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尹站在门外,依稀听见屋内传来细微人声。
方才进殿时,小竹虽未明确表示出来,可言语之间却有阻却之意,显然房中另有其人。
不过,会是什麽样的人,让她不顾身分也要阻拦他?
靳尹挑了挑眉,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只见房内常瑶虚弱地倚在床头,陆知行在一旁扶着她坐起,而那抹生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他正yu上前,冷不防“哐当”一声脆响,只见凌思思伸手轻轻一挥,桌上放着的药碗翻落,深sE的药汤顿时洒了一地。
「你做什麽?」陆知行吓了一跳,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当即皱眉斥道。
「做什麽?你看不出来啊?」
常瑶盯着她的面容,伸手拉住了身旁的陆知行,轻声道:「师兄,没关系。思嫒她不是故意……」
「我就是故意的!」
还没等她说完,凌思思上前一步,JiNg致的绣花鞋蛮横地踢开了脚边碎裂的瓷片,杏子眼里充满恶意,看着榻上虚弱的常瑶,轻蔑地开口:「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自从你的出现,殿下就被你g得晕头转向,整天都留在你这朝yAn殿,连太子妃的位置也让给了你,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凌思嫒,你在胡说八道什麽!」
「我说错什麽了?她不过一介白衣,凭什麽跟我抢?」
凌思思用着最怨毒的话,迫向榻上苍白虚弱的常瑶,却没有人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攥着,微微发颤。
常瑶微愣,低垂眼帘,没有接过话,对b凌思思的嚣张跋扈,她倒才是那个柔弱可怜的小白花。
这才是个nVe文nV主的人设嘛。
凌思思默默地想,身後冷不防响起一道嗓音,自门外传了进来,盯着她一瞬僵y的背影,轻笑地唤:「思嫒,你在这里做什麽呢?」
凌思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一僵,面上神sE却如常,她转头看见他唇边凉薄的笑意,掩饰地伸手一撩头发,道:「听说太子妃着了风寒,就特意过来看看,免得有人说我这个侧妃目中无人,不重妻主。」
「谁敢说你的不是,本g0ng定然不会轻饶。不过,既然来了,便和本g0ng一起陪陪太子妃吧。」
凌思思这一番YyAn怪气的话,谁都听得出来,她是意有所指,可偏偏靳尹像是没听出来,只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
凌思思:「……」
一旦知晓了那些温柔表面下的真相,她才发现靳尹哄人的话术其实也并不如何高明,甚至透着浓浓的敷衍。
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难以自抑地想起了初一,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宛如沾上什麽wUhuI,令她忍不住皱眉,下意识地退了开来。
靳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过头来,「思嫒?」
「不必了吧。」凌思思抬起头,对着他狐疑的目光,g唇一笑,「殿下专程前来,臣妾又怎好打搅,坏了二位的“深情厚谊”?毕竟感情里,可留不下第三人啊。」
她侧头瞥了榻上的常瑶一眼,连礼也不行,当即拂袖一挥,转身便走。
来时从容,去时潇洒,她的情感喜好向来热烈如火,毫无隐藏,是最纵情任X的那种。
靳尹望着她消失在门外一点的身影,彷佛又从只言片语里找回了一点记忆中从前凌思嫒骄纵任X的影子,不免有些怀念地挑眉,眼里闪烁几分恶意的兴味。
乌云遮月。
凌思思静静地坐在桌边,清透的药水一点点涂在手上,很快地薄薄的凉意一下子自上了药的地方蔓延开来。
碧草仔仔细细地用绵球刷药,下手不敢太过用力,怕凌思思痛,只轻轻涂抹,看着看着眼眶却不禁一酸,感叹道:「小姐,您自朝yAn殿回来就受了伤,也不肯传御医,可知外头现在都传成什麽样了啊?」
「传什麽了?」
凌思思转过脸,垂眸看着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背上,雪白的肌肤红肿一片,是在朝yAn殿时打翻茶水时烫的,可当时并未有人发现。
「外头都传遍了,说您嫉妒太子妃受宠,分了您的宠Ai,特意趁着太子妃病中,去朝yAn殿大发脾气,不想却被太子撞见……」碧草说着,想到自己从外头听见的那些不堪入耳,折辱凌思思的话,便不禁既委屈又气愤,扁了扁嘴道:「他们真是太过分了,竟敢这样编排您,奴婢听了都替小姐不平!可您怎麽还忍着,不让奴婢去给那些嘴碎之人告上一状,就连御医也不传呢?」
太不像样了!
小姐明明是这麽好的人,受了伤也自己忍着,他们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说的这样难听?
碧草气得两眼通红,看着b凌思思这个当事人还着急。
「他们说的也没错,不过是背後说几句话而已,b起被靳尹发现所受到的伤害,可轻多了。」凌思思不以为意,把脸别向另一边,望着窗外的夜sE,若有所思。
碧草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有些听不明白,观她神sE郁郁,便不敢再问。
於是,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有碧草为她上药时,偶尔发出的瓶罐碰撞声与衣衫拂动的细微声响。
在这样的静谧中,任何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凌思思愣愣地望着窗外,突然开口道:「端午被带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夜sE。」
她突然提起端午,碧草和维桑皆是一愣。
那天,端午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凌思思心急如焚,直闯书房,要求太子保他X命,回来时确也是这般夜sE阒寂。
可是,时机不对--
碧草仔细观察她脸上神sE,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开了口:「小姐,您要是不放心,要不让维桑托信予大人,让人去看一看?」
她以为凌思思是睹物思人,想起了维桑,故而提出建议,一面伸手暗中拉了拉维桑的袖子,示意他说些什麽。
维桑扭头看着碧草挤眉弄眼的暗示:?
碧草:你倒是说些什麽啊!
维桑:要说什麽?
碧草:说些安慰的话!你不会安慰人吗?
维桑默了默,终是在碧草疯狂的暗示下,挤出了一句:「小姐放心,大人那里已派人照会过了,想必不会出什麽事。」
凌思思知道他们是在安慰她,倒也没有解释自己难过的原因,只是听着他们说起了端午,倒也有些心绪繁杂,幽幽叹道:「还记得那时候在栎yAn,将端午带回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小姐可是想端午和那个小姑娘了?」
听见她的一番话,碧草偏头想了想,顿时接过了她的话,继续道:「虽说小姐如今要出g0ng是难了些,但小姐若真想去看看,寻个由头,让大人在暗中接应,想必殿下也不会为难。」
凌思思闻言,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在原剧情里,碧草只是个戏份不多的绿叶nVN,全程跟在凌思嫒身边出馊主意,偏偏聪明不足,恶毒有余,最後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草草结束这浑浑噩噩的一生。
一开始,她也觉得碧草老出馊主意,本X不坏,却是有些傻,可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碧草是最了解凌思嫒的人。
就算换了芯子,可碧草也能JiNg准的从她的神情、话语,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凌思思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仔细提过初一,可她却从旁人的话语以及她平日里不经意的细微处,看出初一对她的独特;她未曾开口述说的想念,碧草却看出来了。
凌思思心中微暖,还夹杂着几缕说不出的复杂,对着碧草认真的眼神,微抿了抿唇。
她反手轻轻地拍了拍碧草的手背,「行了,就你会C心。不过,知道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这几日你若得空,就去集市帮我买些帝京道地的点心吧。」
「小姐可是要亲自送去?」
凌思思摇了摇头,「不了,我不便出g0ng,就不去了。她素来Ai吃甜的,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吃遍各地的点心,总不能食言。」
「那属下再让人将东西想办法送去。」维桑自告奋勇。
维桑虽是侍卫,可到底是首辅的人,出入皇g0ng也较碧草方便。
凌思思感激地看向他,纵然前途未明,然而漫漫长路中,能遇见与她一同并肩而行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呢?
所以,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身边这一路与她走来的人,努力地拼一把--
凌思思起身走到了窗边,眺望着夜空低垂,风中传来雨後泥土的气息,夹杂着草木的芬芳,她凝望着那些平凡却又美丽的风景,状似叹息地道:「算一算时间,也该到了初一的祭日了吧……」
又过了一年了,初一。
虽然还未能帮你报仇,但也不算毫无进展,至少……知道了真正害Si你的人是谁。
你放心,该报的仇、该做的事,她一样也不会放过,就算不择手段,也必须让那些人--
付出代价!
自从侧妃不甘示弱,趁着太子妃病中大闹朝yAn殿一事传了开来,人人都道侧妃先前与太子妃看似交好,不过都是别有用心,意图谋宠的一场戏。
更甚者,连先前太子与太子妃貌合神离的传言,都随着转向了凌侧妃暗中策划而去,令碧草和维桑皆是听不过去。
反观凌思思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碧草受够了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遭人指摘的日子,方一进殿便沉不住气,抱怨:「小姐,您怎麽就不去整治一番,给他们那些嚼舌根的人一点教训,省得他们整日编排,奴婢都听不下去了!」
从前都是她们编排人,如今这编排的对象换成了自己,方才知晓有多难受。
凌思思抬眼看她一眼,轻笑道:「急什麽?得让风吹得更猛烈一些,火才点得起来啊。」
「……啊?」
「走吧。」凌思思说着,伸手替自己簪上一支JiNg致的琉璃垂珠发簪,对着镜子满意一笑,随即起身往外头走去。
碧草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去哪里呀?」
「去点火呀。」
碧草:???
於是,当碧草跟着凌思思一路来到太子书房前时,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再看自家小姐脸上的神情,有些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了。
印象中,上一次凌思思亲自来寻靳尹,那还是为了端午,可这一次……没人出事,她也好好的,怎麽就突然找过来了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旁的凌思思朝她伸出手来,「把东西给我吧。」
「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碧草迟疑地看了眼手上的食盒,打从心里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点心是凌思思随手从御膳房拿的,时间太早,有些口味还是昨天剩下的份例,给太子殿下吃这个……真的好吗?
「怕什麽,这只是伴手礼,又不是真要让他吃完。」
更何况,什麽样的人吃什麽样的食物,给他吃不新鲜的--可不正好!
凌思思恨恨地想,从她手中接过食盒,「你要是怕,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就行。」
碧草素来担小怕事,此事到底不好牵扯旁人,凌思思便没勉强她,提着食盒迳自往殿前去。
说话间,二人到了殿前,殿前的侍卫们迟疑着,不知是否该拦阻。
凌思思轻咳一声,当即搬出了原主人设,傲然道:「我是什麽身分,你们敢拦我,可想好了拦我的下场?」
几个侍卫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当即面面相觑,虽是阻拦,倒也没见有多严苛。
凌思思一见有戏,想着这原主的宠妃人设还真好用,张口便yu再说,冷不防苏全突然自殿内走了出来,亲自相迎,道:「侧妃请进吧。」
凌思思给了碧草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旁边等,随即跟着苏全走了进去。
殿内几个侍候的g0ng人不见人影,倒是有细碎的人声自内殿屏风後传出,凌思思好奇地望了一眼,苏全低声地提醒道:「殿下正同池大人和常大人议事呢。这几日朝堂上出了乱子,殿下心情不大好,侧妃便多担待些,莫要惹殿下不快了。」
「朝堂上出了乱子?」
凌思思挑眉,透过屏风依稀看见了桌前站着的两道人影,有隐约的谈话声自里头传了出来。
「与西啓战事仍未结束,边境便传出缺粮,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你们是要本g0ng的面子往哪里摆?还是乾脆直接开关投降算了?」
伴随着东西落地的声响,靳尹的怒斥便自屏风後炸了出来。
凌思思被他吓了一跳,从里头的动静听来,靳尹倒是气得不轻。
「殿下息怒,今年边境气候异常,数月不曾降雨,加上夏日炎热,导致收获短缺,臣已经让底下的人去邻近地区调粮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粮食何时会到?」
「这……」常主簿面sE一僵,「今年气候异常,周遭亦少降雨,所以……」
「所以?」靳尹语气顿沉,已是不耐烦的徵兆。
常主簿背後早已Sh了一片,此时听他问起,不敢再言,还是身旁的池渊看不过去,替他接的话:「边境各地少雨,收成亦不多,但百姓听闻是边疆战士缺粮,大都乐意配合,想来几日之後便可送至军中。」
「几日?如今边疆战事胶着,粮食供需不足,你们想不出解决办法来,倒是只会四处推诿,若还需等上几日,只怕西啓铁骑都已踏破边关了!」
靳尹越说越气,再看眼前的两人,皆是他一手提拔上来才有今日的地位,可真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却是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两个人加起来,倒还b不上一个季纾……
靳尹是越看他们越不顺眼,心中暴躁之气愈甚,他随手抓起手边的奏摺朝他们扔了过去,斥道:「滚!都给本g0ng滚--」
门外,凌思思和苏全听着屏风後的动静,皆没有出声,後者是不敢,前者则是挑了挑眉,看了眼被赶出来,灰头土脸的池渊和常主簿。
他们被靳尹厉声斥责,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显然心有不甘,可到底是他们理亏,面临太子近乎羞辱的谩骂,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他们看见了殿内的凌思思,俱是一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再想到方才的情境皆被她听了去,面上一时青白交加,很是难看。
凌思思瞧着他们脸上变化JiNg彩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可她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办,便不yu与他们多言,起身随苏全转进了屏风。
苏全觑着靳尹脸上神sE,小心翼翼地通传:「殿下,凌侧妃来了……」
靳尹正为边疆粮草短缺一事烦心,被苏全出声打扰,心头火宛如被油一浇,“蹭”的窜起,眼见他抬手举起手边的物什又要往这边一扔,生怕东西没长眼,砸到自己,凌思思赶紧出声唤道:「殿下!殿下冷静……」
不是苏全的声音,靳尹一愣,抬眼看见眼前的凌思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上随手拿起的砚台却是缓缓放下。
他审视着眼前的人影,狐疑地开口:「……思嫒?你怎麽来了?」
见他放下东西,镇定不少,凌思思暗自松了口气,适才笑着走了过去,「臣妾来送点心,没想到在外面就听见声响,就没敢进来打扰。」
闻言,靳尹眸中寒光一凛,顿时看向了一旁的苏全。
凌思思自然看见了,面上却不动声sE,「可是他们做错什麽,惹殿下生气?」
「没什麽,不过是朝堂上出了些事罢了。」
靳尹当然不会与凌思思说这些,她也不能主动提起,让他知道她已经听见了,於是想要开口,便只能从旁的地方下手。
凌思思没有追问,只是将食盒里的点心一样一样拿了出来,在桌上排好,趁着摆盘的期间,不经意地问起:「殿下可是为了边疆战事少粮的事担忧?」
倏地,随着她的话一出口,便觉空气顿时凝滞,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她身上,是靳尹在审视她。
凌思思维持着面上平静,恍若不觉身旁针扎一般的视线,继续摆布着桌上的点心。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开口道:「此事你如何知晓?」
「方才看到的啊。殿下不就把奏摺放在这里吗?」凌思思眨了眨眼,偏头看他,「臣妾猜错了?」
靳尹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看尽她的眼底,一窥真伪,可她目光清澈,犹带几丝无辜之意,凌思嫒向来直接,Ai恨分明,并不会说谎骗他,就算真做了伪也骗不过他……
他思量片刻,渐渐卸下心防,抬手r0u了r0u眉心,叹道:「你既看见,本g0ng也不yu瞒你。边疆战事未果,可粮草却不足,若待邻近府城驰援,怕是也得等上几日,於我朝战事实在不利……」
靳尹抬头看了眼凌思思,见她并未有什麽特别的反应,这才话锋一转,笑道:「本g0ng也真是的,和你说这些做什麽。本想着近来事多,便不多麻烦,看来还是让苏全去找时安过来吧。」
他说着,正yu召来门外等候的苏全,传季纾过来,却不防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殿下,何不试着和邻近州郡的将领G0u通一下呢?」
靳尹一愣,「什麽?」
「既然边疆缺粮是因为气候异常,邻近地方的情况想必也大多相同,与其自其他地方运来粮草,殿下不如可向周遭地方首领调遣士兵,以派遣士兵代替粮食供给,这样一来,既能解决边疆粮食短缺的问题,也可以让士兵们累积实战经验,岂不是一箭双鵰吗?」
有风自窗外透了进来,撩起了鬓边墨发,映着一双杏眼里闪烁微光,愈发璀璨。
靳尹看着她,目光闪烁,那一眼,心里说不清是什麽感受,他张了张嘴,也仅是道:「确实是个好方法。」
「那……殿下是决定改变心意了?」凌思思靠着桌子,伸手自桌上随意拈起一块点心,凑近他的唇边,轻g唇角,「关於,那一天臣妾说过的那件事--殿下考虑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