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一名身材乾瘦、顶上无毛的老仆,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袍,拿着竹扫把在一处古旧的小殿外扫着落叶。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头戴巾帽的小夥子也在打扫,不过这小夥子显然刚来不久,不像老仆那样肤sE古铜,细皮nEnGr0U的。
小殿内除了一尊神像什麽也没有,此尊神像以木所雕,和老仆一样都穿着宽松的大袍,坦露x膛盘腿而坐,面部宽大、慈眉善目,特别的是祂和老仆一样,都没有头发。
准确来说,这并非是一尊神像,而是一尊佛像。
建洪以来时代流变,民间信仰几乎消失,九州黎民大多只有祭祀先祖和供奉万仙盟盟主张世离的人像,近几年少数人也会在其周围摆上九位道人的人像一同供奉。
虽说供奉活人有些古怪、不吉利,不过对於寻常百姓来说,盟主和九位道人就和神仙一样,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九位道人的模样众说纷纭,此时还未讨论出一个众人皆认可的形象,所雕之像造型千奇百怪,恐怕得再过个两、三百年才有定案。
而像这样的佛像,也就只有历史悠久的地方才能看见了。
不过历史悠久的地方可不全是杳无人迹的古蹟,有些地方是住着人的。
b如齐云赵府。
「都说了我是忘忧斋的还不先给我,浪费时间!怪不得只能待在外院呢!」
「算啦,外院这些傻子看了字都不知道怎麽念,小姐少爷这麽多,她们记不住的。」
两个丫鬟抱着衣物走过,其中一人仍在抱怨,另一人则安抚着她。
「嗒!」
却在此时,一旁忽然传来声响,两人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那扫地的小夥子不知怎麽Ga0的,扫把都扫到地上去了,两丫鬟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一下子便走远了。
老仆叹了口气,弯身捡起扫把递过,道:「你先歇歇吧。」
nV扮男装的nV子虽然浑身颤抖,却仍是摇头,咬牙接过扫把,继续扫着。
前年冬天,在录行司做事的她一时财迷心窍,将忘忧斋的腰牌卖给一位外人,至此之後她便过着生不如Si的日子。
无止尽的欺凌,让她不得一刻安歇。
最後她趁着其他人把她当破布扔在一旁时,咬紧牙关逃了。
当然,这赵府这麽大,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逃到哪里。
但她知道,这麽乱跑被人或阵法杀掉,也总好过继续留在那儿。
最後满身是血的她便被眼前这个老仆救了。
赵府太大、人太多了,少了一个下人也无所谓,反正这些人没有腰牌也进不了什麽重地,这个从内院东路逃出来的丫鬟,就这麽在外院南路躲了起来。
虽说已经远离险地,一听见忘忧斋她仍是忍不住发抖。
但就算害怕,她还是要帮这个救了她一命、给了她安身之地,甚至让她有了心灵寄托的人,尽管只是扫地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没有人知道她躲在这儿,每日配给的饭菜都只有一人份,而他又几乎全给自己了。
老仆见状又叹了口气,没有相劝,只是尽快将这殿前落叶扫净,而後走到佛像之前,双手合十。
他没有念佛号,或许是因现今已无人知晓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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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小殿的那两丫鬟快步走回内院,仍是被人训了一顿,心中委屈,忍不住又在心里多骂了几句外院发衣服的丫鬟。
虽然都是下人,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内院东路的下人所有工作都是为了侍奉这些小姐少爷,他们的日常起居自然又会有其他下人来处理,这回她们从外院拿的这些衣服,便是要供其他姊姊换的。
「回来再好好训你们,今天午饭别想吃了!」领头的丫鬟严词厉sE的骂了一句,抱起最上头那件衣服,转过身後脸上严厉的神sE却一瞬间全退下去,转而变得忐忑不安。
就像她可以一句话就让两人没了午餐一样,她接下来要见的虽然在赵府之中同样是下人,对她来说却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先去录行司领了牌子,否则这一耽搁多半少不了要被罚。
快步往目的地走去,透过矮墙看见稍稍探出头来的梅树,她仍是心跳得老快。
明明小姐是那样温婉可人,说话也总是轻轻柔柔的,可谁也说不上为什麽,这儿所有下人别说见到小姐,就连接近忘忧斋都会忍不住感到害怕。
正要步入,却正巧看见一名男子从里头步出,她吓了一跳,猛退至墙边,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好在对方就像没看见她一般,只是缓步走出门外,转身拱手道:「多谢九小姐拨冗招待。」
赵棋萱微微欠身,笑道:「没什麽,是何公子不嫌弃。」
那何公子对赵棋萱倒是不敢造次,连忙回礼,道:「堂兄的事,在下定会尽力。」
赵棋萱嫣然一笑,柔声道:「麻烦公子了。」
对方点点头,也不拖沓,甚至都不走正门,随即越过门墙离开。
见了小姐不想让外人看见的客人,跪在门外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好在小姐就像没有看见她一般,只是转身道:「月季,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月季随即行礼谢过小姐,一直到小姐走回屋内、阖上房门,这才起身。
她转身看了眼门外的丫鬟,冷冷道:「把衣服拿进来。」
「是。」那丫鬟这才敢起身,也顾不得膝疼,r0u都不敢r0u,连忙上前。
「跪在那儿做什麽?」月季一把抓过衣服,瞪着她质问。
能在内院且有本事走到这忘忧斋的丫鬟自然不笨,她低着头,没敢多犹豫,颤着声道:「奴、奴婢见小姐在屋外赏梅,不敢冒然冲撞小姐,便先在一旁等候。」
见此人识相,月季没有再问,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那丫鬟如获大赦,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磕了几个头,退了下去。
人离开後,月季神sE随即黯淡下来,转头看了小姐的闺房一眼。
明明这段时间她和小姐越来越亲密,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小姐了。
「啪!」
意念及此,月季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甚至右耳都有点听不清了。
身为下人,这不是她该想的事,哪怕只是这样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都不该有。
尽管她还是忍不住想、尽管她已经因为这样打过自己很多次。
她现在该做的,只有赶紧把自己身上那男人的臭味洗乾净,然後站在房外,等候小姐的命令。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