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瞳渺选择了自闭。
半夜三更天,庄昂忽然被一阵寒意惊醒,旁边的瞳渺也若有所觉,竖起圆圆的耳朵。
“怎么回事?”
瞳渺眼睛泛着血红,却依旧看不到极具存在感的什么东西。
庄昂垂眸凝神,剑指按在眉心,唇蠕动几下,再睁眼,出现在他视界中的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开阴眼,可看阴界事物。
那是一条黑色的线,来处是虚空,另一头则是庄昂指尖上。
“汲桥?”
七岁那年庄昂跟着仙娘婆学了一些诸如驱邪问神的能耐,离开的时候对方送了他一本没有封皮的破旧古书。
古书没有名字,仙娘婆只说是某一代的师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当作传承一代代传下来的。
来历虽然成谜,可内容却并不如何神秘,只是一些民间杂记传奇,历代门内的巫女先生都把它当作了传承的标识,象征意义大过于实际作用。
然而庄昂翻开这本书,却看见了不同的内容。且内容还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着。
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个书库,至今庄昂都没有看见内容的尽头。
汲桥,便是庄昂在书中看见过的存在。
既有桥,自然有河。
传说中通往冥府的途中,有一条专门从鬼魂七魂六魄中汲取能量的汲河,河水黝黑,有波浪随风荡漾,然而里面却没有一滴河水,全都是这种丝线一样的汲。
不过这种东西,不是一直在阴界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知道是什么东西,庄昂反而没有像一开始打算的那样直接掐断这条汲牵引而来的汲桥,反而是翻身下床,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张浅金色符纸。
单手指尖交错,眨眼间就卷成了一个特殊的倒漏斗形长条,念咒一抖,符纸自染,一股让人心神镇静的香气弥漫开来。
宿舍里,王戍三人睡得越发深沉,连吴俊的呼噜声都停止了。
“我要顺着过去看看。”
汲这种东西,他还只在书里看过,如今忽然冒出来,庄昂难免生出好奇。
瞳渺当然是一跃而起,足下踩着风给尊家打头阵。
大学城东南方,护理系女生宿舍楼某处。
明明是满员的宿舍楼,此时却空旷无人,只有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来回跑动着。
元雅蝶死死咬着下唇,鼻翼煽动扩张着,努力吸取空气。
然而无望的奔逃,已然榨干了她所有力气,肺像是要爆炸了,喉咙间有铁锈的味道。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元雅蝶重重扑倒在地,半张脸都磨得血肉模糊,极致地痛哭让她张嘴痛呼出声,硬撑的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元雅蝶放弃了逃命,坐在地上狼狈哭泣哀求:“求求你,放了我,我可以、可以帮你害人,我室友,室友,五个,够不够?不够,我再找,我有备胎,有老师,有同学。”
为了活命,元雅蝶啜泣哽咽着却口齿清晰:“还有家里,家里好多人,都可以,你看上哪个我都帮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一个双手拖到地上,双腿纤细扭曲的怪物歪歪扭扭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怪物整个身躯就像是被拉长了即将下锅的油条,软且细长,脖颈像蛇,仿佛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摇摇摆摆只能让脑袋挂在腹部。
听了元雅蝶的哀求,怪物那颗皮肉都似融化的脑袋微微抬起,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向今晚的猎物,张嘴发出乌鸦的嘎嘎笑声:“你真有意思,说得我都有点舍不得吃你了。”
怪物咂巴嘴,眼睛里是让人胆颤的贪婪,“不如你把自己的灵魂也给我,我可以答应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灵魂?
元雅蝶犹豫了一下,怪物立马降枯枝般的长手抬起,吓得元雅蝶连忙点头答应:“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把灵魂也给你!”
怪物咧开嘴,高兴极了,扭曲着身躯向她靠近。
刚要松口气的元雅蝶突然感觉不对劲,双手撑着地往后退,颤抖着瞳孔盯着它:“你、你不要过来,你不是答应了吗?”
怪物脸上浮现一个奸诈得意的笑:“是啊,已经让你多活了十秒钟,现在,到我啦……”
“啊――!!”
咯、嗑、咔……
有瞳渺施法,带着庄昂半个小时就翻过学院围墙,一路抵达了女生宿舍楼下。
“鬼楼。”
庄昂皱眉,看着眼前依附与宿舍楼阴影处的鬼楼,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今晚找来的是汲桥,而不是汲本尊了。
汲桥是汲留下的标记,无论猎物距离它多远,它都能依靠汲桥,意念一动,就能出现在猎物附近。
看来,这是吃了上家找下家。
只不知此事与元雅蝶有没有关系。
人间万物都有影,对应的便是阴,阴处最是容易滋生阴邪鬼祟。
眼前这栋宿舍楼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红砖建筑,走廊在外面,地面用的预制板,楼上的跳一跳,楼下就像是天花板要塌了一样抖动落灰。
然而走进去后,庄昂却发现里面寂静无声,好像这里已经被分割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小世界里,只有他跟姑奶奶。
瞳渺不敢松懈,一路护在庄昂周围,一双红色的眸子已经开到鲜红欲滴的程度。
她之前遇到的不是鬼就是精怪,还真没对上过这种据说来自地下世界的东西。面对未知的东西,难免心里有点发虚,不确定自己干不干得过对方。
楼上,刚饱餐一顿的怪物感受到贸然闯进来的两只虫子,不由一阵郁闷。一只宠物,一个打了标记的猎物,如果换作平时,也就当个点心吃了,可今晚刚饱餐了一顿,怪物摸着肚子犹豫了。
充满恐惧怨毒的灵魂,搭配着鲜嫩可口的血肉,爽脆可口的筋骨,怪物正是身心满足的时候,有些舍不得囫囵吞枣糟蹋了好物。
于是等到庄昂烧了支香追过来时,地上只留下一滩血渍,隐约有白森森的骨茬子点缀期间,白白红红煞是醒目。
“已经离开了,要追吗?”瞳渺动了动鼻子,顺着走廊追到尽头处,复又跑回来问庄昂。
看了眼天色,庄昂摇头,“先回去。”
既然留了桥在他身上,想看汲鬼,不过是早晚的事。
两人无功而返,第二天,庄昂特意关注了一下护理学院那边的消息,知道了死的人是元雅蝶本人。
早上起床的女生发现元雅蝶所在的宿舍门口有一滩污垢,刚开始还以为是谁莫名其妙打翻了红油漆在那里,女生嘀咕着要找管理阿姨看监控,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
结果走近路过的时候,闻到了腥臭味,女生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叫来其他人看,最后一个胆大的女生戳了一点仔细查看,确定是半凝固的人血。
这么一大滩人血,中间还有被确定是骨头渣的东西,一时间那层楼的所有女生都吓坏了,第一时间找了辅导员跟领导,还有女生报了警。
中午的时候王戍他们也知道了,不由唏嘘,“昨天才一起玩了,怎么忽然人就没了。”
“那么可爱一妹子,可惜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吴俊摇头晃脑,忽然脑洞一开:“哎,会不会人其实没死?”
郑成摇头:“不说骨头已经检查过了,就是血量,只要是正常人,流失了那么大的血量,人也早就凉透了。”
王戍扭头问庄昂:“老庄,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忒邪门儿了?骨头渣子都在,尸体却没了,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啊。”
吴俊哇哇大叫,让王戍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
王戍摸摸鼻子,忽然觉得没胃口了。
过了两天,学生里又流传了关于元雅蝶离奇死亡事件的最新消息,说是元雅蝶玩过笔仙。
“跟她一起玩了笔仙的另外三个人,早在半个月前就跳楼死了,另外一个,昨天晚上在浴缸里自杀了。”
庄昂听得有些纳闷:“大一的时候大家不是都住宿舍吗?”
王戍满脸神秘莫测,压低了嗓音说:“所以才说是玩笔仙惹的祸,女生是在宿舍的浴缸里淹死的!”
现在大家上大学的时候都会简单的装修一下宿舍,以期之后几年都能住得更舒服。
女孩子们爱泡澡,就装了浴缸,隔着外面也就一道门的距离,按理来说,哪怕女生心存死志,在被淹死的过程中也会发生无法控制的挣扎。
人都淹死了外面的室友都没听见声音,这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
现在那个宿舍的女生已经全部搬走了,哪怕去跟人挤着睡也不愿意回去。学校也觉得邪门,放任女生室友搬离,又找了目前唯一还活着的那个玩过笔仙的女生问话。
总之现在是护理系那边传得很邪乎的灵异事件,其他附近的学院里也在讨论这件事。
晚上,王戍玩着手机,忽然翻身爬起来,从上面兴致勃勃地探头提议:“哎老庄,小吴,老郑,要不然咱们也玩笔仙?”
别说庄昂跟郑成了,就连最爱玩的吴俊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被三个人看二傻子的直白眼神弄得脑子一清,王戍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屁话了,不由讪讪然干笑,“开玩笑,开玩笑的,这不是看见好多人都在起哄,说要一起玩笔仙嘛。”
庄昂翻书的手指一顿,眉头紧锁。
这一晚,4021室的三位学生都睡得很早,点完符纸,庄昂背上个包,带着瞳渺再次离开宿舍。
这一晚,也有几个寝室的人早早关了灯拉好窗帘,几个室友围在一张桌子前,暗藏着兴奋与紧张,在桌子的西南角点上了一支白色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