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纸角才刚被烛火烧起一线轻烟，叶明便听见身後人声。
他曾天天听闻，却也不曾听过，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叶明转头望去，便看见另一个十三岁的自己正站在身後。
他嘴角一g，笑道：「怎麽了吗？」
身後的叶明直gg盯着他，道：「这麽做，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说也奇怪，此时纸张明明没有离开烛火之上，却也不再燃烧。
叶明转回头来，低头一声笑叹，答道：「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直到刚才，「叶明」也还在问他这个问题。
「虽然保留另一头的记忆有些古怪，但玄天宗当年如果没被灭门，应该就会是这个模样。」
烛火再次爬上纸张，却烧得十分缓慢。
「玄天宗会继续繁盛下去，大家都能继续过着有苦有乐、还算幸福的日子。陈师兄会和h师姐结为连理，而後接下执剑长老之位；薛师姐哪怕不回袁家，也能慢慢解开心结，过得更开心些；至於孙师兄，我觉得他还是追不到赵师姐的……」叶明说到这儿，自嘲的g了下嘴角，道：「不过没想到楚师兄这麽强，我该赢不了他，得让茗儿多等三年。」
身後的叶明便这麽静静听着他说话，神sE复杂。
叶明也没有理会另一个自己，便这麽看着燃起的纸张，喃喃自语：「不过还是很难想像啊，三年後师弟也能参加大b了，到时候应该会和陆师妹斗个旗鼓相当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记忆Ga0怪了，算算赵师姐今年十七，都成赵师妹了。」语毕，叶明转头看着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叶明也看着他，相视无语。
烛火大了些，被夜风撞得左摇右晃。
沉默片刻，他终於开口。
「就如你说的，我不明白……」
其中一点烛火，引燃了叶明的衣袖。
那套玄天宗道袍转眼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灰sE的简朴道袍。
「不明白为什麽你还想醒来。」
火花爬上头发，将贵气的长发燃尽，成了一头俐落的短发。
余下的火苗落在身上，烙下一道又一道妖兽划出的疤。
烧，是因为不必再提醒自己这是梦境。
二十岁的叶明，也看着十三岁的自己。
陈思瑶曾经和他说过，她想像中的叶明是什麽模样，那些形容词套在十三岁的自己身上，再适合不过。
却一点也不像如今的他。
「这些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十三岁的叶明满脸荒唐，不禁问道：「这些日子，你不是过得很开心吗？不是做了所有你想做、想完成的事情吗？」
「虽是梦境，这里又哪一点不像现实？你又如何断定你原先所处的世界并非一场梦境？」不想离开的叶明依旧诘问着，希望「自己」能改变心意。
「是啊。」叶明笑叹一声，道：「可惜我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做到的事。」
十三岁的叶明抬头看着那有些沧桑的自己，道：「哪怕要离开自己最想回去的地方？」
叶明只是低头看着十三岁的自己，没有答话。
「哪怕屋外的大家又要再Si一次？」
这句话说完，两个叶明都红了眼眶。
不同的是，一个叶明咬紧牙关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个叶明却挂着苦笑没有落泪。
「嗯，哪怕大家再Si一次。」
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终於燃为灰烬。
伴随着「咿—」的一声，木门被打了开来。
十三岁的叶明已经消失无踪。
却不是叶明开的门。
薛琳站在门口，看着叶明，惊讶的小嘴微张。
叶明一愣，而後轻叹口气，微微一笑。
薛琳又张了张嘴，止了好几次话，才终於道：「……果然，我们都Si了吗？」
整场梦境里，只有她、林映雪和叶泉，以及叶泉告知的计天量知道叶明梦到了什麽。
聪明的她，在见到叶明一连串反常的表现後，也猜到了答案。
叶明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他拉着薛琳的手，走出房外，叹道：「师姐，这个……」
「才是现实。」
只见方才明明还在外头呼呼大睡的同门全都消失无踪。
「所有内门弟子、宗门师长、长老，一个不留——动手！」
薛琳听见夜空中传来的声音，不禁伸手捂着嘴，不敢置信。
便在此时，她被叶明拉住的左手，感受到叶明稍微用力的握了一下。
薛琳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叶明。虽然他面上神情未变，但她知道，叶明的心思肯定纷乱无b。
那双方才还温暖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微微颤抖着。
她先将手cH0U开，而後拉过他的双手，交叠在自己掌心里。
「明儿，不怕。」薛琳微微笑着，柔声道：「没事的，师姐就在这儿。」
说完，她便侧过身子，和叶明一同看着。
只见掌门叶泉将叶明扛在肩上，朝着这儿一路奔来，而一旁那些熟悉的长辈们，正用着自己的命替他们争取时间。
几个戒律众冲入弟子房舍中大开杀戒，月光之下如黑墨般的鲜血四处泼洒、飞溅，惊呼、求饶、惨叫声也此起彼落，不绝於耳。
看见站在房舍前的自己被戒律众一剑斩下头颅後，薛琳终於承受不住，转回身子，抬头看着叶明。
她总算知道，为什麽师弟看见她的第一个反应，是0向她的颈侧。
可这麽抬头一看，她才发现，叶明的目光一点也没有闪躲。
他瞪大双眼，不闪不避的看着每一个同门Si在剑下。
掌门师伯肩上的那个他，一定也是这样瞪大双眼看着吧？
想到这儿，薛琳忍不住流下泪来。
叶明还是这麽看着，直到岳茗摔倒在地，直到叶泉将他扔进屋内传送离开後，被郑恒一剑穿心，又被他不放心的斩下头颅。
在他离开之後，画面并没有就此结束，只见郑恒咬了咬牙，凝空一掌拉过摔倒在地的岳茗，抓着她焦急的离开，想要找寻他的位置。戒律众们仍在弟子房舍间游走，放出神识不断巡视，时不时传来几声装Si者的惨叫。
看着最後同门的屍首被戒律众胡乱扔在同一处准备焚烧，叶明呼了口气，道：「师姐，这就是现实。」
他的声音很冷，寒得薛琳都有些心惊。
她静静陪着叶明，看着同门、包括自己的屍首被堆成一座小山，而後洒上落叶枯枝乾柴，点火燃烧。
薛琳转回身子，抬头看着眼前师弟，那张脸，有些陌生。
她0了0叶明饱经风霜的颊，道：「师弟，时间过去多久了？」
叶明将视线从火堆上转开，道：「七年了。」
二十岁，本该像世民那样才对呀。薛琳心疼，一阵鼻酸，抱着叶明，靠在他x膛上强颜笑道：「七年呀，长高好多，都b师姐高了。」
叶明也伸手抱着薛琳，有些鼻酸。
他咬了咬牙，在薛琳耳畔道：「师姐，对不起，我一定要杀了郑恒。」
「嗯。」薛琳没有劝阻，只是点点头道：「谢谢你。」
叶明听见这句话，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他知道，师姐一定不想要他冒险报仇，也一定觉得这样不对。
但她还是这麽说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执着。
有那麽一瞬，他又不想醒来了，想要继续躲在师姐的怀抱里。
躲在娘亲的怀抱里。
薛琳捏了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又0了0他的头，笑道：「辛苦你了。」
听见这句话，看着师姐淡去的身影，叶明泣不成声，没有办法答话，只是不断点头。
「不用勉强也没关系哦。」薛琳抱着叶明，柔声道：「大家知道，都会谢谢你的。」
终於，薛琳的身影，连同眼前火光，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