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直起身子,默默的收敛了眸中的幽光,“小殿下为什麽要说我抄袭别人的文章来骗陛下呢?”
“你。”梁待粉nEnG的小脸一红,“那个……《睦和》本王很早以前就读过了,自然……自然不是你写的。”
殿上一片喧哗。
抄袭?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江歧周平等人更是替乔言捏了一把冷汗。
“这样,”乔言歪了头看着梁待躲来躲去的眼神,笑道,“那小殿下一定是有证据了?”
“这个自然。”梁待自信的仰起头,高声朗诵。竟是将乔言殿试所作的《睦和》一字不错的背了一遍。
影妃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却被乔言逮个正着。
前日相邀,今日刁难,这就是所谓的恩威并济麽?
“父王,儿臣之所以能将这篇《睦和》一字不错的背诵下来,是因为儿臣从前对这篇文章甚为喜Ai,下了一番功夫,所以才……”
“所以才能背下来是麽?”乔言好听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萦绕,梁待明显的示弱下来,大大的眼睛不安的扫着眼前的人。
“乔卿要作何解释?”梁盟眯了眼,透出威仪。
大殿上,纤瘦如竹的nV子,穿着拖地的月白sE长袍,如一道月光静谧安然,对梁盟的发问,乔言微笑回应。
“如此说来。《睦和》篇後的那首小诗,想必小殿下也是记得的吧?”
“本王……”
浅浅的笑容此刻在梁待看来却像冰水般寒冷,那不见底的寒潭发出的幽光似乎要将他吞没。
“後面哪有什麽诗?”梁待SiSi的狡辩,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若是有呢?”
梁盟眼底有了然的笑意,抬手招来h守宇低低的嘱咐了几句,h守宇躬身退下。
“维摩元未病,子把空复疑。薄暮还相访,经旬系我思。深谈四壁静,交道一灯知。天毕看西下,来归亦未迟。”八句完整的殿尾诗清晰无b的从乔言口中缓缓道出。
“小殿下,下次要看仔细哟。”
殿上的人惊讶的看着淳於和林从小太监的手上接过系着hsE绸带的试卷,淳於cH0U出其中一张展开起身道,“回陛下,正是这八句,只是被写在了卷面的右下角,是首殿尾诗。”
梁待一错不错的看着乔言,小脸上满是惊诧,“你怎麽知道我是偷偷看过你的试卷?”
路德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南郡尚师,孩子的品行如果出现问题,第一个被指责的不会是孩子的父母,却一定是他的老师!教不严,师之过。梁待好歹跟他学了快两个月,竟然跑去偷看一个士子的考卷,还在大殿之上,国主面前,大肆的诬陷人家!
路德眼前一黑,苍老的身形晃了几晃,终於在巨大的羞耻中晕倒。
梁待早有准备般,吐了吐舌头,偏过头对着梁盟说,“父王,待儿和少傅卿逗着玩的。”
梁盟霍得从龙椅上站起,“待儿,你刚刚说什麽?”
“待儿说,刚刚是和少傅卿闹着玩的,少傅卿,你可不要在意啊。”梁待转过头对着乔言真诚的说着,然後,撩开袍子就要跪下行师生大礼。
终於,承认了一个少傅卿麽?四年,这孩子四年来换了无数的老师,从未开口唤过一个人少傅卿。
乔言眼疾手快将那小身子捞住。“等等。”
梁待不解的看向她。
“小殿下似乎忘了一个问题。”
梁待偏过头想了想,真的就站起身子,无b认真的看着乔言,恍然大悟的问道,“乔卿愿意做我的老师麽?”
梁端和其他皇子的下巴几乎掉在地上,那个,是平日嚣张跋扈的小恶魔皇弟麽?
众人无言的看着这个nV子,半晌无语,终於……
乔言轻轻摇头,“臣不愿意”
“哗。”璋隆殿顿时炸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瘦弱的nV子。
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嫉妒也有惊讶,更多的是不解和迷惑,乔言感到有清冷的气息将自己包裹,她趁乱抬眸向殿内环视,果然,第八根龙柱下,那双Y柔邪魅的凤目淡淡的看着自己,里面有丝丝缕缕缠绕的东西。
收回视线时不期然的碰上另外一个深奥难解的目光,梁闵嘴角挂着饱含深意的笑纹,环抱着双肩正望向自己。
“那要怎样才可以做本王的少傅卿?”梁待不断的妥协,近乎乞求的看着乔言。
如小鹿般清澈无害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乔言微微有些心悸,这样清透不设防的眼神,与那时的自己何其相似?
再度弯下腰,伏在梁待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梁待如获至宝般点头,满是兴奋的神情,然後整理好衣服,走到路德面前深鞠一躬“路老大人,待儿顽劣,这两个月有劳大人耐心教导,还有,待儿为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
路德一把胡子激动的乱抖,慌张张站起来,拱着手说不出一句话,估计被吓得不清、
只见他又走到乔言身前,再鞠一躬,“待儿以後愿意听从少傅卿的教导,用功读书。”
乔言含笑拉起梁待,“小殿下如此大礼,乔言怎麽当得起?”
“哈哈,哈哈。”梁盟大笑出声,“这个小鬼头也有被人制伏的时候,乔卿真是有本事,好,今天是喜上加喜,待儿终於有了少傅卿,传孤的旨意,赐乔言少傅卿之位,官拜二品,准後g0ng自由行走,再赏h金五千,问天阁腰牌一枚。”
“秦简。”
“臣在。”殿中一个男子排众而出。
梁盟的脸上是难掩的喜sE,乔言的文采他是知道的,梁待天资聪颖,却一直以来不肯好好念书,荒废了不少时日,如今心甘情愿的拜了乔言做老师,这样,还有什麽C心的事儿呢?
“着工部在含光殿任乔卿选一处为她修盖府邸,乔卿,孤的两个nV儿也一并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了孤的心意啊。”
“臣领旨。”
“臣领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秦简讶异的看着乔言波澜不惊的脸,如此的恩宠他在朝多年,从未见过。
今天的梁盟真的是龙颜大悦,“守宇,摆驾畅春园吧,去请润美人她们来,今天正是双喜的好日子,就将中秋的家宴一并办了吧。”
“遵旨”
“天乾二十四年,中秋前夕,南郡国主梁盟於璋隆殿恩宴新科士子,时九皇子梁待拜nV状元乔言为少傅卿,国主大喜,厚恩赏之,有人言:乔言者淡薄如水,恩宠於前而面无喜sE。亦有人言“言特立独行,触逆後g0ng当权者,其境危已。”
执事史官何缀是夜如此记。
乔言在殿内被h守宇拦住,谄笑的请她上了偏殿外的一辆马车。
马车通T乌黑,在偏僻的地方静静的停着毫不起眼。车厢不大却很实用,中间横着一张茶几,案上香茗嫋嫋,乔言整整衣衫,深x1口气淡淡的望着对面端坐的丽人。
刚才殿上的对峙吃了瘪让她着实气恼。影妃挑了眉梢闭目养神。
乔言敛了衣衫“方才微臣多有得罪,还望娘娘大量不予介怀。”说着矮了身子对影妃行了一礼。
好个JiNg明剔透的人儿!影妃在心底暗暗感叹,自己未发的责备之言先被她堵了回来,如此,若是自己再去计较倒显得没有了气量。人言大丈夫能屈能伸,这nV子也丝毫不差啊,想到这儿,影妃索X开门见山。
“少傅卿是个明白人本g0ng也就不兜圈子了,南郡形势如何想少傅卿的慧眼也看的分明。暴殄天物圣所哀,如今的天下被这等庸碌之辈掌控,却叫百姓苦不堪言。本g0ng和少傅卿一样虽是nV子却也x怀天下……”
一口一个天下、百姓,乔言神sE闲适的靠在车壁,只差讥笑出声,百姓苦不堪言?一路走来看见的是一片歌舞昇平,商旅繁茂,何来的苦?想摆个Ai民如子的样子这理由委实太拙劣了。
影妃的声音渐渐停下,她从乔言眼睛里没看到一点兴奋激动之sE,相反那里冷淡疏离如常,靠着车壁几乎是在暇寐!
“娘娘,”她终於开口“如娘娘所说,微臣确实是个直来直去的X子,承蒙娘娘是个贤明的主子,微臣才敢斗胆直言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乔言只是一介小nV子,少傅卿这个位置已是感恩戴德,再无他求,至於天下,黎民等等,乔言不是不挂怀,只是能力有限,虽能做得诗词,但终归是风花雪月的事儿,朝政大事乔言却是生涩的很。所以对於娘娘寄予臣的厚望,乔言怕是要让娘娘白费心思了。”那神思闲淡的nV子面对影妃冷光四S的犀利眼神毫无惧sE。
“x怀锦绣如你,少傅卿怎可不为自己思量前途?一朝得了天下,少傅卿便是功在社稷,荣耀地位岂是个区区南郡少傅卿可b?”
“娘娘,人各有志,莫可强求,乔言闲散惯了,实是担不起这麽重的担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无论这天下归何人掌握,乔言都只是寄寓其中的一个凡夫俗子,天在,地在,便知足了。”
乔言沉静的眼中有怒气隐隐。天下天下,为什麽全都觊觎这个平平静静的天下,又何苦封官与爵,恩威并加的强加於人?
“乔言,你当知道”影妃脸sEY沉缓缓开口“本g0ng不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是一个二品官员本g0ng还是能捏在手心的。少傅卿如此有恃无恐的拒绝本g0ng,可是心中已有打算,寻到了英明贤主?”
若真如此,那你只有Si路一条。影妃双眼微微眯起,乔言已感到升腾的杀气。
她怒极反笑“恕臣愚钝,未能明白娘娘的用意,微臣只知道人浮於世,如同芥子,能安稳一生,吾愿足矣。”说着,乔言已经弓起身子挑起车帘。
“另外,”回眸看向影妃铁青的脸,乔言似冷笑般轻声道“微臣权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娘娘请好自为之。”
h守宇惊讶的看着乔言从马车上下来,坦然的看不出情绪,她对着车内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脚步声渐渐远去,“好个好自为之!乔言,好,好!”怒极的影妃哗啦一声将茶几上的器物尽数扫落,上好的茶具碎裂成无数碎片。额头青筋蹦跳,影妃双眉倒竖,“守宇,去叫小喜子,乔言这厮本g0ng绝对留不得她。”
是夜,月华似练,睥睨的倒挂九天悬河,一弯新月淡淡的溢着柔光,像极了某人今日殿上的神情。柔柔的,淡淡的,没有害怕,没有喜悦,那天大的恩宠似是漠不相关。
江歧站在畅春园外,静静的望着杜鹃花架前的人,那清冷疏离的气息自她身上无声的散发,她正对着夜空,呆呆的看不出在想着什麽。
多少次见到那人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一幅远望的神情呢?在无人的地方,她眉宇间的愁sE尽显,双手背在身後,伫立在月下,全身浸透在一种悲凉中。
江歧几次抬起脚又生生压了回去,这样的乔言让他心痛,像是一地散碎的琉璃,sE彩夺目的令人不敢触碰。
乔言痴痴的看着,往事不断涌现。
那夜,也是这样的一道月牙。
上弦月,月残缺。
那夜,风起,空气里的温度浑不似往常那般煦暖,一如他眸中的神情,冰冷的毫无感情。淡淡的将她拱手让出。
那夜,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而舞,舞的绝世倾城,见者终生不能忘怀。
那夜,有满天星斗洒在她的眼里,化成绝望的泪水,凝结成镜子,照见了所谓的欺骗和背叛。
那夜,一切都被改变。
“恭喜啊,少傅卿。”梁闵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後,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惊了乔言一跳。
“微臣见过六殿下。”乔言福了福身子,绽开一抹笑,显然还未从亘长的回忆中cH0U离,眼睛朦胧的没有平时的光彩。
花架另一侧匆匆离去的人影闪过状元服的一角,梁闵眉头轻皱,但很快收回视线,微笑道,“墨云瞧这月牙瞧得痴了麽?”
痴了麽?乔言轻笑,是真的痴缠此间了吧。
“如此良辰如此夜,风中望月而叹,墨云果然是个多愁善感的nV子呢。”梁闵若有所指的一问,眼光一错不错的盯着乔言无波无澜的双眸。
“中秋佳节,微臣想到了牛郎织nV的故事,不由得为他们感怀罢了。”
梁闵眸sE渐深,顺手折下一枝杜鹃,红YAnyu滴的花瓣在莹sE的手指中越发妖异,“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这还是墨云告诉本王的,怎麽,墨云自己倒不记得了?”
“是啊,倒是微臣又做俗人姿态了。”
和梁闵独处的时候总是如此的恬淡安逸,乔言收起愁容,向那月下越显俊朗的面容浅笑道,“王爷,你可有想而不得,不愿为而又不得不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