣襟,漆黑的瞳眸正可怕地抽缩着,鬓角的青筋正隐隐的跳动着。
紧接着,江呈佳便看见郎君将手中的长刀狠情决绝的刺入了鲜卑壮汉的胸膛之中。鲜血扑腾一下喷涌而出,溅得四处都是。血渍洒在郎君的面庞上,呈波点状散开,点缀着他扭曲的神情,衬得他如地狱里穷凶极恶的魔鬼一般,让人寒毛卓竖。
她望着他,亲眼瞧见他将手里攥着的那把刀在鲜卑壮汉的胸口用力的拧了一圈,仿佛与之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与恩怨。被他牢牢扼住命门的鲜卑壮汉,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在腹肠之间猛烈的摩擦与转动,双目便不由自主的瞪大,直到快要撑裂。不过片刻,那壮汉便如失了水的鱼一般狠狠的抽搐了两下,停止了呼吸,倒地而亡。
宁南忧持着刀柄,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拼尽全身力气,将刀锋从那死去壮汉的尸体里抽了出来。他摇摇晃晃的朝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时满目凄凉、茫然若失。
不久,他便像是失去重力一般,倒在了身后的那棵树上,忽然自顾自的哼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逐渐变高,愈加的凄楚苍凉,似乎在宣泄着什么。他确实在笑,可那笑声却充满悲苦,凄入肝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