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莳步出灵堂後,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转身便往一旁小径走去。
那儿是前往掌门房舍的方向,无论是弟子还是这些客人都不会往那儿走。
李莳也没有真打算走过去,远离人群後,她便停了下来。
哪怕伤重,但楚杰可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行踪,她自然知道这个孩子跟着自己。
见李莳转过头来看着他,楚杰到口的话反而咽了回去。
那双含着泪水的眸子,还有嘴角一抹无奈的苦笑,饱含了太多故事,让他不知该从何问起。
李莳也没有开口,只是这麽静静的候着。
看见李莳微微颤抖的身子,楚杰知道她伤势颇重,之所以独自走到此处,恐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空间,没有再犹豫,叹了口气,道:「虽然现在问也没什麽意义了,但我老爹他……没做过对不起我娘的事吧?」
李莳点了下头,正sE道:「我愿以X命和崑仑派掌门的名誉担保,你爹他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娘的事,哪怕是想,也没有想过。」
「此外,他在这世上最Ai的nV人,也是你的娘亲,程夙柔。」此话说完,不知是不是想起已逝的故友,李莳别过脸,颤抖的手都还未抬起,泪珠便先一步滑落。
楚杰闻言,却是不禁苦笑,又问道:「不过我爹Ai的nV人,却不只我娘一个,对吧?」
李莳苦苦一叹,道:「你爹确实是个多情的男人。」
这点楚杰倒也不算意外,但是对於娘的反应仍是有些不解,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过李莳显然没有要说这些往事的意思。她只是怕楚杰对他爹有所误会,才会刻意让他跟上来问清楚,此时已经道明,她自然不会多留。
楚杰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李姨,如果只是这样,我娘不会这麽生气吧?」
这才是他不解的地方,毕竟老爹确实是个风流的男子,还时常向儿子吹嘘自己的情史,娘亲听了也只是叫他别教坏孩子,有时候反而还笑出声呢,看见娘亲发火,他这才会怀疑的跟上来询问。
叫了这声李姨而不是李掌门,自然有几分亲近之意,显然这个孩子没有因此怨怼她。换作平常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的,也不知是因为故友已逝特别感慨,还是单纯想说点什麽转移自己的悲伤,李莳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看着楚杰。
看见这张和故友年轻时有七、八分像的俊俏脸蛋,李莳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和你娘同年,又是邻居,打小便玩在一块儿。」
「不过五岁那年,因为崑仑派的义修传道,要把我带回崑仑派修仙,夙柔却因为没有修仙天分,没能一同上山。」李莳眺望远方,回忆着往事,柔声道:「我不想上山,却没想到那位教习回去後请了长老过来,长老後来又请了师父,说要收我当首席弟子。因为山上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和师父说要把我和夙柔两家子都搬到桂香县城,我才愿意上山,因为这样子我才能偷溜下山找夙柔。」
楚杰没有想到这位在外人面前有些严厉的李掌门,年轻时也是个小捣蛋鬼,不禁有些惊讶。
「不过是搬两家子的人,b起门派对首席弟子的投资自然不算什麽,师父一口应下,没过多久两家子便搬完了,师父还给了我家和程家一大笔钱,我这才跟她老人家上山修仙。」说到这儿,她看着楚杰,笑道:「而程家拿了这笔钱後开始经商,事业有成,成了桂香县城知名的布商。」
楚杰自然知道娘亲是富家千金,却没想到外公经商有成的第一笔资金是出自李莳对崑仑派的要求。
李莳说这个自然不是要和楚杰邀功,只是接着道:「也因为这样,我虽上了山,却没有和夙柔渐行渐远,每每得闲,我总会下山和夙柔四处玩乐,那一刻,我们都相信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听见这句话,楚杰也知道重点来了。
「然而就在我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御山门来崑仑派交流,因为路上耽搁了,要多留一个晚上,你爹便说要溜下山逛逛。」李莳苦苦一笑,道:「每次下山我都会找夙柔,那次自然也不例外。」
剩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两人的儿子都已经长大rEn站在这儿,自然是因为那天种下了一段缘。
没想到李莳话锋一转,忽然叹道:「当年我们三个,便和你们三个一样。」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楚杰不禁愣了下,便听她道:「我喜欢泉哥、你爹喜欢我,而泉哥这个傻子什麽也不知道。」
楚杰没想到自己这点心思竟然连对方师父都知道了,饶是现在心中伤感,也忍不住瞠目结舌的问道:「这……林师妹也知道了?」
李莳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猜吧。」
楚杰闻言,苦笑道:「那还真是一模一样。」
李莳向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我本就不知该怎麽回应你爹,只得一直装傻,却没想到那次见面,夙柔便恋上你爹了。」
说到这儿,李莳长长的叹了口气。
「而我当年,便是因为这样糊涂了。」
其实说到这儿,楚杰也已经猜到发生什麽事了。
李莳自嘲一笑,继续说道:「我开始搓合你爹和你娘,想着若你爹有个归宿,日後我和泉哥相恋,三人相见也不会这麽尴尬……我确实是个自私的nV人。」
然而就像她说的,这段错误也已经变得美丽,原先对程夙柔并无情Ai的楚自新,在她不断的拒绝和推波助澜下,最终还是Ai上了程夙柔。
「但你爹却始终没能放下这段情……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我总是b其他人都要好些。」李莳叹了口气,笑道:「夙柔冰雪聪明,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段时间不过是被情Ai冲昏了头,她这一回想,自然也明白当年发生了什麽事。」
楚杰听到这儿,也总算是明白为什麽过去只要是单单御山门和崑仑派两派的交流、拜会,双方掌门都不会出席了。他原先还以为是两派祖上不合或曾有什麽仇怨,谁知道竟是为了避嫌。
李莳转头看着楚杰,微微一笑,道:「若有谁伤他们最深,便只会是我了,我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爹,这声李姨,我是担不起的。」
楚杰却是一声笑叹,道:「老爹和娘要恨您确实没话说,但若不是当年您搓合,今天也没有我和我老弟了,我爹这不正经的这辈子也没教过我什麽,总是交代过我要懂得饮水思源,这声李姨,您还是收下吧。」
「毕竟以我爹那X子,想来也是不会恨您的。」
也不知是因为楚杰长得太像他爹,还是这乱七八糟的话太有他爹的风格,鬼使神差的,她总觉得这句话,是他藉着他儿子之口向她说的。
程夙柔也就罢了,毕竟她始终都Ai着楚自新,便是李莳的搓合背後另有所图,对她来说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楚自新不同。
两人自从楚自新成亲後就鲜少见面,不只是为了避嫌,也因为她实在没脸见他。
当年她总是装傻,利用他对她的好,来搓合他和另一个nV人;在那之後,她又因为害怕,每每碰面都要躲得老远。
可她又怎麽看不出来他眼中的疑惑和伤感?
直到今天,她在他的灵堂上香,她才知道,她多希望他可以爬起身来赏她一巴掌,骂她一声贱人;多希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好好将这些年来的种种说个明白,向他道歉。
一切都迟了,对着棺木,她再多说什麽都是徒劳。
可现在,她却从他儿子的嘴里,得到了这声原谅。
楚杰也没想到他就这麽随口一说,眼前李莳忽然双膝一软、身子一晃便要跌坐在地。他连忙伸手扶着李莳,不过他身上同样有伤,这一牵动是痛得自己龇牙咧嘴。
虽说同为一派之主,再怎麽说,眼前这人都小了自己一辈,李莳连忙站定,然而不断滚落的泪怎麽也止不住,只得别开脸去,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快语道:「当年的事情便是这样,我先走了。」语毕,她虽走得摇摇晃晃,仍是逃也似的离开。
看着李莳离开的背影,楚杰忍不住抬头看着天空。
「老爹,我想如果是你,八成会原谅她吧?」
他不禁呢喃着。
「我说的对不对啊,老爹?你可记得托梦告诉我啊……毕竟你走之前一句话也……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啊……」
随着冷风清拂,树影摇晃之下,朝yAn也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