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他们为什麽抓你?说真的,不要拿冠冕堂皇的话敷衍我。」
客栈里,凌思思一边夹起一筷sU饼,一边问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她边吃边暗中打量他,方才在捧珠楼,情急之下没多注意,如今坐下来,认真看清楚了,才不由得暗叹,真像啊。
眼前的男子,眉长入鬓,眼带桃花,笑起来时只有一边的唇角上扬,显得邪气又刻薄,尽管身处险境,仍然姿态潇洒,他身上衣着华贵,领上金线绣纹随着走动之时起伏明灭,倒是有些翩翩公子的派头。
眼下,他正瞧着她,明晃晃的眼神直落在她的眼里,目光有些无辜之态,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呀。那都是他们嫉妒我,抢不过我,又没我钱多,这才对我下手,想骗我钱财。」
凌思思冷眼瞧着他无辜的作态,凭他这副样子,再加上这副神情,确实能骗走不少少nV芳心,连她险些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当然,如果不是她先清楚他是个什麽样的人的话。
「仙人跳?」
「当然啊。我这不也是受害者嘛。」
「那这麽说,我不但被无辜牵连进来,毁了清誉不说,还顺带救了你一命,你自然应该要好好报答我。」
男子愣了,「啊?」
凌思思不理他,又夹起蒸笼里最後一个灌汤包,塞入口中,美滋滋地吞了下去,茶足饭饱之後,才默默抬头盯着眼前神sE茫然的男子。
「看什麽,吃饱了去付钱呀。」
「我?」男子诧异地指向自己。
「不然呢,你自己说的,你不是很有钱吗?那请吃一顿饭不是什麽难事吧。」
「不是,我……这……小爷我虽然不缺钱,但这身上只剩下些银票,不如我先去外头钱庄换些碎银,你在这再点几道菜等我?」
「何必这麽麻烦。」眼看他起身就要跑,凌思思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袖,彷佛看穿他的谎话,似笑非笑地g着嘴角,「反正我们也还要找地方住,不如直接住在这里,就不用找钱了。」
「我们……?我有地方住。」
这次凌思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客栈小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匆匆赶了过来。
「两位贵客可是吃完了要住店,那不妨先结个帐?这顿饭也不贵,加上两位若要住店,加起来刚好是一百两,贵客若是赶时间,随意cH0U张银票给我就好。」彷佛看穿男子心里的想法,客栈小二笑着,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过一圈,很是T贴道。
闻言,男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小二,表情颇为生动,「就这,要一百两?你是烧金子做的菜吗?你这话可真幽默啊。」
这话明明是讽刺,可那客栈小二似乎并不介意,反倒笑得更有亲和力了,「若是贵客愿意提供金子,小店也是愿意替您用金子做菜的。」
男子:「……」
凌思思看他脸上已经称得上是匪夷所思的表情,虽然她也觉得这客栈的价钱听上去确实不太善良纯朴,毕竟先前跟季纾他们出门在外,这一百两银子已经能包下上好的天字号房间好几天了。
不过,b起这个,显然看见男子脸上那吃瘪的神情,更是令她愉悦。
她走上前去,笑着挡在他们二人之间,道:「这位公子家财万贯,肯定不会计较这种小数目的。倒是我有些累了,能否劳烦先带我去房间看看?」
客栈小二本还担心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想要赖帐,但一听她主动要在这住下,又兼听得那“家财万贯”几个字,心里有了底,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忙不迭殷勤迎着她上楼去了。
独留下那男子一人被留在原地,看着满桌的菜式,再看看客栈里不远处站着几个夥计,目光时不时地往他这里看来,似乎在戒备着严防他赖帐,好随时冲上来。
他无言的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凌思思,最终默默地叹息一声。
秋天的太yAn总是毒辣辣的,虽b不得夏日炎热,却是晒得人受不住。
今早下了朝,归元殿前许多官员鱼贯地走了出来,各自往g0ng门口走去,偶尔几个亲近的见了面也随意闲聊几句便走,没人愿意在这样的日光下滞留太久。
唯有走在最末的两个人,立在廊下,望着三三两两往回走的官员们,面无表情。
「那几个老东西,老狐狸都失势了,还总跟着本g0ng做对,实在是烦得很。」
靳尹如今已经贵为监国太子,一样同是太子,但身分b往日尊贵不少,皇帝前几个月病倒後,缠绵病榻,下旨将朝中一切事宜交给太子全权处理,如今的他宛如已经是半个皇帝。
只是总有几个不识相的臣子,总想着与他做对,试图推翻他,其中尤以凌首辅与衡yAn君的势力为最。
「衡yAn君不成气候,首辅已然失势,他们一时群龙无首,闹一闹出个动静,也翻不出波浪来,不足为惧。」
是了,自从三个月前风鸣山一役,一切皆如计画展开,凌首辅盘踞国朝的势力被清减,加上凌思思坠崖,迫得他只能暂时潜伏,韬光养晦;而陆知行虽富可敌国,然商人唯利是图,靳尹掌权後随手夺了几个他手上的专卖权,已经让他大大失血,自是不足为惧。
唯一的一点,也是最大的隐患,也只有……「本g0ng何尝不知道他们想g什麽,但天河令一日未在本g0ng手上,这龙椅本g0ng就一日坐得不安稳。」
那日,凌思思坠崖後,他以为胜券在握,但不知为何,天河令始终不知下落。
他以为在常瑶那里,但翻遍所有可能藏匿之处,也没找到,若是在凌思思那里,住的地方没有,身边的人也一概不知,那麽就只能在她身上,但她已经坠崖,要找到天河令,除非……
在他短暂的沉默里,季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当即低着头,道:「是微臣无能,不能替殿下分忧。」
靳尹目光微动,疲倦地伸手r0u了r0u额心,问:「你最近怎麽回事?」
他一直想问他很久了。
从风鸣山时,凌思思坠崖,他冒着触怒他的风险,也要偏帮那nV人,保全了她身边的丫鬟和侍卫,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季纾做事,总要有个理由,要麽是他觉得她还有用处,想拿她身边的人做筹码,作为保险;要麽,就是他真的被他猜中,对凌思思有了不可告人的情感……
若是这样,那他也就不可能再留他了。
不过,季纾以实际行动向他解释,他做这一切,实是为了他。天河令还没找到,既然都不在他们想得到的地方,那或许就在凌思思身上,跟她一起坠崖了,所以要想真的日後高枕无忧,就得先找到凌思思,拿到天河令。
他说的也没错,除却凌首辅,还有个三皇子在边疆虎视眈眈,没有天河令,总归是不安心。
况且,他身边几人,常县令庸禄无能,不堪重用;池渊心有旁骛;细数身边,唯有季纾足智多谋,处事极有分寸,且伴他多年知他心意,最是合用。
话虽如此,但自风鸣山一役後,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X子清冷游离,从前待人温润如玉,如今却彷佛外头被裹上一层冰似的,将自己与外在完全冰封,靠得近了则会被霜雪所冻。
靳尹现在突然有些後悔当初让他去监视凌思思了,相b凌思思,他这个好不容易合他心意,又极懂分寸,能替他分忧的辅臣显然更加珍贵,不能出了差池。
靳尹叹道:「当初我虽让你去监视她,得她信任,但後来的事是意外,并不是你的错。我知你重礼义,行事向来不违道心,不过严格算起来,你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你并不欠她的。」
季纾默然半晌,却只道:「这是两回事,不能相抵。」
「是你想得太细了。对她来说,计画里早在常瑶拿到天河令,亦或是更早以前,在她发现了风鸣山里的东西时,她就该Si了,可她还能安然无恙,获得的利更多。若非她替常瑶挡箭,她此时还会是高高在上尽享荣华的太子侧妃,是她自己蠢,断送一切,只能怪她,与你如何会有关系?」
在他看来,季纾多智折龄,多情灭心,将凡事想得太细微,心思过重,这才容易想东想西,患得患失。
照他来看,无疑是自己找罪受嘛。
他见季纾不语,想来也无法劝他,劝得太过则适得其反,遂只能叹道:「你如此算来算去,又如何才能还完?」
他是想问,季纾这样的反常行径,何时才能停止。
「兴许,是到微臣心静时。」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靳尹看见一向沉稳的季纾,漆黑的眸里划过一抹如雾般的迷茫之sE,很快地却消失不见。
靳尹目光闪烁,没有再向他细细追问。
他知季纾思虑过多,往往容易陷入太多的外在制约,这是心结,外人没办法帮他,唯有他自己才能开解。
靳尹没再劝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罢了,本g0ng知你心思细腻,但太过拘泥於此,难免遭外物所累,你自己要想清楚。」
「微臣明白。」季纾垂睫,很快答道。
靳尹看他,但见他眸sE深深,脸上亦无悲喜,如此快便回答,端看样子,显然是对他的话并不以为然。
他见状心中虽有不快,但却很快压下,日後还需要他,自然不可b得太紧。
「行了,你有分寸便好。交代给你的事越快越好,这几日已经有折子上奏,弹劾你要求官府配合寻人之事,本g0ng虽按着不理,但也非长久之计。」
「是。此事臣会尽快完成,必不再劳殿下费心,将人成功带回--不论生Si。」
男子无JiNg打采地被客栈小二带到房间时,正好看见凌思思坐在椅子上,悠闲自适地喝茶吃瓜子,顿时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的魅力难道不管用了嘛?
怎麽到她这里,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呢。
「你还真一点也不担心啊,就不怕我自己走了?」
「你还欠我那麽大一个人情,除非你是没有心的人渣,否则怎麽会忍心留我一个弱nV子在这呢?」
「你就这麽相信我,说不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呢?」男子瞥她一眼,薄唇微g,朝椅子上的凌思思步步b近,一双桃花眼笑得十分邪气,手指g起她的下颔,幽幽道:「就像现在,你我二人孤男寡nV共处一室,既然你已与我共同经历此事,清誉已损,不发生什麽似乎也有些可惜,长夜漫漫,不如你我共度良宵,也好坐实谣言,你看如何?」
他步步b近,桃花眼含情望着她,如同情人般亲密无间,然而她却默然不动,只在他附身靠近时,红唇微g,轻轻一笑。
若她不笑,他还不至於察觉有异,但她这麽一笑,他立时察觉不对,动作一顿,当即想要起身,但他一动,腰上一个尖锐的物什便抵在那里,令他无法动弹。
「你做什麽?」
「自保啊。知道你这样的人心眼多,我总得预备着自保吧?」
闻言,男子面sE大变,顿时往後一跳,想夺门而出,他的动作很快,眼看伸手就要碰到门把,结果,一声什麽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响起,自身後传来,男子似有所感,戒备地回头看,就这麽一回头的功夫,只觉有什麽东西刷的划过耳际,钉在身後,随即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将他罩了个正着。
而他也正式错失了逃跑的机会。
男子回头一看,只见一支箭矢正钉在了他身後的门板上,箭矢歪斜,可见发箭者技术不是很好,但从微颤的箭羽来看,力道还是不小的。
男子诧异地看着那支箭,转头看向房内拿着弓弩的凌思思,忍不住瞪大眼睛,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他没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他有多幸运才能避开方才那箭。
看她拿弓弩的姿势,明显就没学过箭,照她那姿势应该只是想吓吓他,S在门把上才是,可方才那箭分明是贴着他的耳际S过来的!
她没心就S成这样了,要是有心要杀他,那还不是瞬间眨眼的事!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命,也许不日就要终结在眼前的nV人手上。
「不要人身攻击啊。」凌思思丝毫没有方才差点Ga0出人命的自觉,慢条斯理地研究着手上的弓弩,缓缓道:「你是什麽人,我再清楚不过。人前装病弱,人後Ga0动作,是名副其实的渣男,我总得以防万一,提前准备个防身的工具,这叫--正当防卫。」
闻言,男子看向她的眼眸顿时深邃起来,漆黑的瞳孔在收缩。
他看着她陌生的身影,沉声问道:「你知道我。你到底是谁?」
「你猜?」
「我猜不到。」
凌思思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既然猜不到,那就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不得不说,从前他自己那样笑还没什麽感觉,如今这样的笑出现在她脸上,他怎麽就觉得那麽讨人厌呢?
「那我该问什麽?」
「你还没有问问题的权利。」凌思思纠正他,「现在,应该由我来问,你来回答。」
男子闻言一噎,自嘲地看了看身上的绳子,「你问人问题是这种诚意?」
「没办法,我怎麽知道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试图逃跑呢?我总得做点防范措施吧。」
男子转了转眼珠,「是吗?那你还真会看人,因为我现在还真就不想回答,所以……不好意思啦,你的防范措施也无效罗。」
「你觉得自己还有拒绝的机会?」凌思思挑眉,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在方才,我说出了那句“家财万贯”後,这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想必不久之後现在还在四处找你的仇家也该知道了,你如果现在走出这里,你其实是个“空花瓶”的事实也就藏不住了,到时候别说这客栈,你恐怕连青楼也进不去罗。」
果然,男子听见“空花瓶”三个字後,顿时就沉默了。
什麽钱多招人陷害,什麽家财万贯,根本都是假的,实际上他根本没钱,先前他说的话没一个字是真的。
凌思思见他不言语,唇角微g,笑得笃定,重新再问他一次:「那麽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话了吗--三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