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如登时绷紧了身子,瞧着那个黑漆漆的牌位,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好似有阴风刮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也太自作主张了,怎么能不经过夫人的允许就擅自移动姐姐的牌位呢,这样会惊扰到姐姐的亡灵你知不知道?”她不悦地皱起眉头,嗔怪道。
“不会的。”绿柳不慌不忙道,“妾身并没有移动前世子夫人的牌位,这个牌位是找人重做的,以后就放在世子夫人的正堂里,我昨晚已经焚香烧纸告知过前世子夫人,叫她早晚过来这边接受世子夫人的叩拜,反正亡灵是来去自如的,不会嫌累。”
她这话说得太过正经,脸上的表情又虔诚又诡异,不止是秦婉如,连几个姨娘都吓得直发毛,平常一点都不团结的几个人,此刻却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相互壮胆。
秦婉如坐在主位上,前一刻的得意洋洋已经荡然无存,甚至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你不要在这里乱讲,前世子夫人是我的姐姐,我敬她拜她原是应该,但人死如灯灭,活人祭拜死人不过是出于怀念,寄托哀思,哪来这些神神叨叨的。”她强自镇定地教训绿柳。
“世子夫人方才还怕我惊扰了前世子夫人的亡灵,怎么这会儿又说人死如灯灭呢?”绿柳把牌位举了举,正色道,“妾身一点都没有乱说,昨晚我焚香祷告之后,分明就看到一个影子飘飘悠悠往暖玉阁这边来了,当时大约是子时一刻,世子夫人这边难道没什么动静吗?”
话音刚落,侍立在一旁的云莺嗷一嗓子叫了出来,随即又紧紧捂住了嘴,神情惊恐万状。
秦婉如立刻甩给她一个冰冷的眼神,示意她不许乱说话。
几个姨娘全都筛糠似的抖起来。
秦婉如怕绿柳越说越离谱,强行终止了话题,对着绿柳手里的牌位拜了三拜,让吕嬷嬷协助几个姨娘给自己敬了茶,便借口自己累了,叫姨娘们都回去。
绿柳说自己还没敬茶,把前世子夫人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放在后墙正中的条桌上,回身过来要给秦婉如敬茶。
秦婉如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免了她的敬茶礼,忙忙地把她打发出去了。
绿柳一走,云莺这边立马就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对秦婉如道:“世子夫人,昨晚我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正是子时刚过……”
“你闭嘴!”秦婉如厉声喝止了她,“绿柳分明就是信口雌黄,这你也信。”
“可是,那东西是我亲眼所见呀!”云莺吞了下口水,颤声道,“会不会是前世子夫人找我们报……”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吗?”秦婉如抓起茶盏砸了过去,怒冲冲道,“吕嬷嬷,云莺现在神志不清,你快把她带下去。”
“是。”吕嬷嬷忙应了,叫上陪嫁来的两个丫头,把云莺架了出去。
余下的两个丫头上前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被秦婉如气急败坏地撵走了。
人都走了,偌大个屋子里就剩秦婉如一人,她下意识地往桌子上那个黑漆漆的牌位看了一眼,顿觉遍体生寒,自己也不敢在这屋里待了,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
绿柳离开暖玉阁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小公子院里。
此时,谢南嘉也正在小公子院里和冯伦说话。
昨晚的那颗人头就是冯伦搞的鬼,他知道谢南嘉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不等谢南嘉问,自己便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谢南嘉听完点点头,说了一句:“效果还不错,辛苦冯大哥了。”
冯伦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辛苦,不过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南嘉道:“我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好,我知道了。”她不说,冯伦就不再追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多谢冯大哥。”谢南嘉向他道谢,“你对我的帮助我都在心里记着呢,日后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冯伦腼腆地笑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想说什么又没说。
谢南嘉突然想起画楼还是谁曾经调侃过她和冯伦之间的关系,那时她还想着有机会要和冯伦谈一谈,以免冯伦误会了她的意思,后来一直忙忙叨叨的,又跟着赵靖玉去了趟西山围场,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择日不如撞日,她觉着不如就趁现在把话说明了,省得拖久了说不清。
“冯大哥,我有话想和你说。”她正色道。
“你说,我听着呢!”冯伦笑盈盈道。
结果还没等谢南嘉开口,绿柳便过来了。
“我就猜你肯定在这儿。”绿柳快步走到谢南嘉面前,笑着对她说道。
谢南嘉只好打住话头,对冯伦说下次再谈,和绿柳一起去了画楼的房间。
孩子睡了,画楼为了不打扰谢南嘉和冯伦说话,待在自己房里收拾东西,见绿柳和谢南嘉一起进来,稀奇了一下,笑道:“哪阵风把柳姨娘吹来了?”
绿柳白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仔细我撕了你的嘴!”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都没什么忌讳,虽然这几个月她们已经默认谢南嘉是自己人,也和她来往甚密,但总归还是隔了一层,玩笑也开得少。
说了一会儿闲话,绿柳便言归正传,把暖玉阁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心情舒畅道:“你们是没看见,秦婉如一看到小姐的牌位,脸都绿了,我抱着小姐的牌位接受她的三叩首,别提有多解气了。”
“可惜我没看见。”画楼遗憾道,“这事你可要做好监督,每天早晚都要过去看着她给小姐磕头,少磕一回都不行。”
“还用你说,我自然会监督好好她的。”绿柳道,“要是能找机会再回一趟将军府把这事和夫人说说就好了,让夫人也跟着解解气。”
“哪有那么容易,这回要不是秦氏想让咱们去当说客,咱们也出不去的。”画楼道,“不过我倒是好奇,那个云莺为什么吓成那样?”
“谁知道呢,我也觉得奇怪。”绿柳道。
昨天晚上的事秦婉如下了封口令,除了暖玉阁的人,外人都还没听到风声。
“因为她昨天晚上撞见鬼了。”谢南嘉在旁边慢悠悠说道。
“啊?”画楼和绿柳同时一愣,又同时问道,“见什么鬼了,你怎么知道?”
谢南嘉便把冯伦昨晚在暖玉阁搞的鬼和她们两个说了。
“我的天呐!”画楼惊呼,“你是怎么想出这点子的,大晚上的,可是要吓死人的。”
绿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教我在秦婉如面前说什么子时一刻焚香祷告的话,原来是为了让这个见鬼的事显得更加真实。”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画楼表示不解。
谢南嘉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对秦婉如的怀疑,便笑着说道:“为了给将军夫人出气呀,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怪吓人的。”画楼道,“幸好受惊吓的不是我。”
绿柳哈哈笑道:“你到底是同情呀还是幸灾乐祸呀?”
“当然是幸灾乐祸。”画楼正经道,“秦婉如不是什么好人,云莺跟着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吓死活该。”
“……”
绿柳和谢南嘉都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
笑过之后,谢南嘉道:“这事咱们没必要替她们遮掩,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所以绿柳回去后,就负责把这事传播出去,编得越邪乎越好。”
“行,包在我身上了。”绿柳道,“正好方才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几个姨娘都在,我回去和她们一说,不用我编,她们自个就会添油加醋了。”
“嗯。”谢南嘉点点头,又道:“其实我之所以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看看秦婉如是不是真的有身孕。”
“什么意思,身孕还能有假?”画楼疑惑道。
绿柳却立马明白了谢南嘉的意思:“你是说,秦婉如为了能早日嫁进侯府,很有可能会假装怀孕?”
“不是吧,她连她姑母都骗吗?”画楼有点不信,“再说了,她假装怀孕,月份一大就瞒不住的。”
“我也只是猜测。”谢南嘉道,“但从昨天晚上来看,还是有做假的可能的。”
“怎么看出来的?”画楼问。
谢南嘉道:“我刚才问冯伦,冯伦说他去的时候新房里正闹得欢,后来又是惊吓又是忙乱的,秦婉如一点事都没有,也不曾特别在意自己的肚子。”
“这样的话,倒还真是不好说。”绿柳道。
“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水搅浑了,才能有机会证实她是真是假。”谢南嘉道。
“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和姨娘们讲故事去。”绿柳起身道。
……
神神怪怪的事情对人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不到半天的功夫,暖玉阁闹鬼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侯府,并且通过不同人的润色,出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其中最让人信服又害怕的一个版本,就是前世子夫人因不满世子另娶新妇,冤魂夜探暖玉阁,要向世子和新夫人索命,多亏倒霉的云莺撞见,用惊呼声吓走了她,世子和新夫人才逃过一劫。
再晚些的时候,传言又有了新的说法,说杀害前世子夫人的可能不止红姨娘一个,前世子夫人之所以阴魂不散,就是因为自己的沉冤未雪,世子却不顾夫妻情份,在她大仇未报之际又有新欢,所以才激怒了她的亡灵。
各种传言像长了脚似的传播开来,不到天黑,连外面的人家都听说了。
侯府喜庆的气氛还没消散,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秦氏听闻了传言,第一时间把赵靖平和秦婉如叫去问话。
秦婉如没办法再隐瞒,屏退了众人,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姑母。
秦氏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当家主母,听完秦婉如的讲述,沉思片刻后,下了结论:“这事和冤魂亡灵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