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归京后,赵靖玉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所事事,昨日才忙完兄长的婚宴,今儿个就跑到外面和狐朋狗友鬼混了一天,直到夜深人静才回府。
晚饭是在程志业家吃的,程志业和他的父亲兵部侍郎程林,是除了皇上和定远侯以外唯二知道赵靖玉身份的人,一来程林是定远侯的心腹大将,二来程志业和赵靖玉年龄相仿,脾性相投,又同为庶子,让他来做皇上和赵靖玉的传话人,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赵靖玉平时除了在定远侯面前能卸下伪装,就剩下这父子俩可以说说知心话了,刚好程侍郎今天在友人处得了两坛好酒,三个人就在书房把酒畅谈。
周云成出的那个认亲的主意,赵靖玉很往心里去,酒过三巡之后,趁着程志业出去方便,把这话和程侍郎说了,并郑重警告程侍郎,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都不许和任何人讲,包括皇上。
“你若敢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我就把你在醉梦楼喝花酒的事告诉侍郎夫人。”
程侍郎出了名的惧内,纵横沙场半生,杀敌无数,在自家夫人面前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侍郎夫人对男人逛花楼深恶痛绝,程侍郎从来不敢去那种地方,唯独有一回,是被几个同僚硬拉去的,偏巧就被赵靖玉看到了,从此就落了这个把柄在赵靖玉手里,回回拿来威胁他,屡试不爽。
“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但这个忙我真帮不了你。”程侍郎苦哈哈道,“你之所以能拿这事威胁我,不就是因为我惧内吗,我连逛个花楼都怕夫人知道,何况从外面弄个来历不明的女儿,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赵靖玉想了想也是,就道:“那你得负责帮我找个合适的人家,不然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程侍郎摊摊手,苦着老脸道:“我上哪去找呀?”
“那我不管,反正限你两个月之内把这事办好。”赵靖玉道。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两个月也太急了吧,连铺垫的时间都不够。”程侍郎道。
“那是你的事。”赵靖玉赖皮道。
他之所以急,是因为秦氏下一步就要给几个小姐说亲,他怕赵兰芝的亲事定下来后,会让袖儿陪嫁。
一想到袖儿有可能会跟着赵兰芝嫁去别人家,他就打心底里不舒服。
奈何袖儿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又不愿强人所难,加上他现在的身份也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因此他思来想去,觉得周云成的提议很靠谱。
假如袖儿真的能认下一门不错的亲,不管是做庶女也好,干女儿也好,和他如今的庶子身份都能配得上,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上门提亲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自从在庄子上重见到那个小时候被自己救了的小丫头,就钻进她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这丫头又狡诈又无礼又心狠手辣,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他自己都搞不懂是看上了她什么。
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之不能让她去陪嫁。
当然,袖儿未必愿意给四妹妹陪嫁,以她的心机,她不愿意的事应该会想办法逃脱,可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丫头,难免身不由己,再说了,万一臭丫头脑子一抽,想换个地方祸害人呢?
“好好好,我尽量,我尽量。”程侍郎无奈地答应了他,想了想,复又道,“我看你这么上心,想必那姑娘是个不好接近的主儿,甚至人家都未必对你有意,你这么一厢情愿地要替人家找爹,问过人家的意见吗?”
“……”赵靖玉愣住,这事他还真没想过。
“我这就回去问问她。”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站起来就往外走。
正好程志业从外面方便回来,和他撞了个正着,拦住他问道:“这就走啦,我还没喝过尽兴呢!”
“我尽兴了。”赵靖玉扒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侍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想他既然说要回去问问,想必人就在侯府了,难不成他喜欢的是侯府的丫头?
嘶!皇子配丫头,这身份相差也太远了些吧,万一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呀!
……
赵靖玉马不停蹄地赶回侯府,各处都已经下了钥,他也没叫门,和卫钧越墙而入,很快便到了宜兰院。
“你在外面帮我望风,我去去就来。”他吩咐卫钧道。
卫钧躬身应是,看着他掠过墙头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赵靖玉轻车熟路地往谢南嘉住的厢房走去,想起上次在她房间发生的事,心潮有点小澎湃。
那次的亲吻,她应该也是动了情的吧?
所以,她对我或许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抵触,没准在她内心深处早已深深地爱上了我,只是嘴硬不敢承认罢了。
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有九成的把握说服袖儿,毕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的奴婢。
他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面转过回廊,眼看着就到了袖儿的房间,不知是不是眼花,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从房顶飘然而下,正落在袖儿的门前。
他猛地停住脚步,闪身躲在廊柱后面,凝神往那边看。
虽有月牙挂在天上,光亮却暗淡得很,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确实是个人,披头散发的,看不清是男是女。
只见那人向四周张望了一圈,而后趴在门口鼓捣片刻,门便被他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赵靖玉屏住呼吸,以为那人下一步就会闯进房里去行不轨,不想他却掏出一支火折子吹着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赵靖玉惊悚地发现,那人竟顶着一张惨白的鬼脸,嘴角还流着血。
就在他惊诧之时,那鬼面人闪身进了屋,随手又把门关了。
这青面獠牙的形象,真叫袖儿看见了,还不得吓死过去,赵靖玉原本还想着等谢南嘉呼救时自己再进去来个英雄救美,这会儿再也顾不上别的,晃动身形,瞬间就到了门口,抬脚“咣当”一下踹开了房门,大步往里面冲去。
鬼面人被踹门声惊动的同时,谢南嘉也被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坐了起来。
刚好那人走到了她的床前,被火折子照亮的鬼脸让谢南嘉心头一窒,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那人也吓了一跳,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不敢再耽误时间,直接从腰里抽出短刀向谢南嘉扑过去。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是要把谢南嘉勒死,吊在房梁上,然后再分别去几个院子惊动别的人,好让人看到他的鬼面,相信是厉鬼索命。
但如今目标已醒,后面又有人闯入,他就只能孤注一掷,速战速决了。
谢南嘉在鬼面人扑来的时候迅速向后墙退,同时拔出匕首,只是还没等她动手,忽听有暗器破空之声响起,一只飞镖闪着寒光飞来,正中鬼面人的后心。
鬼面人发出一声痛呼,手中短刀掉落,身子也扑通一声砸在地上,火折子也随即熄灭了。
谢南嘉还没来得及看到是谁发出的飞镖,房间便陷入一片黑暗。
她贴着墙,惊魂未定地问道:“是谁?”
“除了我,还有谁?”赵靖玉在黑暗中幽幽道。
谢南嘉胆子再大,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听出赵靖玉的声音后,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比刚才厉鬼扑上来时还要激动。
“二公子!”她颤声唤道,摸黑下了床,光着脚往赵靖玉发声的地方跑过去。
跑得太猛,刹不住脚,一下冲进了赵靖玉怀里。
赵靖玉身子僵住,随即伸手环上她的腰,戏谑道:“这回可是你自个投怀送抱的啊!”
谢南嘉此时已顾不上生气和害羞,只想有个人可以缓解她内心的惊恐,因此便破天荒地没有推开赵靖玉,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静静贴着他喘息。
赵靖玉难得见她如此温顺,心里软软的,要不是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鬼”,真想就这么抱她一夜。
不,抱一辈子都行。
等到谢南嘉终于平复了情绪,赵靖玉才松开她,叫她去点灯。
谢南嘉光着脚,生怕踩着那个鬼,犹豫着不敢往床边去。
赵靖玉嗤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一个假鬼就把你吓住了?”
谢南嘉默不作声。
赵靖玉无奈,只好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过去。
谢南嘉摸了半天,才摸到火折子点亮了灯。
灯光充斥了整个房间,方才因黑暗产生的恐惧也消散了,她立刻松开了赵靖玉的手,自己找鞋子穿上,问赵靖玉:“你半夜来我房间想干什么?”
赵靖玉:“……”
卸磨杀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你不是应该先关心是谁要杀你吗?”他郁闷道。
谢南嘉低头看了看地上躺在血泊里的人,弯腰扯掉了他的鬼面具。
赵靖玉:“……”
这会儿她倒是胆大了。
面具之下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男人的脸,谢南嘉盯着看了片刻,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是受人指使的。”她下了结论,伸手在那人鼻端探了探,说道,“还有一口气,要是能救过来,就能问出主谋人。”
赵靖玉:“……”
她就不能给男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正想着,谢南嘉突然讨好地对他笑了笑。
“你想干嘛?”赵靖玉警惕道。
谢南嘉道:“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救活他的对不对?”
“……”赵靖玉当机立断地摇头:“我不能。”
“你能。”谢南嘉笑得更加谦卑,“二公子,你就帮帮我吧!”
赵靖玉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帮你也行,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南嘉直觉他没安好心,但此时需要他的帮忙,也就痛快答应了:“你说,什么条件?”
“亲我一口。”赵靖玉道。
“我就知道。”谢南嘉恨恨道,“趁人之危算什么大丈夫?”
“我不想做大丈夫。”赵靖玉笑靥如花,意味深长道:“我只想做丈夫。”
谢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