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那些恐吓的字句都在他的cH0U屉里准时现身。
谭远恒很想乾脆去找班上那几位习惯早起提前到校的同学,问看看他们之中有没有人看见有谁把文件塞进了他的座位,可是,又怕这麽一来,反而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万一趁着他不在时,擅自把文件从cH0U屉里拿起来看,说不定会看出什麽端倪。
「不行……」
他额间冒汗,咬着牙,照常把那叠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打算像前一晚那样拿回家撕成雪花般的纸屑扔进垃圾袋里丢掉。
他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邢沉,他不知道该如何启口,深怕邢沉也会因此墬入恐惧被众人发现的深渊之中。
只要他一个人,被恐惧埋没就好。
他之所以晓得邢沉并未收到恐吓信,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邢沉的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异常,看着他的眼神一如往昔清澈。
「还剩下一星期就期末考了,我们安静读书吧。」
谭远恒找了个合理的藉口,语气和缓地婉拒了邢沉提出的所有约会提案。
「……好吧。」想了一会儿,邢沉勉为其难妥协了,离开图书馆前,还偷偷往男友的後颈吻了一下。
在那之後,期末考登场了,少年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到了考试上。
他是资优生,不容许考卷上有任何犯错的空间。他的人生也一样。
他承受不起任何W点。
这点,谭远恒b任何人都清楚得很。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终於结束了,邢沉踏着轻松愉快的好心情,趁着下午放学前扫地时间的空档来谭远恒的班上找他。
或许是刚考试完,压力一扫而空,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亢奋,教室内一片混乱,喧喧闹闹,吵得像菜市场一样。
「谭远恒在哪?怎麽没看见他?」
他探头往窗内左顾右盼,没找到人,只好扯开嗓子询问正在附近拖地的一个平头男同学。
「听班长说刚刚有人摔下楼梯,被搀扶去校医那里擦药了,」平头男生0了0下巴,思考着:「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谭远恒。」
「摔……摔下楼?你说他摔下楼?」邢沉呼x1急促,神情惊恐地大叫:「你确定是谭远恒?」
「这个嘛……因为我刚刚去总务处领清洁剂,是回来教室时听班长说的,所以详情我不是很清楚欸,还是我再去帮你问问──」
他心急如焚,很希望是对方记错了,可又等不及等对方重新确认,便直接旋过身朝健康中心的方向奔去。
邢沉推开健康中心大门的时候,发出了巨大撞击声,惊动了待在里头的人。
「这位同学,麻烦你开门温柔点,是想吓坏每个人吗?」校医大发雷霆,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两手叉腰地狠狠瞪向他,「病人们都在休息,请你不要──」
但是邢沉完全忽略校医的教训,一进门,立刻开始东张西望,快步走到每张病床前擅自掀开隔帘查看,一边调整呼x1,一边喃喃自语:「不是、不是,都不是……」
「唉,我不是叫你别打扰病人──」
「找、找到了!」当他转入最里头转角处的小隔间时,终於在拉开布帘的瞬间,发出了如释重负的轻叹声。
「邢沉!你怎麽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谭远恒,一瞧见来人,他吃惊地掀开棉被想支起身子,却被站在病床边的一个男孩子按住肩膀制止了。
「学弟,你可别急着起身,先躺一下,等不晕了再起来b较好。」
邢沉迅速扫了眼谭远恒,确定他大致上看起来安然无恙後,这才勉强将注意力从谭远恒身上挪开,视线投向左手边的那位学长身上。
那是一位长相俊朗的少年,留着一头浏海往右梳齐的浅棕sE头发,面容温和,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
「翊宇哥,你怎麽在这?」定睛一看,认出竟是自己认识的人後,邢沉微张着嘴,讶然地问。
「喔,我在半路上看见学弟从楼梯上跌下去,所以就赶紧扶他过来这里擦药。」迎上邢沉担忧的目光,周翊宇沉思了几秒,缓缓补充说:「他没什麽事,只有膝盖轻微擦挫伤,都已经消毒上药处理妥当了。脚也很幸运地没有扭伤。幸好阶梯的高度不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为什麽会摔倒?走路都不看路?」邢沉转回来与谭远恒对视,气呼呼地责备道。
谭远恒无法对上他的眼,心虚地低下头来:「因为在想事情,一不小心就踩空了……」
「想什麽?」邢沉蹙眉,不明白为什麽这些日子以来,谭远恒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
「没有啦,我、我忘了。」谭远恒0了0脖子,乾笑一声,扯了个不好笑的玩笑:「跌了一跤,大概是脑震荡了。」
说起来,邢沉的确有察觉到,连续好几天谭远恒始终心神不宁,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有时候说话说到一半,还会忽然陷入发呆状态。
他原本以为是期末考的缘故,可是方才谭远恒故意不看他的举动太明显,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为了其他理由。
要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打破砂锅问到底。
「学弟,你现在感觉如何?好多了吗?」周翊宇转移了话题,有意为谭远恒解围。
「我的头已经没那麽晕了。」谭远恒腼腆一笑,搔了搔头,对他投以感激之意,「谢谢学长,还好有你的帮忙。」
「没什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别放在心上。」周翊宇摆摆手,笑容可掬。
「真的不知道怎麽谢谢你才好……」
说到句尾时,谭远恒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不自觉地低下头啃咬起了指甲。
他是真心感谢对方,可他天生不喜欢社交,又讨厌欠人情,忍不住想着往後若在学校又与对方碰面一定很尴尬。但这也怪不着别人,只能责怪自己,是他走路不看路,总想着如何处理那些扰人的恐吓文件。
周翊宇侧着头端详床上的他,彷佛读出了谭远恒纠结於心的困扰似地,脸上扬起了温和的笑容表示:「这样吧,乾脆学弟你请我吃顿饭,当作还我一个人情如何?日後我们就彼此不相欠了。」
「啊……」谭远恒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怀疑对方有读心术。不过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不仅可以立即解决人情压力,日後他也不会觉得有什麽地方亏欠对方了。
「不好吗?其实也不勉强。」周翊宇露出能够理解的T贴表情。
「我很乐意,那、那就请学长吃顿饭。」能摆脱人情债当然是好事,谭远恒一口答应。
眼见气氛渐佳,被晾在一旁的邢沉心底非常不是滋味,他冲动地cHa嘴:「翊宇哥,远恒是个很无趣的人,你跟他吃饭不会开心的。只是陪他来擦药而已,有什麽人情好欠?若真要认真算,那全校都得请我吃饭了,因为我常常帮他们向校方争取权利。」
这番话一说出口,不慎暴露了邢沉长久以来刻意隐藏於伪装成熟外貌下的稚nEnG。
那是这年纪应当有的稚气。
「呵,无趣?会吗?在我看来,远恒学弟看起来很好相处,你当着他的面数落他,不太好吧?」周翊宇不当一回事,摇摇食指,直接定下了日期:「明天是期末结业式,中午就能回家,学弟你只要带我去学校附近的面馆吃一顿就行了。」
「好!」
见谭远恒爽快答应,周翊宇回他一个友善的微笑,立即掏出手机与他交换了联络方式。
邢沉急了,「明、明天?中午?不太方便,我明天中午必须代表全年级参加校务会议,所以能不能改──」
「邢沉,又不是约你,我是约远恒。」
「他……他不习惯跟陌生人独处。」
看着邢沉难得乱了阵脚,周翊宇头一偏,饶富兴味地调侃道:「呵,说得好像远恒没有你不行。奇怪了,你和他是什麽关系吗?」
「我和他是……」邢沉被堵得哑口无言,攥紧拳头,想不出半个词。
见状,谭远恒急忙替他回答,扬声答:「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听到「普通朋友」四个字,邢沉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松开拳,冷冷回了句:「随你便,要去就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