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有沅舒窈在,赵母当然不好大大咧咧说结婚的事。
之前能说,那是因为当时只有她们两个女同志。
如果饭桌上说,那就颇有不尊重沅舒窈的意思了。
赵母现在是一分一毫的不舒心也不愿意沅舒窈体会到。
所以一直到傍晚天擦黑,赵言诚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才忽然从母亲口中得知他要在二十多天后结婚。
赵言诚:“……???”
非多重标点符号无法表达出他此时此刻疑惑又懵逼的心情。
赵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回想起小沅同志,满意地点头:“小沅同志很斯文。”
他们这里夸人好,就喜欢用斯文这个词来形容,可见整体风气是很推崇读书人的。
能得年长的人偏爱的,一个是浓眉大眼精神端正的,一个就是斯文秀气乖巧礼貌的。赵言诚就是前者,沅舒窈则是后者。
赵父不大管家里这些事,秉持着对老伴儿的信任,也对小沅同志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充满了期待。
赵母笑出满脸褶子,跟老伴儿一顿夸赞小沅同志如何如何好:“窈窈乖啊,以前没接触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淡,咱们队上不是还有人说窈窈瞧不上人吗?嗨,接触了才知道这闺女是腼腆,又不喜欢跟人扎堆瞎掺合。”
赵父乐呵呵点头:“不瞎掺合好。”
赵言诚觉得这张饭桌上的自己要失去发言权了。
缓了半晌,赵言诚终于抓住机会,开口问:“妈,怎么忽然就说起结婚的事来了?”
赵母脸上的笑瞬间垮掉,唰扭头瞪向他,“怎么?不乐意结婚?!”
虽然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可赵言诚还是被震到咽了口唾沫,“不、不会啊。”
他是巴不得明天就结婚,后天就当爸……
呸,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赵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暂且饶了他:“窈窈喜欢白露这个节气,说是以后好过什么结婚纪念日。”
说到这里,赵母特意叮嘱儿子:“你知道结婚纪念日是什么嘎?不知道就去给我打听,打听清楚了就给我记住这一天,听起来像是每年都要过一次的什么特殊日子。”
赵言诚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记住。
之后赵母又说起这二十多天要如何准备结婚的事。
“窈窈说白露那天去扯证,咱们也不能什么过场都不走。言诚,你待会儿又要去乘凉是吧?到时候问问窈窈,G市那边的人怎么对待,是写信啊拍电报啊还是请人过来,都看窈窈的。”
想到小沅同志这次回来就是被气回来的,赵母皱眉,对G市那家人没啥好观感,“就算那些人不管,咱们该给的礼金还是要给。”
如果那边不参与,赵母倒是不好跟沅舒窈本人商量礼金的事了,到时候只能按照附近的惯例往上添一笔,凑个吉利数。
他们家虽然不是整个队最富裕的,但也不差这点钱,差的就只是各种票了。
赵母叮嘱儿子去公社开会的时候找人商量商量,给凑个手,看是拿钱买还是以后慢慢还。
赵言诚作为生产队队长以及退伍军人,是有一定票据补贴的。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完全被赵母搞成了家庭会议。
等赵言诚冲了澡出来准备去找对象“乘凉”的时候,他妈还给他弄了一篮子,里面有洗好的青李子,砍好也洗过擦了水的甘蔗,几根脆嫩晚黄瓜,还有一串他都不知道妈从哪里弄来的黑葡萄。
“这里还有一兜糖,你拿去给窈窈,让她没事就吃两颗甜甜嘴。”
赵母塞了一小袋糖到他裤兜里,特意跟篮子里那些沾着水的东西分开。
赵言诚都不知道自己家能拾掇出这么多吃的,毕竟家里没小孩儿,平时也就没人注意买,他跟他爸又从来不吃这些,都是他妈收着。
今晚沅舒窈也没等到李桃花,到了时间就摇着扇子安安静静离开了知青点。
绕开成群结伴站在路边闲聊的人群,沅舒窈往大队部办公室那边去。
还没到呢,就看见拎着篮子长手长脚往她这边走的赵言诚。
看见沅舒窈,赵言诚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紧走两步,到了她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想到了他们要结婚的事,一时红着脸傻笑。
沅舒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侧身视线落到他提着的篮子上:“你怎么还提了篮子?”
想到什么,沅舒窈蹙眉,仰头看他:“难道是要去照青蛙?”
所谓照青蛙,就是用手电筒的光去照射田里的青蛙,趁它们被光柱摄住的时候抓住。
喜欢吃青蛙的人都说青蛙肉好吃,沅舒窈却一点尝试的想法都没有。
赵言诚如何不知道她的喜好,连忙否认:“没有,是妈让我给你带的,都是些吃的。”
沅舒窈“哦”了一声,放松了心情,背着手探头,好奇赵大娘给她带了什么吃的。
她发现赵大娘很喜欢投喂她吃的,有种被宠着的感觉。
两人结伴往办公室去,路过晒坝的时候有人看见他们俩,哄笑着打趣,赵言诚也完全不虚的笑着回应。
沅舒窈新奇地看了他好几回,等进了办公室,赵言诚才问她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发现你对外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沅舒窈实话实说。赵言诚哑然失笑,很想揉她脑袋。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在别人面前,他不需要担心对方情绪变化,也不用特意细致地照顾对方喜好性情。
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不自觉地卑微到尘埃里,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表情神态,所思所想也全是她的喜怒哀乐。
只盼望能多得她一个高兴的眼神。
不过这样的话,他哪里好意思说,因此只低头,把篮子里的东西露出来,好让她挑选自己想吃的。
沅舒窈吃了个青李子,看得出来都是挑选过的,个头大不说,还脆甜可口。
赵言诚看她喜欢,心里也欢喜,比自己吃了还甜蜜,“等天开始冷的时候,我们家后院的柿子也能吃了。另外还有桃子樱桃无花果,你有其他想吃的水果吗?院子里还能再种两棵果树,要是种不下了,还能往后山种。”
沅舒窈抿了抿牙齿上残留的酸甜味儿,“那可以种葡萄吗?既能吃又能看,还可以在葡萄架下摆上桌椅,到了夏天就能在家里看星星。”
赵言诚是不明白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喜欢,那星星就好看!
“可以,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我就去找种苗。”
“你们家桃树是什么桃?大大的水蜜桃吗?”
“嗯,有一棵是,另外一棵是红心毛桃。”
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商量起如何布置家里了,俨然一副结婚过日子的模式。
等到一个多小时后,赵言诚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任务来。
犹豫了一下,赵言诚试探着问:“还有二十二天就是白露了……”
沅舒窈也安静下来,低头盯着摆弄衣角的手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赵言诚:“妈的意思是,扯证的那天就把酒席给办了,你想请哪些人来做客?”
沅舒窈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佯装淡定从容地斟酌道:“就知青点几个人吧,桃花家你们会请吗?”
“当然会。”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了。
看她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城里的家人,赵言诚也不忍心再问了,怕戳到她伤心处。
然而这完全就是多虑了,沅舒窈没提,只是因为潜意识里就已经把那三个人给排出开了。
若是祖父祖母还在,即便是隔着半个华国,沅舒窈也是一定要把人等来才肯出嫁的。
下乡的时候他们知青的户籍就会跟着迁走,所以沅舒窈现在扯结婚证,完全不需要回城里办什么手续。
有了动力,赵言诚只觉得今年的秋收过得既快又慢。
快是因为挤着时间准备各种东西,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慢则是他每天有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掰着手指头数还剩多少天,一天掰算几十回,可算是体会到了一次“度日如年”。
红星大队附近的人也都知道赵言诚要结婚了,不少人都惋惜少了一个可供挑选的好女婿,也有男同志心里发酸,那么好看的女知青,果然还是被赵队长给收了。
当然,也有烂嘴说事儿的,话里话外都是说又有一个顶不住辛苦的女知青要找人养着了。
沅舒窈并不介意别人如何说,除了忙秋收,她也有需要准备的东西。
这个年头出嫁,沅舒窈那双压箱底的红色绣花鞋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穿出去,可她又实在舍不得辜负了祖母的一片心意。
想来想去,她也真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布把绣花鞋重新纳一层,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双平平无奇的黑色绒面布鞋。
十多天后,稻谷终于抢收完毕,社员们开始上山掰玉米挖花生。
花生属于经济作物,上头给的任务不算重,所以大队里种得并不多,主要还是玉米。
沅舒窈现在是光明正大受照顾,每天就跟着赵母上工,坐在地里摘花生,同行的还有最近晚上乘凉总也没见着人影的李桃花。
赵言诚则是带着十来个壮劳力,用木架子车拉着晒干的稻谷去镇上交公粮去了。
摘花生这个活儿十分轻松,可就是坐着不动很招山蚊子小麦蚊,咬得人抓心挠肝的烦躁。
沅舒窈体制冬暖夏凉,提前擦了赵母特意提供的花露水,倒没那么难受,李桃花就惨了,啪啪的巴掌声时不时就响起。
蓝军背着两袋玉米经过,笑嘻嘻扔过来一件用来垫肩膀的外套:“小沅同志,你帮我看着一下衣服,待会儿收工的时候我再来拿!”
李桃花正被咬得恼火,见状却撇开了脸,等沅舒窈愣愣地应了,蓝军也走远了,她才凑过来跟沅舒窈借衣服用。
“反正都是汗臭,我借来熏蚊子!”
沅舒窈觉得不太好,可看她腿上胳膊上都是被咬得鼓起来的红包,也就默许了。
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赵母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心里有鬼的李桃花心头一跳。
伸手挠着脸颊,心头那一跳刚跳完的李桃花忽然一怔,然后就是诡异地激动,扭身扯着沅舒窈的胳膊晃:“窈妹窈妹!!”
沅舒窈被扯得手上的花生都洒了,一边捡一边疑惑地扭头看她:“怎么了?”
李桃花张开的嘴还没吐出字儿,突然又尴尬地止了声:“没什么。”
她怎么傻了?难道谈恋爱真能拉低人的智商?
刚才她居然差点跟窈妹说了男主的升级爽文人生今天就要开始了!
虽然想想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
沅舒窈只觉得桃妹越来越莫名其妙了,难道,是她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姐妹?
摘花生的动作慢下来了,沅舒窈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她,发现李桃花有些心不在焉,可眼神儿却亮晶晶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让她相当激动,却又不得不努力克制按捺的事或人。
沅舒窈心里有点酸。
一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有些委屈,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委屈着实太没道理了。
这段时间晚上乘凉时,她不也跟赵言诚相处得很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