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淙淙,蝉声唧唧,一道溪流飞溅在竹叶山石间,而枝枒掩映中,可以看见一名童子攀在河边巨石上,弯腰下探不知道想抓取什麽。突然他身T一晃,翻落坠入溪流中。溪流流速不急、流劲不强,然而对身躯娇小又不识水X的童子而言,这溪水却也如长洪陡落,令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溪水拖引,载浮载沉往下游冲去。
咕噜一声,山涧的声音消逝,童子全身没入水中。惊惧之间,一GU强力的力道又将他提领上来,拖出水面。童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顷刻虫鸣鸟叫的声音又纷杂沓来,他一上岸便猛地咳嗽。
「小伙计,你还好吗?」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童子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轻拍他的背,他猛然跳起来,惊魂未定地瞧着眼前的人。
定神一瞧,那轻柔的声音来自一名童nV,她直直的目光令他瞬间羞红了脸。童nV看起来长他几岁,站起来也才高他半颗头,几缕浸Sh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圆润脸蛋白里透红,一双乌黑眸子历经溪水洗练後更加清丽。童nV身穿一袭青绿衫,天气正热,雾气蒸腾,童子霎时晕头转向,只觉得这姐姐是林间仙nV。
童nV很是真诚地看着他,令童子怦然心动,在他此生里,从未有人这样诚挚地看着他。而在童nV身边,同样站着一个浑身Sh漉漉的少年,看起来又b童nV长几岁,如她般一身绿衣装扮。
「他好得很,我就不好了。」少年边说边走到童子与童nV之间,将童nV拉到身後,「你要救人下次也先说一声,我们也不熟识这里的水X,若溪底有凶猛暗流,不只是他,我们也自身难保。」
童子看他浑身Sh透,也猜到刚刚将他救起的人是少年而非眼前的童nV。然而她也通T浸泡过水似的,看起来刚刚也下过水。
「难道见Si不救吗?我爹教你的功夫可是这般?」nV孩扁扁嘴,又说:「我问你,JiNg武护国、习文重道,接下来是什麽?」
「JiNg武护国、习文重道,修心以Ai民……」少年话锋一转:「话可不是这麽说啊……我刚刚要是没追上来,就是阎王差使抢先一步,到时我还不被师父拎着下Y曹地府要人?那本门三训在大也没师父大,我还承担不起护国Ai民,但只一样我非得担得起,就是掌门小姐的千、金、贵、T啊。话说回来,」
少年在童子身旁蹲下来,边拧着SHIlInlIN的衣袖,边正sE道:「你从哪来的?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少年语气平常,然而目光b人,童子结结巴巴答不上话,童nV见状待要发作,竹林边忽然又窜出两名少年,他们一样一身绿衣,轻巧的身段和浑身散发的儒雅气质,童子只觉得恍若神仙降临。
其中一名少年迅速往前走几步,握紧腰间剑把。
「你做什麽?」童nV不满地说,瞪着少年的剑把。即使生气,声音依然如微风般轻柔宜人,「他刚刚差点溺Si,是我们救了他。」
另一名少年跟着向前,心有余悸地说:「我的大小姐,你别老是跟四师弟风一样的就消失,吓得我和二师兄魂都要散了……四师弟,你想挨棍就去挨,别拖我们下水。」他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少年,另只手cHa腰频频喘气。
「我拖谁下水了?」少年见同伴来了,脸sE稍作缓和,便站起身来笑着回:「你没听小师妹刚说我们救了他,才弄得浑身Sh,你和二师兄乾乾净净,何来下水之说?」
「就你会说些歪理。我不管,今天我们已经是偷溜出来,还好小师妹没事,否则我们这三条命通通都要还给师父啦!何况我是三师兄,你是四师弟,还顶嘴?」
「是,四弟子子衿领教。」子衿作揖,嘻皮笑脸的说:「三师兄这架子端得好,出来玩时就g肩搭背,礼教全无,出事了就大师兄风范,子衿佩服。」
「这里太靠近那帮人的地界,不得不防。」那看来为首的少年无视两人对话,继续对童nV说道,又见童子一脸惊惶,便松开腰间剑把,对他说:「算你走运,我们家姑娘是最熟识水X的,我看再过几个时辰溪水就要上涨,没事别在溪边逗留太久。」
童nV推开少年,往前挡在童子面前说:「天气热,还是溪边清爽,我想他和我一样,只是想消消暑。不过,」童nV转过身,又瞧得童子羞红双脸,她语气满是歉疚地说:「你原想抓的东西,是找不回来了,我们只能先救你。」
她说得真挚,不禁令童子一阵鼻酸,便赶紧低下头,嗫嚅的说:「没关系,我先……谢过你了。」
子衿见为首少年仍神sE紧绷,便缓颊道:「啊,所以我早说我们学了那麽多功夫,还不如小师妹侠义JiNg神。」他转头对微微瑟缩的童子道:「是要说多谢nV侠救命之恩,真不会说话。」语落引起一阵轻笑,nV童听到「nV侠」字眼,也不禁面露得意之sE。
为首的少年收起笑容,又恭恭敬敬的说:「小师妹,真的该回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出来太久了。」
那三师兄也惴惴不安的附和:「是啊,这里Y风鸣鸣,巢居x处,恐怕……」
子衿旋即接下话:「不是恐怕,是确实。」此时他手中不知什麽时候多了一片鲜红花瓣,他眯起眼打量,「虽不见花田,但这一瓣迎宾客倒是告诉我们,前面就是黑风谷。」
一提到「黑风谷」,所有人都不禁沉默半晌,子衿则眼神离不开童子。待为首少年发话,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时,子衿偷偷地翻手将花瓣藏入衣袖内。
「我和四师弟想的一样。」为首少年有些懊悔地道:「大师兄出门前还特别嘱咐我,要看紧你们,我真不知道我中了什麽邪,不但和你们偷溜出来,还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好啦、好啦,我不难为你们。」童nV赶忙说道,她转向童子并挥挥手:「小伙计,我走啦!」说罢,便和绿衣少年们步履轻盈地窜出竹林。
一阵风卷走那四人离去的窸窣声响,竹林又恢复原先溪水淙淙、虫声鸣唧,宁静了下来。童子伸手探向先前nV孩坐卧的地方,那里多了一枝青绿sE的笔,笔身柔润、颜sE均匀并透着幽幽绿光。他愣愣地瞧了一会儿,发现笔身上凹凸的刻了几个字,童子喃喃自语:「温……琼……华……。」
***
少年们和nV童温琼华一路快马加鞭,穿越层峦叠嶂的山野,终於赶在天黑前回到「上城」。他们进城没多久,离开市集转弯走入山野小径,又花了一个时辰不断往上坡走,最後来到两棵弯腰相连有如拱门的大树前,而树下便立着大石,上面斗大刻着「珵」一字。穿越大树,平坦宽阔的广场豁然展现,那主栋宅邸巍峨坐卧在武场後上方,其他屋宇楼台或高或低盘踞在旁。子衿说要换掉Sh衣服便先行回宿,而其余两名少年则护送琼华回房。
珵派腹地广大,除了中间占地最广的武场,左边一片蓊郁青翠的梧桐松柏,包围着一块隆起的区域。沿着古道往上至挂着「艺场」二字匾额的拱门,映入眼帘的是荷花池绽放幽香、锦鲤悠游於其中,JiNg心巧置的假山陂池、小桥流水潺潺,兰书房、梅画房、松乐房三栋楼阁则穿cHa坐落其中,而再往西北边几步之遥,便是工艺巧匠的工作室「琳琅房」。琼华的厢房便始於一道小瀑布旁的石阶,拾级而上,一路曲径通幽,竹声窃窃。
西厢房虽没主栋高,但对一个七岁小娃却需要花上好大力气,石梯虽不陡,但琼华腿短,每爬一阶得跨好大一步,爬得摇摇晃晃的。最後他们担心拖磨时间,还是两个少年或抱或搀扶琼华,才缩短回房时间。上了西厢房,他们停在前院,没再进一步。
「二师兄,谢啦。」琼华淘气地对为首的少年说:「当了一天nV侠,真是不枉我偷跑这麽一回……哈……哈啾。」她用力拧鼻子,小巧的鼻头瞬间红了起来。
「小师妹,赶快进去吧,你会感冒的。」那三师兄紧张地说:「你可别当一天nV侠,就换我们当一整个礼拜的凝天石啊。」
「没事的,三师兄,你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爹、娘和大师兄还没回来呢。」
「小师妹,三师弟担忧的有理,再来一次放风,我可不许了。上回你说要偷学几招功夫,被大师兄抓包,我们可是在烈日下面壁一整天,这次偷溜出去玩要是被发现,我看那凝天石就要刻上我和三师弟的墓志铭啦。」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二师兄……」琼华噘起嘴,抱怨道:「爹娘老说我身T不好,只能学一些三脚猫功夫,说是能强身T健就好……我整天看你们在武场练剑,却只能待在房里背诗画画,心里闷得很。爹娘就算了,连大师兄也老板着脸,一点也不好玩。」
「你一讲大师兄我就紧张了,这次纵着你,就算没被师父发现,给大师兄抓包,也有我好受的……」二师兄边说,旁边三师兄也连声附和。
琼华扮个鬼脸,「你们只听大师兄的话,真无趣。那好,下次我只带四师……师……」她又用力打了一个喷嚏,少年正要说什麽,突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师父回来了!」少年们一哄而散,而琼华也赶紧翻窗进房,随即听到瓷盘碎裂的声音,眼前的少nV一脸惊慌失措看着她,嘴巴张得大大的,正要说话,琼华赶紧将手指压在唇上,「闭嘴,别大声嚷嚷。」
少nV将呼声y生生押回喉头,委屈地道:「小姐,你可回来啦!你不见了一整天,我都要被你吓Si了,心里头是扑通、扑通的跳呀跳个不停……你到底去哪了呀?」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琼华笑嘻嘻地牵起nV婢的手,nV婢已是亭亭玉立的少nV,但哭丧着脸的样子反而她才是七岁小娃。琼华安慰道:「梅儿,待会儿请你吃白玉霜方糕,你最喜欢了。」
琼华又打了个喷嚏,nV婢梅儿见状赶紧替她换下一身Sh透的衣裳,穿上一袭绮丽繁华的藕粉sE衣裳。
「你都着凉了还跟我说什麽糕呢……我赶紧给您煮碗热汤暖暖身T,怎麽弄得一身Sh呢……」梅儿边碎碎念,边离去。
待梅儿一走,琼华才突然想起还有未完成的事,她赶紧来到一张矮桌前,中间墨绿sE的纸镇压着一卷纸,翡翠笔床上是空的。她00x口,似乎想拿出什麽东西,突然像被闪电打到似的,又跑去翻放置Sh衣服的竹篓,却怎麽样也找不到。
「该不会丢在那里……」nV孩yu哭无泪,想马上找师兄们讨救兵,走到门前又想起爹娘回来了,总不能大喇喇地在他们眉目下乱了规矩。她温家家规森严,珵派门规更是奉为圭臬,从小父母就耳提面命,他们珵派只收男弟子,而身为掌门人的父亲只有她这个nV儿,因此更加严守男nV之防。除了西厢房,其他地方都必须由母亲陪同才能前往,为的就是避免nV儿和其他男弟子亲近,更别说和珵派弟子一起习文学礼,卧房就是她的读书房,爹娘就是她的教师,琼华只能独守高阁,听着底下阵阵读书声,自己既孤单又渴望地跟着念诵诗文。只有一年里特定的大节日,她才难得与珵派五大弟子同桌吃饭,却也只能乖乖挨近母亲身旁而坐,举手投足都加以规范,连个眉眼也不能停留在特定人身上过久,而珵派弟子更不敢正眼瞧师尊的掌上明珠。
然而孩子好玩的心X哪里束缚得住,台面上服服贴贴,台面下就和个X胆大的珵派四弟子子衿玩成一块,有时还拖二弟子武长昭、三弟子秦有麟一起下水。怎麽知道今天这一玩,把珍视的东西给弄丢了。
琼华急得在房内来回度步好一阵子,脑袋却如糨糊般一片空白,无计可施。「这该怎麽办,那是爹爹送我的礼物呀……」她颓然地坐在床沿,苦恼了许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至门前,打断了琼华的思绪。
「小……小姐,不好啦,老爷请你过去,他大发雷霆……」门外慌张的声音正是梅儿。
门刷地打开,琼华神sE慌张地冲了出来,只见梅儿继续嗫嚅地说:「小姐你到了老爷那里,说话千万……千万要小心再小心,四师兄被杖刑啦……」
一听到子衿出事,琼华就知道今日私自外出的事东窗事发了,她话也没听完便两步并一步沿着石阶往下跑,她心里害怕,手频频颤抖,但更担心子衿受她连累,小小的身躯竟爆发极大的能量,一下子就到了宅邸下习武的广场,她往左转奔去,直看到一排绿荫小径,速度放慢了下来,缓缓走入。
***
还没看见大门,就听见一声声凄楚的惨叫。
琼华鼓足勇气,走进这个地处偏远的祠堂,门牌上写着「门训堂」三字。门训堂旁边辟出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往爬,则是一处更高的孤峰,那便是三弟子秦有麟先前所说「凝天石」坐落之处了。
祠堂大门敞开,二弟子武长昭、三弟子秦有麟跪在右侧,中间子衿趴在长凳上,旁边两名珵派弟子一下一下用厚板击打子衿的T0NgbU,才十二岁的子衿细皮nEnGr0U的,禁不住疼痛连连哀号,而左边站着一名年纪相仿的童子,个子相b之下较为娇小,他一下焦急地看着子衿,一下哀求地看着坐在正中间的男子。那男子身着深蓝sE的锦缎素袍,腰杆直挺挺地坐在大椅上,双掌放在椅子两侧,灰黑sE交错的发冉整齐地梳进头冠里,一双丹凤眼霜气横秋,眼角和额上细纹因着怒气牵引而动,更显得严峻令人不敢直视。
琼华就近门前,怯生生地喊声:「爹……」父亲生气的神情令她连撒娇也不敢。
男子身旁站着一名衣着不凡的妇人,她脸sE凝重,似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男子突然大手一拍,手扶立刻四分五裂飞散而出,吓得左侧男童和琼华一起跪了下来。
「你个混帐东西!我疼你,你就能如此胆大妄为了?」
「相公。」身旁妇人早已因为奄奄一息的子衿而着急不已,现下更是直言提醒:「衿儿已经不行了。」
男子充耳不闻,严厉的眼光横扫在琼华和子衿之间,他挥一挥手,命弟子停手,神情却毫无软化,也没吩咐人拉他下去擦药,门训堂顿时只剩下子衿痛苦的SHeNY1N,和众人屏气凝神的浅浅呼x1。
「爹,都是我的错,你别罚师兄他们……」琼华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频频俯伏求饶,「我太闷了,才缠着师兄他们带我出去透透气……爹,求您别罚师兄了……」
「你既然知道你还有个爹,就更该知道我不只是你爹,还是你师兄的师父,珵派的掌门!」他声sE俱厉地说:「趁我不在,竟带掌门幼nV闯黑风谷地界,简直目无法纪、胆大包天,把本派门训放在哪里了?又把我这师父放在哪?」
「尤其这孽障,」他愤而一指,指着连头也抬不起、身躯微微颤抖的子衿,「竟还私藏邪物,居心不正,我若不把这邪念连根拔起,那将是珵派大祸!」
珵派掌门人冷哼一声:「我们和翼派正邪不两立,日日训诫教导,孤绝在这山岭,为的就是要你们以清己思、以正己心,修习锻链,以助圣上治理天下。」
「师父……师……」躺卧在长凳上的子衿痛苦地哀Y,似乎想说什麽,却使不上力,只能断断续续哀哼。
「你还有话可说?」珵派掌门压抑着愠怒,咬牙切齿的说:「如今J邪势起,b起十二年前更是猖狂,虽边疆数度告捷,国家方能安泰,然正是这样的太平盛世,皇城内阿谀谄媚之徒有机可乘,明里谗言毁谤,背地里g结江湖上那些粗鄙野人为其所用,使那些三教九流之徒才短短十年便壮大不少,竟也能独据一方、自成一派……如今,那邪派之势已难扑灭,我终日忧虑此事,你倒有二心,可恨我十二年前就该把你……」
掌门人眼神触及到妻子的眼光,他顿了顿,才看向琼华继续说:「今日我和你娘送你大师兄去你叔叔司马将军那学习兵法,前边才宽慰教出一个保家卫国的关门弟子,後边你们就扯乱投奔邪派去啦!」
掌门的语气虽无起初盛怒,然而低沉压抑的嗓音更让众人心惊胆跳。
「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琼华cH0U噎道,衣袖早已被泪水浸Sh成一片深藕sE。旁边童子忽然也趴伏下去,大声祈求:「师父!子佩斗胆求您,原谅小师妹、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他抬起头,一双清澈圆眼浸泡在泪水之中,其情竟有三分nV子楚楚可怜之态。
「子佩人微言轻,若此番话冒犯您,甘愿受责罚。但师父今日舟车劳顿,又饱受忧国之苦,子佩看在眼里万分不舍,千万别为了我们这些糊涂事劳神伤心,师兄他们犯了大错,把命还给珵派便是,但往後谁来侍奉师父、谁来还师父这十几年来的谆谆教诲之恩,这大罪b起Y间的刀山油锅更令师兄痛苦万分呀。」
珵派五弟子子佩年纪尚幼,这段话却说得铿锵有力,无畏无惧,即使身躯卑微趴伏,此番言论却连掌门之妻也不禁胆战心惊,不知道丈夫会有什麽反应。
她深知子佩即便年纪只长琼华三岁,说话却得T有礼、做事细心伶俐,因此丈夫除了大弟子郑镶以外,外出最常带着子佩随侍左右。只是没想到平日温顺,说话轻声细语的他,今日竟说出这麽一段周全又胆大的话语,心里暗暗惊讶。
「子佩,你好大的胆子……。」掌门人虽这麽说,语气中却毫无责怪之意。
「清和,衿儿晕厥过去了。」掌门之妻这下再也按耐不住,微愠道:「该罚的也罚了,难道真断了他的命不成?」
「能活着从黑风谷地界回来,又何惧这区区几棍?」掌门人温清和虽这麽说,但盛怒不在,他又挥一挥衣袖,「罢了。德音,你去吧。」妻子王德音心领神会,便带着不省人事的子衿先行离去。
「师父……」子佩见状,又抬起头来,满脸恳求,温清和微微颔首,子佩这才破涕为笑,「谢谢师父!」又嗑了一个响头,便赶紧起身随後跟上师娘。
此刻门训堂里只剩下掌门人,旁边两面墙,一面墙挂着大字「忠孝」,一面挂着「仁义」,武长昭、秦有麟依然跪着,而琼华则频频拭泪,双手不停颤抖。
「长昭、有麟,你们可还记得你们如何入我门下?」
听即此处,长昭、有麟不禁红了眼眶,尤其长昭首先开口道:「记得。长昭一家因J佞陷害,家道中落,被贬至穷山恶水之地,幸遇三师弟一家收留,我们翻山越岭至此,正是仰慕珵派之名,期盼在师父门下束身修行,励JiNg图治以报效国家。」他潸然泪下,「是我负了爹娘的期许,负了师父多年栽培!竟一时贪玩忘了本分,我发誓,今後不会再做如今日的荒唐事!」说罢便又伏地磕头。
有麟也跟着伏地磕头,默默淌着泪水。温清和见两弟子声泪俱下的悔悟告白,脸sE终於稍作缓和。他叹口气,站了起来。温清和已逢不惑之年,岁月风霜更增添凛凛之态,尤其弟子们孺慕仰望,更显得掌门遥不可及的肃穆之姿。
「为师又岂是只因你们贪玩便重罚你们……而是你们还记得拜师学艺的初衷,却无法明白本派和那邪派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情由。今日你们误闯黑风谷,能回来是侥幸,若稍有差池,活着,你们为刀上殂r0U生不如Si,Si了,是我和你师娘抱憾终生……。」温清和言词恳切,完全不似方才疾言厉sE,他愁眉不展、双目深沉,彷佛耳边鬓角又更加灰白了些。
「尤其今日那邪派出了大事,虽不与我派相关,但此事一出,往後这江湖怕又要多生事端……。兴许是此祸,邪派自己都分身乏术,才没空管你们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你们才能侥幸离开黑风谷。」
跪着那三子均露出困惑之sE,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什麽事,温清和却没打算说下去。他责罚长昭、有麟两人跪守门训堂一夜思过,并抄写珵派门规,除了门训堂哪里都不准去。而罪魁祸首温琼华,则要在凝天峰面壁一夜。
他命梅儿寸步不离跟琼华上山,琼华起初害怕,不情不愿满是乞怜地看着父亲,但温清和丝毫不理会,大步离开门训堂。而长昭、有麟自身难保,连看也不敢看她一下,她只能委屈的跟紧在梅儿身旁,战战兢兢地0黑上山。梅儿年纪也尚青,虽害怕却也只能故作镇定,双手却抖得b琼华还厉害。
还好一路上除了动物嚎叫吓得两人跌落在地,倒也相安无事到达凝天峰。那里是一处大约只能容纳十余人的空地,地表光秃秃的,连跟杂草都没有,一颗巨石以极度奇异的姿态矗立在峰首,巨石头重脚轻,触碰地面的面积窄小,竟能承载重量而不翻滚下山,风轻轻吹过,琼华都要担心巨石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巨石上面的字迹已斑驳,却能认出「凝天石」三个大字。
「这就是凝天石呀?这石头真奇怪,风吹过了,竟不会倒。好像……好像有看不见的人拖住它似的……」梅儿说着说着,不禁哆嗦起来,惹得琼华又几乎哭了出来。
「你……你闭嘴,你乱说什麽……」她连连拍打梅儿,又紧紧挨近她,此处地势b较高,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刮来,隐隐咆哮,令气氛更是魅影幢幢。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不远处一团火光晃荡而来,琼华和梅儿紧紧相拥,直到那身影从岩壁後出现,两人才如释重负的尖叫起来。
「娘!」琼华终於一扫Y霾,奔跑过去扑向王德音怀中,笑靥如花。很快的又哭丧着脸,埋怨道:「您可来了!我刚都要吓Si了,爹爹真坏,让我们独自上山……刚刚路上还差点被野兽咬Si呢。」
德音笑回:「胡说。」她正要说下去,琼华却惊呼:「啊,莲花糕!荷叶J!」
德音见状,便笑盈盈的将手中竹篮放下,掀开已翻开一半的盖布,扑鼻的饭香味袭来,梅儿也不禁蹲坐在琼华旁,垂涎盯着颗颗晶莹玉润的白米饭。
「梅儿,别光顾着看呀,上了山就忘了自己的本分?」经德音提醒,梅儿这才回过神,赶紧帮忙铺布,细细地张罗好菜肴。菜贩摆置好了,琼华虽饿,却仍然惦记同样一晚没吃饭的nV婢梅儿,她默默把一碗白饭推至梅儿跟前,才大快朵颐了起来。德音煮的每样都是琼华喜欢的,莲花糕、竹筒饭、莲子汤、荷叶J……她吃得快,满嘴油光,肚子鼓胀起来,满腹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
「喏,你一块,」琼华夹起一块莲花糕给梅儿,又夹起剩余的最後一块莲花放在自己盘中,「我一块,两人都有得吃。」
德音见状忍不住嗤笑,没想到琼华因边吃边说话,突然呛得连连咳嗽。
「哎呀,吃饭就别说话。」她连连轻抚琼华的背,看着nV儿的双眼仍红肿,脸上此刻却挂满饱足的笑容,不禁既是宠溺又是心疼的说:「有吃饱吗?够吗?要不要娘再为你做几道菜?」
琼华摇摇头,忽然担心地问道:「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有吃了吗?」
德音摇摇头说:「他们你就不用挂虑了,娘自会照顾。」
「四师兄呢?他……他……」琼华一想起子衿被责打的血腥画面,又浑身发抖,这「Si了吗」她却说不出口。
德音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说:「你四师兄没事,娘为他上过药了。只是,」德音叹口气:「恐怕往後要留下病根子了。」
「那怎麽办?这病根子会好吗?」
「你爹这次罚得重,但他也真是自找活罪受……唉……」
「爹爹真无情,我们一起出去玩,他却罚四师兄罚得最凶。」琼华现在依偎在母亲怀里,胆子大了起来,与在温清和面前的战兢却是天壤之别。
「娘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德音语气严肃起来,「你爹若真无情,又怎麽会偷偷跟着你上山呢?」
琼华和梅儿面面相觑,两人上山时完全没注意到身後有人。看到她们的反应,德音又忍不住轻笑道:「若不是你爹跟着你上山,你哪会一路平安顺遂,谁为你清前方碎石,谁为你吓跑野兽,再说了,你才几岁,梅儿又才几岁,他又怎麽会愚昧到放你们两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h毛丫头独自上凝天峰?」
德音轻点琼华的玲珑小巧且红通通的鼻头,继续说:「你只知你爹无情,却不知你爹到底是谁。他是珵派掌门人,统领千余子弟,也是你叔叔司马将军的左右手,虽不用入朝觐见,但也算在当今丞相之下做事。这几年来,你爹为丞相、为朝廷做了不少事,为珵派树立声威,江湖上谁不知道有个忠臣侠士温清和?如此圭臬对本门弟子犯错又怎能草率了事?即使如此,惩罚完了,他还不是拿了传家秘方、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给你四师兄疗伤,那药除了我们府里一罐,令一罐就在皇城里啦。」
琼华似懂非懂,德音捏捏她的小手说:「也是因为你爹,我才知道你在凝天峰,要不然谁来满足你的小肚子呀。」她挠挠琼华的肚子,惹得她咯咯笑。
「再说了,你以为你爹都不知道你们早就私底下偷偷玩在一块儿?你们这些小鬼的小把戏哪躲得过他的眼睛。你爹是真心疼Ai你,他忙於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其实心里对你是很亏欠的,他一直觉得没时间好好陪伴你……要不然怎麽会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怕你闷坏了呀,只是平日有大师兄约束着你们,爹放心,今天大师兄不在,你们就出事了。」
「但我还是觉得爹爹过分,处罚就处罚,为什麽偏偏就是四师兄责罚得最凶……」
德音无奈的叹口气,她示意梅儿退到一旁,才又继续说:「华儿,你年纪小,我就不详说这之间的恩怨情由,以後你自会懂的。总之,今日那邪派出了大事,说是教主之妻遭人暗算,香消玉殒……有风声传来对方把这笔帐算到我们珵派头上,如今珵派上下都要分外小心。这件事让你爹忧上加忧,烦躁不安。一回来得知你们擅闯翼派地界哪能不发怒?他今日对你四师兄最严厉,不仅仅是你们破坏门规,再来你四师兄竟还从黑风谷拿了不该拿的。」
琼华歪着头等着德音继续说,她顿了顿,似乎在拿捏说话分寸,「那是一朵花。花虽美丽,却剧毒无b。你爹问他,他还不分事情轻重,理直气壮顶撞你爹。若不是我拉住他,恐怕你爹就真的一掌击毙你四师兄了……所以那几棍反倒也救了他一命。唉,你四师兄X子烈,你别学他。」
「四师兄好玩,说话b二师兄、三师兄风趣多了,不过一朵花儿,就要打Si他,我也不服。」
「那不是普通的花。那是翼派的标志,吃了也会发疯的花,江湖上无人不晓。如今翼派Si了教主夫人,珵派又在风头尖上,他拿回来若让人抓住了,岂不给翼派一个由头找事?娘相信你四师兄为人,他做事虽总让人0不着头脑,说话也欠缺分寸,但本X纯良,对爹娘也是忠心不二。只是,这江湖上纷纷扰扰、有些事沾染上了,便是一辈子回不了头,就怕有个万一,就怕错看了人。」
「娘亲说的我都听不懂。」琼华伸伸懒腰,就往德音大腿躺去,却被德音用力推了起来。
「你可不能睡。我上来是监督你受罚的。好啦,吃饱喝足,话也说了,现在去凝天石前跪着,好好反省。」
琼华虽不情愿,但还是一步拖着一步,跪爬到凝天石前,嘟着嘴、瞪着凝天石。德音见状笑道:「瞧你不情不愿的,你可知你大师兄在这领悟本门内功心法要诀,别人需要花一年半载学的功夫,他不出三个月就融会贯通。」
一提到功夫,琼华又JiNg神抖擞了起来,她虽然也名列珵派六弟子,却是有名无实的「小师妹」。自小就被诊断出天生不宜练武,除了基本的调整内息的心法,温清和夫妇也只能亲授她一套简单的拳法,让她强身健T,却毫无防身之用。每当她眼巴巴看着其他师兄们练拳练剑,自己却囚於高阁之中,反覆念诵早已熟稔於心的内功心法,仍然快乐不起来。
现下一听到大师兄在这里领悟心法,就可以事半功倍的学会珵派武功,而内功心法正是她最熟悉的,便兴奋地坐不住,急忙问东问西。
「如果我在这里跪上一整晚,也可以像大师兄一样吗?要怎麽做?娘~你告诉我嘛。」
「你等他回来再问他吧,现在你得老老实实跪着,背诵内功心法。」
「大师兄老是板着脸,我才不要问他。」琼华怯懦地说,她对大弟子郑镶的印象不多,每次无论是武场还是弟子宿舍,总见不得他,只有几次看见他和温清和说话的侧影,和一次她从房间往下望,看见他在石径间教训其他弟子。他虽然年纪尚幼,但神情却已能窥见凛然正气,令人不敢轻易懈怠冒犯,更遑论亲近。
「他有时候和爹真像,令我害怕。」
听即此处,德音再也不忍住抚掌大笑,说:「害怕?他未来可是你夫君,而你爹就是他的岳父,你怕他,他还要怕你呢。」
琼华虽不明白什麽是夫君、什麽是岳父,却隐隐约约觉得那就像爹娘这样住在一块,生生世世,急忙羞红脸大声抗议:「我才不要他当我夫君!他……他不是去司马叔叔那儿学带兵打仗吗?又怎麽当我夫君?我不学什麽内功心法要诀了,我跪就是了。」
德音笑而不答,她坐到nV儿身旁盘坐,开始运起内功来。站在不远处的梅儿早已呼呼大睡,德音又不搭理她,她只能独自一人瞪着石头,心烦意乱。
渐渐的,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如千金重。脑海里朦朦胧胧浮现四师兄子衿痛得哀嚎的画面……父亲恼怒又失望地看着自己……接着大师兄的侧脸浮现,无喜无怒……最後她看见一条河淙淙流过,今早那个差点溺水的小男童茫然地看着他,他说他要找回最珍贵的东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