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因着凌思思先行回g0ng覆命,府内议事厅内只剩常瑶和陆知行两人主持大局。
府内商货失窃,陆知行到底是国朝第一皇商,雷厉风行,当即召来府内众人清点一遍,方才确认完最後一人,门外京兆尹已偕季纾一同前来。
「如何,可有眉目?」
丢失的货品乃是几日後拍卖会上展示的重头戏,好不容易赶工做出来的,如今突然失窃,不仅丢了商誉不说,还得赔上预购的货款。
陆知行当然着急,见人便问。
「暂时尚未有发现。此番前来,便是想问君上事发经过如何,可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本君就和师妹在府中说话,凌思嫒也在,才正准备去视察拍卖会的准备情形,就出了乱子,发现本yu在拍卖会上当作特卖品展售的商货全部不翼而飞了。」
几人在湖心亭中会见常家暗部一事,自然不可外传,因此陆知行说得避重就轻。
「对方在极短时间内搬走那麽多货物,且还选在今日这种时候,於府内戒备松散时动手,显然对府中事务了若指掌……」
陆知行皱眉,「京兆尹的意思,是我衡yAn商会里出了内贼?」
京兆尹只想赶紧查清案情,不yu得罪权贵,遂赔着笑道:「不敢。下官也仅是猜测,就事论事而已。」
陆知行起初虽也怀疑,可方才查过一遍,确实没发现府里有什麽异常。找不到疑点,没有线索,案情一下子陷入胶着。
季纾听着他们的对话,正思量着其中的隐情,忽然目光瞥见了自进门後便始终不发一语的常瑶,她静静地立在那里,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太子妃可是察觉到了什麽?」
蓦然被点到名,常瑶抬起头来,看见几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愣了片刻,才抿唇道:「也未必是府里有内贼。」
几人闻言一愣。
「在来时的路上,我曾无意间瞥见几个商队的人,恰好在街角徘徊,因着他们穿着的服饰与寻常不同,我便留了几分心眼,听见他们的口音似乎是来自西南的方言;我曾去过那里,对此也算略懂,但隔得太远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见他们似乎说到了“除夕”和“拍卖会”……」
「西南的商队……西南毗邻西啓,又在这个时候生事,还出现在附近,你是怀疑他们兴许暗中g结,想藉此机会,意yu图谋不轨?」陆知行不愧是经商奇才,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联。
常瑶沉默着没有接话,可有了前车之监,彼此都已经对西啓抱持着戒心。
半晌,季纾才沉声开口道:「实不相瞒,g0ng中前阵子有线报消息,指出西啓近日正私下收购不少黑火,因此殿下才派臣在帝京加强戒备;若太子妃所见为真,那只怕他们早已计画yu在除夕当天的拍卖会上滋事。」
陆知行倒x1一口气,「年底百姓众多,除了商会举行的拍卖会,也有不少活动,时近年关,京中守卫也不如往常森严,若他们真有心在当天生事,只怕……」
他话没有说完,可背後可能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货物失窃,而是有可能引发两国战争,甚至动摇国本的大事。
「天子脚下,帝京乃是朝中重地,必须得在对方动手前,先一步防堵。」京兆尹话锋一转,踌躇地道:「但……此时若大举查缉,难免惊动百姓,况且一击即中也罢,只怕打草惊蛇……」
几人皆看向季纾,他代表太子前来,是最有资格主事之人。
季纾沉Y半晌,眼中很快露出坚定之sE,「查。即刻封锁城门,加强巡查,务必尽快找到那批西南商队--」
「你是说,有人劫走了衡yAn商会yu在拍卖会上展示的商货?」
靳尹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没说,是妾自己猜的。虽然对外只说是丢失,但丢的时机凑巧,况且那麽多商货,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搬走,怎麽看也都不会那麽简单。」凌思思接过他擦好手的帕子,连着空碗随手放回木盘上。
似乎想到了什麽令她高兴的事,凌思思眯起一双杏子眼,轻轻笑了起来,「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这麽Y损,竟敢选在这时候下手,距离年底不过才几天,这不是故意让人措手不及嘛。」
她虽嘴上说着可怜,话里却没半分同情的意思。
靳尹斜睨了她一眼,「开心了吧。还未出手,便有人替你出手整治了他。」
凌思思笑而不语。
她将东西收拾完,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遂打算起身离开,没发现榻上的靳尹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看她真要离开,这才冷不防将她唤住。
「你这就要走了?」
「时间也不早了……殿下还有事?」凌思思露出狐疑的神sE。
黑月光并不喜欢“凌思嫒”,这个她是知道的,况且自她李代桃僵後,有意识地疏远他,他应该察觉到了,她自认她与他之间还没到什麽能深聊的情谊,那麽他主动叫住她……
不会是要叫她留下侍寝什麽的吧?
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可能,凌思思顿觉毛骨悚然,望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戒备。
靳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麽,视线一下子看她,一下子又看向她手上的木盘,眼神像是气恼,可又带着几分难堪。
他这般情状,倒让凌思思更加惊悚。
她站在床边,半天才试探地问:「殿下?可是有什麽事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靳尹脸sE愈发Y沉,可这份怒火却是源於自己,他抿了抿唇,像是与自己生闷气。
又过了很久,他方一字一顿道:「上回的蜜枣,今日怎麽不曾带了?」
蜜枣……?
凌思思一愣,觉得这词有些陌生,她想了一下才在遥远的记忆里,想起初穿越来此时,曾被她临时拿来当作藉口的金丝蜜枣。
……不想他还记得。
但她总不能明说,况且带是肯定没带的,之前的还是随手从御膳坊顺的,这次也是恰巧在门口碰到g0ng人,才顺便带进来的,怎麽可能给他带?
况且,谁知道他喜欢吃什麽?
「今日回来晚了,便来不及准备。」凌思思微一偏头,「殿下喜欢吗?臣妾下回再给您带些来。」
靳尹轻咳一声,「Ai妃有心了。」
兴许是在病中,饶是黑月光也有了一点点的烟火气,看着不那麽病娇可恶。
凌思思想着,笑若暖yAn,「那臣妾下回来,便再多带些点心来吧。恰好最近到了年底,也有许多时兴的糕点,能让殿下嚐一嚐鲜。」
谁让年底了,御膳坊为了赶制过年的糕点,便只专做几样时兴的年节糕饼呢。
她总不可能亲自下厨吧。
靳尹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凌思思这般多变又狡黠的X子,b起寻常身边人恭敬畏惧、战战兢兢的样子有趣得多,较之从前的任X妄为又多了几分分寸内的跳脱与生动,且她确实有了改变,能懂他所想,适时替他分忧……
若有她在,或许能有趣些。
话说完了,她便离去。
靳尹在黑暗中,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蛩音,凝眸感受着那缕细微的风。
「敢问官爷为何查我马车?我虽自边城而来,可该有的文碟可是一样不少,自问未曾违反法纪,然你们上来便是一阵乱搜,且不说这造成往来商队尽数挤在城外,延误送货时间,若是坏了这车上的商货,官府还能赔偿不成?难道便因我等来自边城,便要遭受这等不公吗?」
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官府带人细查货物,年前封锁城门严加防范,本就惹得不少民怨,如今随他此话一出,周遭人的态度也有了细微变化。
「是啊,怎麽好端端的要查验货品,这适逢年底,巡查加严得多不便啊。」
「边城素来战乱频仍,这般搜查,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别说还真可能呢!你们看这像是查验吗?分明是查抄!啧啧,这边城百姓已经生活得苦,好不容易走这一趟,还得被刁难……」
常瑶站在一旁,听着这越发不着调的言论,不禁微微皱眉。
当真是人言可畏,众议成林,眼看着百姓言论越发激愤,偏此间细处还不可告之众人,官府也是面有难sE。
她微微皱眉,正yu上前,不防臂上一紧,却是身旁的季侧头朝她微微摇头。
她身分不同,到底不能轻易现身。
眼看官差将所有往来商队搜过一遍,其中一人才跑到了京兆尹面前,禀道:「大人,往来商队皆已查过,并无异常。」
「都查过了?」
「是。车上都是些寻常年货,并无可疑之处……」
场中弥漫着一GU难堪的沉默,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为首的京兆尹,只见他面sE并不好看,咬了咬牙,才下令发话:「撤!」
随着他这一发话,几人才看笑话般,含枪带bAng地嘲讽官府的行为,连带几个百姓亦跟着抱怨,负责搜查的官差听见了,却又碍於身分敢怒不敢言,脸上皆有些愤愤。
盘查一松懈,城中又再度热闹起来,彷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闹剧。
没能找到人,常瑶有些懊恼,却也只能随着几人收拾回府。可突然,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是他!」
「什麽?」季纾回头看去。
「是在街上看见的西南商队!我没看错,就是他们!」
常瑶指着人群里那几个刻意隐藏的人影,眼看人影即将再度没入人群,生怕又让他们逃脱了,情急之下,她没等身旁的季纾开口,已经一个箭步迳自追了上去。
「太子妃……」
季纾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甚至没能拉住她,便见她身影一闪,眨眼便没入熙攘的人群里。
他默了片刻,才捂着额,有些无奈常瑶和陆知行那师出同门的习X,随即才召来前头的京兆尹,让人跟着追了上去。
街道上人群熙攘,时近年关,处处都显得格外热闹。
无人注意到路口对街上的一处酒楼,一道人影正立在窗前,隔着栏杆注视着一切,将所有都尽收眼底。
有人自门外匆匆走了进来,低声朝着他对面的人耳语几句,只见对方面sE一变,沉声道:「太子妃已经捉住了人,只怕很快就会发现……」
「怕什麽。」闻言,窗边戴着面具的男子转过身来,给他倒了点茶,笑了笑道:「那可跟我们没关系。」
「可来的人里还有东g0ng的人,没想到太子竟还暗中留了一手……若是让东g0ng察觉异状,只怕此番是很难脱身了。」
戴面具的男子看着他紧捏茶杯的手,伸出手去,将茶杯cH0U了出来,温和道:「徐大人,不必紧张。我今日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你想怎麽做?」
「如今人已被抓,又有太子妃亲眼见证,自然是会查的,就是看怎麽查、从哪里查。」
户部尚书徐大人皱起眉头,显然已经有了些想法。
「他们当前的目的,不过是要阻绝对帝京可能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顺便找回衡yAn君的那批货,只要他们查无对证,自然也就翻不出浪来。」男子撑着下巴,捻起了桌上盘里的瓜子,扔进嘴里,道:「他们查不到後边的人,而货在我们手上,待到时机成熟,再放出消息,届时价格定能高涨好几倍,於我们自是有利无害。」
他笑着看向对方,看似闲散无谓的言语中,却是能将整个衡yAn商会整得天翻地覆。
谁也不曾料到,眼前这个男子竟会是将衡yAn商会即将在拍卖会上展售的货物盗走之人。
徐大人默了半晌,才道:「但那些人,必不可能守口如瓶,刑部的那些手段,他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那就不审。」
兴许是男人答得太过果断,徐大人愣了愣,下意识道:「事关重大,不可能不审。」
此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麽简单,既牵涉衡yAn君这大盛第一皇商商货失窃,更兼有西啓这不定时的隐患,稍有不慎,便是危及国朝命脉,不得不慎。
徐大人虽自认不是什麽忧国忧民的仁官,可这层道理他还是懂的。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徐大人,活人能审,Si人……也能审吗?」
徐大人一惊,脸sE顿时大变,男人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喝了口茶,房间里极其安静,依稀能听到外面丝竹管弦之声,余音绕梁。
他端起茶盏,凑近鼻端轻嗅了嗅,这才轻啜了一口,闭眼回味余香。许久,才放下茶杯,重新开口道:「总该找个人背锅的。」
他话未说完,徐大人却已经明白。
他侧头凭栏看向人cHa0如织的街道上,那一角格外刺目的动静,并未引起多大SaO动。他的目光在其中一道倩影上转过,随即唇角缓缓g起一抹淡笑,心中已有了较量。
而男子却没再说话,仅是靠在椅子上,看了看外面的天sE,淡道:「要下雪了。」
他的语气寡淡,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徐大人微微一愣,待他反应过来,转过头时,只见对面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什麽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