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热闹的围场,场边角落的座席上,显得格外清静。
常瑶拉着凌思思的手,动作轻柔地替她上药,神情认真而温和,凌思思抬眼望着,不觉有些出神。
「上了药就要好好歇息,别再胡乱折腾,伤才好得快。」收拾药盒的手一顿,常瑶抬眼看见她出神的眼,无奈地道:「侧妃可听见了?」
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传闻中任X狂妄的凌思嫒,竟也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她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听见啦。」凌思思回神过来,自来熟地拉过她的手臂,期待地问道:「你方才看见了没有?我赢了b赛,那陆知行的表情可是JiNg彩得很呢。」
想起陆知行,常瑶不禁抿唇笑了起来,「你方才那一摔,可吓坏师兄了。」
「吓一吓才好,谁让他们使歪招呢。」凌思思轻哼了声,眼珠一转,道:「等等回头得跟他邀一顿饭才是,听说最近城里新开的酒楼饭菜不错,要不我们再找时间一起去吧?」
「这……」
「侧妃说得到轻松。」不等常瑶发话,小竹已是走了进来,面sE不善,「後g0ngnV眷,怎能随意出g0ng?这话若让人听见,容易让人误会侧妃是有意要害太子妃呢。」
这话说着便是居心叵测了,刻意曲解她话中的意思,将她一番好意化作恶意,认为她是故意约常瑶出g0ng,坏她的名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竹。」常瑶淡淡地放下药瓶,责怪地看了小竹一眼,「侧妃只是说笑,没有那个意思。」
连常瑶都看出来了,小竹对凌思思似乎总是有种莫名的敌意。
虽然是忠心护主,但自入g0ng後凌思思并未出手,反而与过去印象中不同,X子活泼,古灵JiNg怪,身上总是有种新奇的x1引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其实经过这段日子几次的接触,常瑶并不讨厌她,只是小竹不知为何,总对她抱持敌意,屡教不改,倒令她有些头痛。
常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想到了什麽,话锋一转,又道:「说到这个,听说上回金橘贪玩,还是侧妃身边的人送回来的,这得好好谢你们才是,否则小竹可要担心了。」
说着,她轻轻瞥了身旁的小竹一眼。
小竹彷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脸上一红,急着反驳:「才没有呢!太子妃就会取笑奴婢。」
这样赌气的话,听在众人眼里就是孩子气,常瑶与凌思思对视一眼,皆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小竹见状,赌气似的别过脸去,索X不再言语。
倒是碧草听见金橘的名字,兴冲冲地道:「小金橘那麽可Ai,若是丢了可难受了。听闻这次使臣前来,就是从西啓来的,西啓也特产一种猫,瞧着形容倒与小金橘有几分相像呢。」
「当真?」凌思思难得来了兴致。
「奴婢也是听说,也没真的见过,只是觉得几分相像。」碧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
不过,西啓……
西啓是漫画设定里,在本朝西方的一个国家,向来没多大往来,是她为了在剧情後期安排外敌威胁朝廷,才仓促设定的存在,就是靳尹成功夺权的工具垫脚石,怎麽会在这时候出现?
凌思思奇怪地想着,没有注意到对面常瑶的视线,还是碧草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碧草。
碧草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小姐,时间差不多了,申时还有晚宴,也差不多该走了。」
晚宴!
不说这事,她都快忘了。
凌思思这才堪堪忆起,抱歉地朝着常瑶一笑,起身yu前往赴宴,走到门口却又想到什麽,示意碧草回去将东西拿来。
凌思思唤住前头的常瑶,不好意思道:「差点忘了,有东西要给你的。」
「给我的?」
「是啊,虽然说不上贵重,但也是一番心意。」凌思思接过碧草递来的两个平安符,伸手将其中一个塞到常瑶手里,「我让人拿到寺中拜过香火的,听说自己做的平安符经过香火加持,总是会特别灵验。」
「这是……你自己做的?」0着上面不太JiNg致的针脚,常瑶愣愣地问道。
「我知道不太好看,做了好几个,这是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凌思思越说越小声,忍不住尴尬地乾笑了声,转道:「不过,我听说寺庙香火可灵验了,包准心想事成的。我总共就做了两个,一个就给你啦。」
「两个?那这另一个……」
常瑶的话没说完,她看见凌思思手中的那个平安符,眼神闪烁。
其实那个答案她也该猜到的,只是,终究仍是有些不愿面对。
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手中的平安符,凌思思自然知道她想歪了,忙不迭解释:「不是给太子的,我这是要自己留着的。我们一人一个,在g0ng中也好互相扶持啊。」
互相扶持……
常瑶细细咀嚼她的话,纵然不知真假,可这一瞬间,她想自己应该是动心的。
从小在泥淖中生长的花,被遗忘在无人的山谷中,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世上的花该是什麽样的,她没有朋友,见的只有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直到靳尹出现,将她带到一个与众不同,华丽陌生的至高点--
可她还是孤独。
直至今日,她乍然见到了一线光,盛开在yAn光之下,绚烂而夺目的一朵花。
目眩神迷,不可方物。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再亲近一些……
垂眸望着手中的平安符,常瑶清冷的眸中隐约有了一丝期盼的暖意,她犹豫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刹那,好一会儿,她深x1一口气,才抬起头来,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思嫒,谢谢你。」
g0ng灯如线。
入夜後的行g0ng却是亮如白昼,繁华绚丽,处处皆是不绝於耳的喧闹,宴上舞姬翩翩起舞,映着丝竹乐声,长袖飞扬,红袖添香,当真一副极乐之境。
陛下高坐上位,含笑望着舞姬起舞,不时与底下的使臣交语几句,像是极为满意。
靳尹藉着举杯抬眼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眼底尽是一片幽深,他侧过头,低声问道:「查到了?」
「是神策军的箭。」身後季纾将包着剪头的手帕暗自递给他。
「神策军……」靳尹打量着手帕里的剪头,不答反问:「人呢?」
闻言,季纾面上犹豫之sE一闪而过,迟疑地道:「人是抓到了,不过他什麽都没说,便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那可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这麽劣质的栽赃手段,想藉由围猎暗箭伤人,留了这麽大的线索,往皇帝御下的神策军泼脏水,就是为了让他与皇帝之间生出嫌隙,互相猜疑吧?
只是,有时候太过於明显的线索,倒显得唐突啊。
靳尹双手蜷起,抬头对上凌首辅含笑的眼,挑了挑眉,遥遥朝他举杯示意。
而就在此时,宴上歌舞方歇,西啓使臣忽然起身,朝着座上的皇帝行礼,道:「此行一趟,见识颇丰,贵国确实人才济济,名不虚传。特别是今日所见的蹴鞠,就连nV子能有如此身手,令臣实为惊YAn。」
今日午後的蹴鞠,凌思思技压群雄,大败对手,可说是出尽风头,此事就连皇帝也有所耳闻。
皇帝轻笑一声,目光望向座下的凌思思,道:「使臣过奖了。侧妃有此能耐,朕也十分意外。」
凌思思不防在众人面前被点到名字,夹着J腿的手一顿,抬眼便见到身旁众人炙热的目光,轻咳了声,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
西啓使臣却像是对四周的动静丝毫不察,好奇地追问道:「侧妃?莫非那位小姐亦是皇室nV眷?」
「实不相瞒,此nV正是东g0ng侧妃。」皇帝向他解释,一边转向座下的凌思思,笑着开口:「思嫒身为首辅千金,才华横溢,朕记得选妃宴上一舞,可是十分难忘呢。」
提起选妃宴上的一舞,凌思思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就地掩埋了。
那麽尴尬的事,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在场当时见过她跳舞的众人皆是识相的没有接话,场面顿时有些微妙,没想到反倒引起使臣的兴趣,望着席中的凌思思,颇有兴致地道:「哦?既有此说,臣倒颇为好奇呢。」
完了,不会真要叫她当着众人面前再跳一次吧?
凌思思心里着急,皇帝偏偏不发话,面对使臣提议,只高坐上位,但笑不语,明显是想将难题丢给靳尹与凌首辅彼此较量。
依照靳尹的个X,肯定不会出言帮她,说不定还落井下石,推她一把,可凌首辅此时若开口倒也不合时宜,还有可能落下话柄……
眼见凌思思迟迟不应,场面顿时陷入僵局,首辅终是不忍AV受委屈,攥了攥拳,正yu开口,不防一道声音却打破沉默,先一步发言。
「思嫒之舞确实惊为天人,不过太子妃的琴音也不遑多让。父皇只见过思嫒的舞,不曾听过太子妃的琴,不如趁此机会也给太子妃一个机会,免得厚此薄彼,如何?」靳尹按住凌思思的手,不动声sE地朝着座上的皇帝禀道。
而常瑶面上丝毫没有被乍然点到的惊慌,在皇帝的同意下,接过小竹递来的琴,随手试了几个音。
她低眉垂眸,神情认真而专注,素手轻拨琴弦,只闻一声清响划破寂静,琴音琳琅,曲调已如流水淙淙流出。
琴音温婉,一会儿如蝶舞般轻快如珠,一会儿如溪水般和缓宁静,一会儿又如微风般和煦轻柔,明明是转瞬千变的曲风,却又彷佛有种特别的x1引力,能将闻者带入其中,似乎曲中所有的良辰美景都近在眼前。
就在众人被琴声所迷,听得入神之际,只听几个音一转,曲调便已脱了原本轻快的调子,如碧海cHa0生,蓦地急促起来,由轻转重,之前分明鸟语花香,突然间,风雨骤来,大雨滂沱,惊滔拍案,惊起千重巨浪。
琴声愈发紧凑急促,众人听得入迷,心神随着曲调昂扬澎湃,没人发现异状。
凌思思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她转头便见到常瑶苍白的面容,心下一沉,正觉不对,忽然一声刺耳之声响起,惊破一殿沉寂。
凌思思吃了一惊,凝眸便见到琴弦断裂开来,而常瑶面容苍白如纸,额上冒着一层冷汗,她心下不安,犹豫地凑了过去,关心地问:「常瑶,你怎麽了?是不是身T不舒服……」
她拉着常瑶的手,谁知一碰到她的手臂,只觉她身子一僵,一个巨颤,张口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不偏不倚,洒在了案前的古琴上。
琴弦染血。
身旁的小竹惊叫道:「太子妃!太子妃您怎麽了?别吓奴婢啊!」
常瑶面sE惨白,直直向後倒去,陷入昏迷。
而凌思思坐在一旁,望着眼前突发的乱象,视线里只剩下琴弦上仍不断滴落的血珠,吓的不知身在何处。
四周早已乱成一团,小竹惊慌地抱着昏迷的常瑶,靳尹很快便赶来她的身边,一下子围了许多人,随着御医到来後,再匆匆忙忙往殿外走去。
凌思思跪坐在地,被隔在人群之外,眼前的一切彷佛一场戏,而她眼睁睁的看着,由始至终,平静得近乎呆滞。
众人在闻讯匆忙赶来的御医来到後,又一窝蜂离开殿内,往朝yAn殿而去,耳旁有很多声音,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个字眼:「此症蹊跷,来得突然,倒非是寻常病症……恐有X命之忧……像是中了毒……只去过侧妃处……」
殿内g0ng人顿时跪了一地,求饶声不绝於耳,但全被侍卫拖了下去,渐渐地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头顶突然笼罩一片Y影,凌思思愣愣地抬起头来,便见靳尹低头盯着她,神情沉重,「那些流言蜚语,你也听见了吧?」
凌思思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没有开口。
「此事事发突然,又是这样的场合,本g0ng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为了查明真相,这几日便委屈你待在丽水殿了。」话音一顿,肩上一沉,靳尹伸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没等她反应,很快地收回手,转身拂袖而去。
凌思思没有看他,也没有开口,四周众人都已离去,唯有她依旧跪坐在一旁,无人理会。
她知道,靳尹对她厌烦至极,根本不会信她,辩解与解释都无用。
凌思思跪坐一旁,感觉到一种近乎Si亡般平静的紊乱,她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下场是什麽。
常瑶於宴上中毒,事後查出是原身凌思嫒嫉妒所为,导致她被禁於殿中三个月,而这段时间,靳尹就在外头谋划着如何铲除最大的竞争对手凌首辅,一面与常瑶生出真情。
而这也是凌思嫒悲惨结局的伏笔。
她明明没有下毒,可常瑶还是中毒了,靳尹自然不会信她,方才那一番话,也就是变相的将她软禁起来。
凌思思刚想起身,双腿因跪的发麻一软,眼看又要栽倒,一只手却伸过来,稳稳地扶住她。
抬头,却是季纾面无表情的脸。
他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
凌思思低头看着,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凑到常瑶身边,身上被喷了血,当时吓得不行,根本无暇顾及,想来自己现在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
「谢谢。」她接过手帕,心烦意乱之下,胡乱擦拭,反而越弄越糟,倒是身旁的季纾看不下去,轻叹一声,从她手里接过手帕,仔细为她擦拭。
凌思思低头看着他动作轻柔,仔细的替她擦拭血迹的模样,心里混乱不安的思绪不知道为什麽,渐渐地平复下来。
「似乎每次见到你,都喜欢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我刚才……是真的害怕,她突然吐血,就在我的眼前,我从小怕血,吓得半Si……」凌思思讪讪的说,笨拙得拼凑着字词,然说到一半,迎上季纾平静无澜的眼神,心中一凉,像是唯一的一抹温度也消却了。
她看着他,「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没用,要殿下信你才有用。」
「你觉得是我下的毒?」
季纾凝视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对着她的质问并未言语。
「亏我刚刚还有一瞬间觉得你是好人,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凌思思气极反笑,不yu再与他交涉,扭过头去,转身便要走,似乎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迈步yu走,目光瞥见他手上的手帕,心里就来气,方才她竟还为了他出手扶她一把而觉得他是好人,结果竟是别有用心。
凌思思憋了一肚子火气,似乎觉得自己还不够解气,索X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手帕,「亏我还把你当成朋友,结果你就是这样践踏真心的。」
她咬了咬牙,将手帕扔在他身上。
「真心?」季纾咀嚼着这两个字,伸手接着被她扔过来的手帕,x口似乎有什麽地方隐约一震,却很快被否决,眼里轻蔑之sE渐深,「你真的觉得这世上有真心?」
「我的真心,你现在就正在践踏!」
凌思思反唇相讥,冷冷地瞪他一眼,不愿再与他说话,转身就走。
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季纾低沉的嗓音传来,道:「奉劝一句,不是你的别动歪心思。否则,以後若遇危险,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凌思思背影一顿,走得更快了。
这条路上,我连你都不怕,怕什麽危险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