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微弱的光芒燃起,发出了“啪啦”的声响。
眼皮微动,凌思思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凹凸的石壁,看来是一处山洞,而不远处还燃着一小堆柴火。
视线在四周环视一圈,没见到意料之中的人影。
季纾呢?他跟着她一起掉下来的,应该也在啊。
难不成……他自己跑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想起这个可能,凌思思顿时紧张起来,撑着身T站起身来,忍住一阵晕眩,往洞口走去。
还没走几步,一道熟悉的人影便自洞口走了进来,季纾抱着几根木柴,见她站在洞口,似是没多大惊讶,淡淡道:「你醒了。」
……就这样?
凌思思一愣,旋即对他的冷淡有些不是滋味,念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没跟他追究,踌躇地走到他身旁。
看着他将捡来的木柴扔进火堆里,发出点点火花,笼罩在他身周,不知怎的,她忽然就不怎麽气恼了,反而莫名有些安心。
她在他身旁蹲下,望着朦胧的火光,迟疑地问:「我们……是怎麽回事?不是从山崖下掉下来了吗?」
「悬崖下是个山坡,幸好落在草地上,才有幸捡回一命。当时你昏迷不醒,我便在附近绕了一圈,找到有个山洞,便进来躲一躲。」
凌思思望向洞口,有阵阵虫鸣的声音响起,她不禁想起从前在电视上看过动物星球的影片,说是有些森林里的动物会在洞内栖息的说法……
「不是野兽的巢x。」他轻轻瞥了眼她紧攥着的手,「你睡着的时候,我大致查看过,附近没有生存过的痕迹。」
被他一眼看破所想,凌思思沉默地垂眸,看着零星的火花从火堆中不时迸发而出,倒映在眼底,是这寂静的夜里,唯一的温暖。
想起坠崖时的情境,她心中一突,抿了抿唇,没忍住朝他开口:「你的伤……」
她还记得,当时他身上是中了箭的,流了那麽多血,该是伤得不轻。
「无碍。」他头也不抬便答,伸手摆弄着柴火,默了半晌,又淡淡地开口:「总归是受了伤,找人的事先缓缓,陪我待一会儿吧。」
他说的平淡,可听在凌思思耳里却是倏地一惊,如同炸了毛的猫,「你知道?」
他知道她是为了找维桑,才赴了三皇子的约来到此处?
不可能啊,这件事连碧草都不知道的。
「不难猜。往常维桑都会跟在你身边,这几日却都不见他踪影,晚膳时你又未出席,能让你在这种时候深夜单刀赴会的也只有三皇子,理由就是维桑。」
「你这麽厉害,怎麽不改行当算命先生啊?」
凌思思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这人太JiNg明,像只狐狸成了JiNg似的。
要不是自己还有个作者的身份buff,怕是在他面前讨不了便宜,连被卖了也不知道。
「那既然你知道维桑被抓了,我们什麽时候去找人啊?」
季纾挑眉,「我似乎没说要和你一起去吧?」
她面不改sE心不跳地道:「这送佛送到西,我们好歹都一起共患难,你就不要计较这种小问题了。」
凌思思说的理直气壮,季纾只能抬眼轻飘飘地瞥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快睡吧。等日出後再走吧。」
「为什麽要等到日出?如果维桑出了什麽事,该怎麽办?」
虽然平常和维桑感情不甚深厚,但到底是她身边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出事啊。
「现在出去,那些人指不定还在外面,况且天sE已晚,若真遇险亦不好找到援兵。」
「你说的也有道理。」凌思思点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天亮就走。」
她说完,不等季纾反应,迳自移到一旁的角落,背对着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看还真的就要准备睡了。
「那我就真睡了啊,你也赶紧休息,一早还有赶路呢。」她双眼一闭,简短地道:「晚安。」
少nV语气轻快,话一说完,当真靠着山壁,双眼一闭,很快睡着了。
季纾望着她背对自己的身影,眼里划过一抹晦涩难明的光华,面上的神情忽然有些变幻莫测。
她倒是真的心大,在经历了这些事後,还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入睡。
该说她心大呢,还是……
他眯了眯眼,温暖的火光映亮他的瞳孔,摇曳在他眼底,明灭不定。
无边的夜sE里,唯有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袖,季纾站起身来,迎着风,缓缓地往洞口走了出去……
房门外,三道人影立在门前,正是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常瑶抿唇看向房前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人仗剑而立,一人持扇以对,分庭抗礼,竟是谁也不让谁。
「端午,我们真的有要事需找思嫒,事态紧急,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见思嫒一面?」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常瑶叹息一声,朝着门前仗剑不让的端午温声道。
晚膳时,他们听闻凌思思身子不适,来看过一回,被拦着没见,眼下再来,还被端午堂而皇之地拦下,吃了闭门羹,难怪陆知行不高兴。
端午绷着张脸,还记着凌思思的嘱托,y声道:「小姐出去走走,还没回来,你们改日再来吧。」
「你这小子,都说了有正经的事了,十万火急的要事!你挡着我们不让见,若是你家主子出了什麽事,你能负责吗?」陆知行本就心烦意乱,见他如此固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端午脸sE骤然一变。
抬头望了眼天sE,算着时间,自凌思思出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早就听闻三皇子和当今太子不对盘,眼下西啓出兵围城与三皇子亦脱不了关系,她要单独去赴三皇子的约,他本就觉得太过冒险,可她偏执意要去救回师父,眼下约定的时辰已过……
他看向常瑶的目光一闪,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像是真有什麽紧急的要事。
除却身为太子侧妃的凌思思,剩下的人里地位最高、能主事的,撇除太子,的确也就是眼前这两位了。
凌思思让他过了时间去找人求援,眼前这两人确实就是人选,可听闻东g0ng太子妃和侧妃早就不睦……
端午犹豫了半晌,仍是坚持不让,「小姐就是这麽嘱咐的,你和我说也没用。在她回来前,这门我是不会让的。」
陆知行从没见过这般执拗的,手中玉骨折扇几yu被他捏碎,拂袖一挥,往前走了一步,就想发作。
站在旁边常瑶却是看出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虚sE,眼皮一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开口道:「思嫒不在房间,还特意让你守门,肯定不是出去走走散心这麽简单,她到底去了哪里?」
端午神sE闪躲,神sE有些松动,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最好赶紧说啊,这事关你家主子安危,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否则凌思嫒若真出什麽事,我们要救也来不及了。」
许是陆知行的话刺激了他的某根心弦,只见端午当即变了脸sE,目光在两人焦急的面上停了半晌,确认他们是真的担心凌思思,这才放下了手中挡在门前的剑。
眼见他没再阻拦,陆知行当即和常瑶交换了眼sE,率先推门进去,端午垂首沉默地立在一旁,只听见一道惊呼自房内响起,常瑶警觉地抬头望去,见到陆知行朝她摇了摇头。
在他身後,是一脸惊慌的碧草。
「凌思嫒当真不在,房里只有这个婢nV。」
常瑶皱眉,看向了门前的端午和碧草,「到底怎麽回事?」
她看出了这是一出掩人耳目的戏,明显是有人安排,可到底为什麽要安排这出戏,又是要演给谁看的呢?
碧草自然不知道凌思思的安排,她只是依照凌思思的嘱咐,待在房里,不管发生什麽都别出声,也别出来,至於其他的……
她侧过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端午。
眼看瞒不住了,端午看着眼前的几人,适才张了张口,缓缓道:「小姐……确实不在这里。」
「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今日小姐收到了一封信,署名是三皇子,声称师父在他们手上,要她带一样东西,单独赴约。」
「三皇子?!」几人还没发话,碧草乍听这三个字,简直像撞了鬼似的,面sE苍白,倏地惊声尖叫起来,「你说小姐去见了三皇子?」
「……是啊。」
「太子与三皇子向来不对盘,又因着储君一事,首辅大人为了小姐临时倒戈,这才使得三皇子落败,流放边境,三皇子对太子和首辅是极为怨恨,眼下小姐前去赴约,那可是自投落网!你怎麽能让小姐单独赴约呢?」想起自家小姐与自寻Si路没两样的行为,碧草几乎已经能想像她凄惨的下场,脸sE唰的一白,绝望地软倒在地。
「完了完了完了……那三皇子见到小姐,岂不是犹如恶狼见了到嘴的猎物,恨不得拆食入腹了?我可怜的小姐啊!呜呜呜……」
端午不明白此间关系,如今听碧草说完,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心头一颤,亦是攥紧了手中长剑,咬牙懊恼的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有了凌思思的消息,却还不如没有。
陆知行抿唇看向一旁的常瑶,虽然没有开口,心里却也觉得凌思思此行一趟凶多吉少。
不只是储君一事,还有天河令……
新仇旧恨搭在一起,别说三皇子,换他自己身上,他恐怕也忍不了那口气。
常瑶望着碧草和端午脸上懊恼绝望的神情,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一会儿,才问道:「思嫒是什麽时候出去的?」
「晚膳时候出的门。」
「晚膳……」
端午犹豫片刻,又接着道:「还有件事,小姐出门前曾嘱咐过我,说是她两个时辰没回来,要我赶紧去让人来找她。」
两个时辰?!
常瑶目光一闪,「现在什麽时辰了?」
「亥时了。」
亥时……距晚膳已过了两个时辰!
常瑶和陆知行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深深的忧sE,只匆匆交代几句,便回身往端午说信上的地点而去。
三皇子已经知道天河令在凌思思手上,靳尹只怕是也知道了,他们必须得趁被人发现前,拿回天河令!
常瑶和陆知行转身正yu走出院子,忽然一个负责看守的兵士着急地跑了过来,灰头土脸,十分狼狈,显然是匆忙之间急奔而来。
常瑶下意识地驻足看去,分神去听,只听见他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语调,喊的是:「不、不好了!……攻城了,西啓攻城了--」
攻城?!
「怎麽回事?」
陆知行皱眉,显然也是意料之外,他正yu上前捉住那兵士问清楚,却有一个小厮抬袖抹汗,显然也是急忙找过来的,开口叫住了他。
「君上……君上留步!」他喘着气,一路跑得着急,额上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常瑶不认识他,陆知行见到他却是面sE一变。
「小陈?你怎麽来了?可是城中商舖出了什麽事?」
小陈是栎yAn商团分舖的负责人,知晓他的身分,若非要紧的事,绝不会贸然前来找他。
「君上,不好了,西啓入夜忽然发动攻城,城中已是局势混乱,商舖各个人人自危,事态实在紧急,b不得已,因此派小的来寻君上,就是想问问眼下该如何处置?」
陆知行身为大盛皇商之主,既也对底下商舖负有责任。
如今城中遭逢动乱,商舖受到影响,群龙无首,只得需要他主持大局,常瑶看出他的为难,先一步开口道:「师兄快去吧。西啓攻城,城内首当其冲,还需有人稳定局势,至於旁的待师兄回来,再作安排。」
「那,就委屈师妹了。」
陆知行咬了咬牙,适才打定主意,回头朝她匆匆一别,便沉着脸与小陈往山下赶去了。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常瑶眸sE微敛,伸手按着腰际别着的软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对不住了,师兄。她必须得先去找思嫒,她是因为带着她塞给她的天河令才遇险的,既然事情因她而起,就得她来结束。
她原先是这麽想的,只是,当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时,脚下却彷佛一下生了根似的,怎麽也动不了了。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不远处立着的人影,那样突然,让她几乎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阿瑶……?你在这里做什麽?」
四周一片漆黑,放眼望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边无际。
笼罩在四周的浓雾里,彷佛又回到了那处树林,周围尽是三皇子带来的刺客,数不清的刀光剑影朝她追来,她躲避不及,只能不断地跑。
跑啊跑,跑啊跑……
这段逃跑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从一开始她就被迫逃跑,可又好像永远也逃不开。
终於,她再也跑不动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她惊慌回头,有箭划破夜sE而来,直直往她S来;而她身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惊恐地後退一步,却是重心不稳,直接向後一倒,口中的惊呼尚来不及出声,便已坠入了无底深渊--
「不要!」凌思思惊呼一声,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x口剧烈的起伏,彰显她心里的恐惧。
她坐起身来,看清眼前的景象,这才松了口气。
是梦……
看来是真的被刚才的事吓到了吧。
她本来就很迟钝,不管是情感上,还有迟到的真实感以及害怕,直到现在那些恐惧情绪才像暴风一样,全部涌了上来。
独自面对杀手的攻击、为她受了伤的季纾、穷途末路被迫坠崖,面临Si亡的各种冲击,都真实地令她害怕。
她随手撩了撩鬓边的乱发,强迫自己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回神望向四周,却只剩下不远处的火堆,发出“吡啪”的声响,微弱的火光照出眼前空旷的洞x。
季纾不在洞里。
她微微一愣,旋即扶着山壁,站起身来,看了眼洞口外隐约的影子,心里下意识地一紧。
「奇怪……天还没亮,季纾不在洞里待着,还能跑去哪里?」
有细微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起,彷佛是外头下起了雨。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隐约还夹杂着细碎的话语声。
难道是……季纾?
他在和谁说话?
凌思思心下起疑,r0u了r0u有些晕眩的额角,放轻脚步,朝着洞口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越发清楚……
「东西是假的?」
这声音好熟悉啊……
好像是方才攻击她的杀手里,领头的那个?
凌思思眯了眯眼,探头看去,果然见到一道黑sE的人影正立在树後,朝着背对着她的人开口问道。
「这不过是进出皇g0ng的通行令牌罢了,你们中计了。」
「啊?这、这怎麽会……」
背对着她的身影淡淡开口,熟悉的嗓音,却透出一GU迫人的冷意,缓缓道:「若非你们贸然动手,又怎会打草惊蛇,坏了殿下的计划?」
虽是平淡不过的语气,可对方却从中听出了一GU不可侵犯的威压来,心头一颤,只得朝他低下头,恭敬地道:「是属下冒昧了。只是,她既已知晓维桑被俘,还能拿出假的天河令,可见东西还在她的身上,大人与她同行,又得她信任,为何不……」
「为何不趁机问出东西的下落?」季纾接过他的话头,摇了摇头,「经此一事,她已有了防备,要再动手便难了些。」
对方闻言,自知自己坏了事,垂首不敢再说。
「对了,殿下那边如何?」
「西啓那里已经开始攻城,消息传了回来,此刻风鸣山已是乱作一团,探子方才来信,衡yAn君已经下了山,一切已准备就绪,就等大人这边的消息了。」
季纾闻言,垂下眼帘,低声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衡yAn君亲眼见证,这三皇子的罪名自是得坐实了。」
「有了衡yAn君作证,此事自然就得是三皇子所为。可谁又能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咱们殿下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太子妃主动替殿下找到天河令,再引维桑中计,借此机会挫磨首辅锐气,一箭三鵰,真是好手段!」
季纾并没有接话,只是负手而立,望着远方沉沉的夜sE,像是在想些什麽,却又像是什麽也没想,「殿下心中自有天下,又岂是尔等能够置喙的。」
来人垂首应下,季纾目光一闪,终是叹息着道:「不过,百姓是国朝的基石,亦是殿下的子民,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回去告诉殿下,若非b不得已,莫要伤人X命。」
「是。那她……」
「东西暂时没有下落,或许藏在别处也不一定。放心吧,有我在她身旁,不会出什麽差错的。」他垂眸整了整衣袖,缓声道:「至於旁的,告诉殿下,人扣一晚,寻个机会再放。」
来人得了命令,很快便消失在夜sE里。
而他沐浴在这沉沉夜sE里,竟一时分不清梦境抑或现实,只觉得世事繁冗,而人身立其中,竟是繁华作茧,半点不由得自己。
这夜sE深沉,又到底掩藏了多少龌龊?
他轻闭双眼,任由微凉的晚风拂过青的衣、黑的发,衣袂翻飞间,宽大的衣袖轻拂,终是背过身後暗夜,回往火光幽微的洞内。
他转身进入洞口,不防撞见了立在洞口的凌思思,幽黑的目光闪了闪,停下脚步。
凌思思没想他突然回来,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扯唇笑道:「原来你在这啊。我刚刚醒来,想说怎麽没看见你,以为你跑了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正想去外面找你呢。」
她笑着转身就要走回洞内,跃动的火光映着两人各怀心思的瞳孔,一时间幽暗难明。
在虚晃的火光里,两道人影被拉得悠长一道,随着她的转身,交叠的人影从中分裂开来,慢慢地,越来越远,也许最终都会分道扬镳,互不交涉。
季纾垂眸望着地上的影子,那麽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碍眼极了。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影,背对着他,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凌思思背对着他,同样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周遭静极了,彷佛是暴风雨来前的寂静,让人莫名不安。
她心神恍惚地往里走,却不防身後传出了动静,打破眼下诡异的平和。
突然,他的声音在身後冷不防响起:「……你都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