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书觉得徐蔚然是世界上最会装傻的人。
下了班回来,分明看见她坐在客厅里等他,也分明看见桌上摆着那些被他藏了好多年没送出的卡片和礼物,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她:「这麽晚了,怎麽还没睡?」
眼看他真打算当什麽事也没发生,话说完就往房里走,夏孟书沉不住气地喊住他。
「徐蔚然,你没有话要说吗?」
男人停下脚步,没有看她,只是重复:「时间很晚了,早点睡。」
夏孟书瞪着他,气得都想打人了。
好,算了,他装他的傻,她发她的脾气,谁都没吃亏。
夏孟书沉了口气,冷道:「星期六我在儿童乐园有工作,你载我去。」
本该是请托的口吻,如今成了恣意妄为的命令,强y不饶人,是开战的前哨。
徐蔚然也知道。
他垂眸,不明白他们之间怎麽又变成这样?
他不明白前几日明明还好好的,为什麽今天却变成这样?他不明白为什麽那些卡片和礼物被她发现了,更不明白为什麽她的反应该Si地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她根本就不稀罕。
男人无力地捂着额,耳鬓搐得厉害,脑子里全是傍晚当事人在会议室里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质问,所有声音交融成刺耳的尖鸣,扎得耳膜难受。
他感觉得到nV孩子似乎还在说话,却听不清她还说了些什麽。
夏孟书原以为徐蔚然不说话是故意不理她,本还想继续和他吵,可当看见男人高大的身驱逐渐倾斜,她立刻上前,赶在他倒下前撑住了人。
「徐蔚然,你怎麽了?」
男人倒在她肩上,连带让她向後踉跄了好几步,夏孟书使劲撑着他,感觉脖颈处贴上异常滚烫的气息,像是能把人灼伤。
她连忙抬手拨开他额前的浏海,掌心一贴,尽是热烫。
眸心狠颤,心凉了一大截。
徐蔚然从小抵抗力就好,不常生病,可每回只要病了,就会是大病一场,不在床上躺个三五天或是去医院里吊几包点滴好不了。
「徐蔚然,你发烧了你知道吗?」她抚上男人的侧脸,原先盛气凌人的锐气抹去大半,被慌张裹成柔软。
徐蔚然低吁,抵着墙面,把自己从她肩上cH0U离。
他的重量一离开,夏孟书立刻伸手想搀扶,男人却向後避开,凌乱的脚步踉跄,他气力尽失,整个人狼狈跌坐在地。
眼前天昏地暗,徐蔚然闷哼,表情痛苦。
「徐蔚然!」
夏孟书被他吓得不轻,赶紧蹲下身,伸手想要碰他,他却挥开她的手。
「我没有发烧。」
她又想起他这人一旦生病,脾气就特别不好,不喜欢让人照顾,更不喜欢让人看见他生病的模样,每回她和夏孟易去探病,他总是把房门反锁,谁也不让进。
作为兄长,从来都是他照顾人,轮不到他们照顾他,理所应当。
「我扶你起来。」
「你走开。」徐蔚然再次拒绝,口气差劲,呼x1渐沉。
男人态度恶劣,还意外推了她一把,夏孟书没好气瞪他,「你叫谁走开?」
徐蔚然什麽也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拾起落在脚边的背包,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进房。
他没有生病,只是有段时间没睡好,所以头有点痛。
只是这样。
他什麽也听不清,就放任她骂,反正都要吵架了,让她误会他态度差也罢,反正这些年来都是这样,她想吵架就吵架,想和好就和好,都随她。
不管怎麽样,他都随她,反正她也不希罕。
夏孟书站在房门前,看着他虚弱地脱下身上的大衣和西装外套,看着他连拆掉领带都吃力,看着他步履颠簸地想走至衣柜前拿衣服,最後却无力跌落床铺,捂着眼痛苦SHeNY1N,气得都快哭了。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不让人关心,不让人看见,不让人照顾,就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是吗?
以前还住在家里时,有赖心慈看顾着,那搬出来之後呢?
这些年,他生病的时候,他难受的时候,他不支倒地的时候,都是谁在照顾他的?
夏孟书抿着唇,最後还是没忍住心疼,走上前想扶起他,劝他去看医生,可才走到床边,却看见男人的指缝间淌出了泪。
「??」
夏孟书停在原地,想喊他的话全哑了。
未开灯的房里安静的只剩下男人沉重的喘息,黑暗中,似有什麽逐渐膨胀,蛮不讲理地塞进心腔,把早已暗cHa0汹涌的湖sE搅和得更加浑沌。
她看着他,看着那从未见过的脆弱,竟也难过得想掉泪。
明明哭就最没用了,可她却总是在他面前,总是因为他这个人,哭了又哭。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安心地哭,却也最常把她惹哭的人。
没有人知道在和他吵架以後,她有多少个夜里是哭着睡去,哭着做梦,再哭着醒来。那些被背叛的痛,其实都远不及看见他用着卑劣的言语与人分手时的冲击和难堪。
每一次和他大吵决裂,她总会在所有人都睡去以後,躲在棉被里哭一整晚。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前任而落泪,但只有她清楚,那些眼泪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他总是一而再地毁掉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信任。
过去六年,她嘴上说着讨厌他、厌恶他,实际上却总是不断地给他机会。
她总是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些都只是凑巧,不断地尝试要去原谅他,哪怕她从来不愿意承认这些想法存在。
那些她不愿承认的挣扎,装作不存在的矛盾,没让人知道的拉扯,全是因为他。
而如今,她生平第一次的心疼,也是因为他。
原来像yAn光一样的徐蔚然,也有雨天的时候,她好心疼。
她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