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猜测。”李瓒说:“军火线买主是一支掸邦军,线索都指向昆山,我猜过是他。因此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去关注黑吃黑的另一方。”
“首先可以确定一件事,还有一个人在昆山背后谋划,这个人和昆山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合作关【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系。”江蘅蜷缩着食指,在这夜色里,无端犯了烟瘾。“从16年前开始,昆山从封锁的塘山县逃出中国,到后来在越南、金三角辗转十来年没有太大成就,却依靠林朝期那批冰-毒迅速扎根金三角、收拢缅甸掸邦一大半的势力,建造出属于他自己的毒-品王国,甚至是军队。”
“要么有人相助,要么昆山这人过分幸运。”
李瓒:“如果原因是幕后有人相助,那么昆山成立军队、独立掸邦的举动很可能是一个撕毁双方合作的信号。公海的黑吃黑是对方给出的警告,那条军火线对昆山来说一定很重要,他或许就是凭借这条军火线才有底气向缅甸政府宣告独立,同时宣告他曾经的盟友,他们的盟约必须重新订制,而这次他不再是被主导的一方。”
江蘅:“照这么推论下去,那就可以理解昆山为什么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主动离开安全屋,跑到克钦邦这地方和康波面对面打斗,因为他急需要康波的地盘、势力、兵力,包括他的武器库,更重要的是他要康波手上的那条军火线。”
拥有一整个庞大武器库的康波,手里有一条国际军火线,他就是通过这条国际军火线购买并储存了那么多的武器,所以他完全不害怕昆山的挑衅。
可惜这个武器库被特别行动小组炸毁,而佤邦联军获得了来自中方的一张军事布防图,正在大举进攻群龙无首的昆山集团大本营。
金三角缅甸掸邦特区两大毒头将在一夜之间被歼灭,但毒-品营生永远不会因为两个毒-品王国的倾塌而结束,势必会有新的势力驻扎进来,吸食这片土地的鲜血赖以为生。
“是楼吉给了我那张军事布防图,他说各为其主,我现在知道他嘴里的‘主’指的是谁了。”江蘅:“就是昆山幕后的这位盟友。从昆山宣布撕毁盟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列入这人的诛杀名单中。”
李瓒怔忪片刻,“真是可怕的对手。”
像幽魂一样,当你有用的时候就会变成奉养的家鬼给予钱财权位,发现没有用甚至想反抗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犹豫的绞杀。
而且是四面八方布满陷阱,陷阱里头藏着各式武器和军队、民间组织、敌对势力……无所不用其极,统统被安排过来,轮番上阵,就为了砍断猎物的喉咙,分食其血肉。
16年前选择了万千山,或许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是谋夺金三角的计划里其中一环,直到13年后,被遗忘多年的万千山再次摆上棋盘,被选中,然后一步步推送上金三角大毒枭的位置。
他们的合作越来越稳定、愉快,谋得的金钱必定是个天文数字。
但人的贪欲如同深渊,吃进再多的东西只会越来越饿,所谓欲壑难填就是描述人心贪欲的最佳成语,万千山逐渐不满足于被牵制、更不满于到手的利益必须被分割,所以他想独立掸邦建立军权,不过这里面成立独立政府的水分很大。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万千山利用‘独立’的信号展露自己的势力,利用野心、势力去和缅甸政府谈判,谋夺更高权利,反过来利用这份权利摆脱幕后盟友的掣肘。
但棋差不是一招,而是十几二十来招,万千山就这么被盟友给玩死了。
那个盟友甚至没有出面,他只是利用了缅甸政府、中方政府以及金三角各个大小毒-头,对万千山发起全面攻击的围剿战争,最后万千山惨败。
“确实可怕。”江蘅跟着感叹。
经历过下午那场激烈的炮-火,算是死里逃生的两人,在医院的角落里重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才捋出来的结果。
江蘅:“我找了楼吉,没找到他的尸体、也没见到他的人。”
“逃了吧。”李瓒顶开江蘅的脑袋,起身询问:“你把万千山关哪了?”
江蘅:“距离医院不远的一栋民楼里。”
李瓒掰着手腕,骨头咔擦咔擦响:“去言行逼供他。”说完就迈开步伐推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江蘅在原地坐了一会,扒了扒头发追上去。
下楼梯的时候,李瓒听着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停在休息平台,抬头看上面的江蘅:“我以为你会一枪处决万千山。”
“啊,本来是想一枪打爆他的头,在他承认杀了江荇的那一秒。”江蘅眼里含着矜持的笑意:“但是杀了他会让我很难向我的男朋友交代,想想交给警察,江荇也不会不满,所以就克制了想杀死万千山的冲动。”
江蘅也低着头,有一绺头发垂下额头,不知怎的,忽然就让这个满身硝烟味的男人多了一丝风流,像一个拄着手杖、穿着昂贵的订制西装行走在通往山顶王宫的道路,道路两旁种满馥郁芳香的花朵。
李瓒觉得江蘅骨子里就是个流氓狂物,但不得不承认后天培养的绅士教养已然成为他骨子里的一部分,所以这个男人就算是扛着一把捷克自动步-枪扫荡战场还是优雅得要命。
“艹他妈的。”李瓒发出无意义的骂声,三步并非两步冲上去,不顾肩膀的伤口搂住江蘅的肩,把他推到墙面,压着他,哑着声说:“男朋友现在就想抱抱你,还想亲你,你说怎么办?”
江蘅当真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回答:“我觉得这时候还问……真不像个男人。”
话刚说完,李瓒就吻了上去,彼此的唇都很干燥、甚至是结出了死皮,但是唇很柔软,彼此呼出的气息很灼热,他们的身体也很灼热。
江蘅在低笑,分不清是喉咙里发出来的,还是胸腔里发出的震鸣,但是他纵容着李瓒的失控,无视被压在墙上而渗出血来的后背的伤口,抬起手,一手虚虚环着李瓒,另一手按住李瓒的后脑勺、往下滑,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脖子,像一只野兽在舔舐凶得要命的小兽崽子。
李瓒咬着江蘅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江蘅,心里想着一件事:妈的!这个男人性感得要命!
紧跟其后的是:这个男人属于他!
在夜色的加持下,战火还在不远的地方燃烧,楼上的人们来来往往,死神的队伍在这处徘徊,而楼道里不为人知的阴暗处藏着他们两个不知羞耻的人在做亲密的事。
这念头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的亢奋!
男人的征服欲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荷尔蒙分泌。
距离医院就两条街的一栋非常不起眼的居民楼里,李瓒和江蘅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里面居然还有人在看守,他们喊江蘅老板,李瓒不得不感叹于江蘅无处不在的人脉。
万千山双手双脚被捆绑成一个难受又无法挣脱的姿势,他的手臂和小腿因为捆绑太紧而血液不流通,呈现出一大片仿佛皮肤组织坏死的紫黑色。
李瓒把冷水泼他脸上,“醒了就别装睡,未来有大把长眠的机会。”
万千山抬起眼皮,先镇静地扫过李瓒,再看向他身后的江蘅,最后重新固定在李瓒的脸上,咳嗽着笑了起来:“李瓒……李大队长。”
李瓒觉得新奇:“你认识我?”
万千山:“本来不认识,但是谁叫有人关注你。”
“我猜猜,关注我的人就是你的盟友……哦,现在应该说是合作失败撕破脸的仇敌了。”
“知道挺多,他告诉你的?”万千山看了眼江蘅。
“我不可以自己猜到吗?你也说了,有人关注我,既然关注就势必留下痕迹,作为当事人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万千山看着李瓒,不说话,似乎觉得李瓒在套话。
李瓒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是旅店常备的没什么味道的薄荷糖,他拆开包装袋吃进嘴里,蹲下来平视万千山:“知道章熙吗?”
万千山摇头。
“想也不知道章熙,她是云南人,是一起买卖人口案的受害者,也是楼吉临时插播进来勾引我的棋子。”
提到‘楼吉’两个字,万千山镇静的表情有了变化,但他还是非常谨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破绽,他期待李瓒透露更多有关‘楼吉’的消息。
可李瓒话锋一转,谈起了其他:“军火线被黑吃黑,你信心大挫,16年前的塘山失枪案其实对你来说不算多大的威胁,你有很多方法完美的解决它,但巧就巧在你身处于腹背受敌的时机,恰逢宋志作为中国缉毒卧底的身份曝光,所以你害怕了,你怕中国政府出手打你,你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跳进你前盟友设下的陷阱,火急火燎跑来康波的营地,放弃自己的大本营,落到现在这个惨败的局面。”
万千山摇头:“天不帮我,不给我时机,收走我的幸运而已。”
“为什么不相信是你单方面的毁约激怒你那位盟友,所以盟友报复你?”
“没有盟友!”
“江蘅告诉你,佤邦联军拿到了你集团大本营的军事布防图了吧。你看上去不怎么着急,是认为他撒谎诈你,还是觉得那份布防图是假的?可那份军事布防图是楼吉去中国帮你解决塘山失枪案的时候,塞给我们的。”
楼吉?万千山懵了。
“挺遗憾的。”李瓒叹气:“宋志是中方缉毒警察卧底,楼吉则是你那位盟友安插的卧底,他们原本都是你信赖的左右手。万千山,你被坑了。”
“楼!吉!!”万千山低声吼叫,像头被背叛却只能龟缩在囚笼里用头去撞墙壁、撞得头破血流的老兽。
看上去真可怜。
在场的两名观众却毫无同情的意思。
“我怎么确定你们有没有骗我?”
“别想多,告诉你这些并非想利用你知道什么,因为只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看出是谁分走金三角最大一块蛋糕就能猜到他是谁,所以我只是打击你、看你痛苦而已。”
万千山死死盯着李瓒,半晌笑了。
“我算知道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关注你……”
“大概因为我长得帅。”李瓒随口说。
“……”万千山:“你说得对,只要我和康波倒下,谁分走最大一块蛋糕、谁就有问题,但凭我和他合作多年的一点了解,他不会暴露自己,还有跟我一样的所谓的‘盟友’出现。你们要揪出他,不会很容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见过他。”万千山自顾自地说,不在乎听众想不想知道,当然他其实知道李瓒现在的表现只是故意说反话刺激他,这一套很幼稚,不过他此刻想倾诉、想报复,所以轻而易举的上钩。“当年帮助我和楼吉的人,只用一部电话和我们联系。”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楼吉也是他的人。真是早啊,居然那么早就安插在我身边,还有宋志,几乎是同一时间安插在我左右,你们都不简单。”
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棋子,他和他的那位盟友并非站立于棋盘两端的王,而仅仅是别人博弈时的棋子。
宋志利用万千山刺探他的幕后盟友,而楼吉则利用万千山试探中方政府缉毒方针和中国毒-品市场。
李瓒眼皮一跳,内心先是荒谬,接着升起莫大的惶恐,在惶恐中迎接着此前隐约有所猜测的真相,果然当初万千山成功逃出重重封锁的塘山县乃至整个广省,不仅仅有幕后盟友的帮助,还有警方的故意为之。
会是谁?
当年直接参与塘山失枪案的警方有谁?
除了塘山警察局、塘山军部和武装部,还有……粤江市警察局!
“你总该知道点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我的盟友在哪里。”
“哪里?”
“金新月。”万千山:“楼吉知道的东西比我更多,或许宋志也知道得比我多,你不如回去问问你上头,他们耐性真是好得不得了,为了养出一条勾出大鱼的鱼饵,派一个卧底在我身边潜伏十几年。”他冷笑着说:“据我说知,毒-品从中国东南沿海、西北边境一带入境,流入最多的地方是广省、新疆和北京,而这些毒-品基本来自金新月。金三角边境被严格把控,反而金新月那边撕开口子,2000左右就取代金三角占据中国6成的毒-品供应市场。”
1996年,金三角坤沙倒台,金三角原来占据的全球毒-品市场迅速缩水,金新月的海-洛因逐渐取代并蚕食金三角的市场。
2000年前后,佤邦政府以种植药材粮食等取代罂粟种植,打击罂粟种植和毒-品生产,将佤邦这个占据金三角毒-品生产将近四成的特区改变成为一个无毒区,正好让出庞大的市场,让后来居上的金新月填补空缺。
那个时候,广省警方应该察觉到毒-品供应地悄无声息的转移至金新月,但金新月远比金三角狡猾,而且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之间连年战争,其中还有大国搅弄风云的影子在,广省警方更是难以缉查、对此几乎是束手无策的状态。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2000年左右,中国缉毒警在西北边境破获一起特大贩-毒重案,粉碎了关于新疆领土的一起阴谋,全国欢欣鼓舞。而破获这桩重案的关键转折,在于一个潜伏伊朗多年的中方卧底小组。”
“这个中方卧底小组死在荣归故里的路上,无一生还,包括他们的家人。”
“只有一对夫妇,他们的儿子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