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真禅,行云空卧,经年光景,如镜花水月。
周端却是未曾想,再睁眼已是婴童身,后自有一番机缘,才入了这南离,当了这伴山客。
南离百峰,各有风采,中极列南离峰,左右辅以百峰,而他所在,名百转。
百转峰位南离以南,峰中天地自成,有荒古巨木而化的世外桃源,亦有幽冥深邃,杀机不显的番外之地。
但此峰凶相毕露,风干水燥,凡有门人者,无不以求先天气数五行镇压。
故二十年来,也仅增他这一名弟子。
姑且暂列真传。
虽是门人,但法力道心不到,峰内诸多去处皆是不得其门。
近年师尊已暗通幽冥,不日得享大道,是以将其托付空云子师伯。
“师伯。”道号清源,恭敬拜见。
“带你师妹去峰上选一称心之地,告知天工坊,形式……自定吧。”
空云子落下话端,身形悠然而去。
“是。”清源遥遥应声。
随后,双袖一挥,一片清音碰撞之声环环相扣而来。
宝舟行船,琉璃片瓦……尽皆没有。
“师妹,移步。”清源立足于木舟之上。
妙灵小脸上的嫌弃已经挂不住,只是碍于师兄盛情,方才一步三刻,上了这代步之物。
清源一切了然于胸,未曾解释,只是带着这位师妹环千回而绕。
一时之后,妙灵似乎想快些离了这朽木古舟,小小的指头横着一处。
清源见状,不见动作,古舟朝妙灵所指的方向飞去。
地方的确不俗,有水潭幽谷,青鸟长鸣,古木垂髫。
然而已有一栋三丈见宽的木屋扎在水潭之边。
妙灵看着清源,一张脸上摆满了可怜之色。
“这是自然。”清源看这师伯弟子天生灵动,也是多有恻隐,“此地便让与你,我再寻他处便是。”
说着,手中云袖翻转,偌大的木屋转眼不见了踪迹。
妙灵眼前一亮,也顾不上之前的可怜之态,兴奋地抓住清源衣袖“这是何法术,我要学,我要学。”
清源莞尔。
“这是自然,话说回来,不知师妹道号可起了?”
似乎知道有求于清源,妙灵这时回答得倒是干脆。
“有的,师尊赐灵,合妙字辈。”
“妙灵师妹,”清源点头,“那你可知本门源起何来?”
妙灵摇了摇头。
清源落在水潭边,幽幽道“本门祖师无崖子,乃是洞玄法师门下,道承至化圣人。”
妙灵听得一脸懵。
清源暗道倒是不必急于一时“这法术便是洞玄法师所创,唤作罗天袖。”
“我可以学吗?”妙灵继续追问。
“自然。”
“那你教我。”
“不成。”
“为什么?”
“你体内混元一气还在后天返先天之兆,法术神通何来加持?”
……
夜色渐深,空云子所居,竹林茂海之中。
一女童作白袍打扮,恭敬奉茶。
“今日与你师兄相处如何?”空云子抿了一口妙灵递过的茶。
“还……行。”妙灵有些支吾。
空云子何等人,自然明白其中自有他意,只是弟子间矛盾,只要各合缘法,他也不会多问。
“嗯,如此,你领了门中铭牌,平日里要么去天书峰,要么完成为师给你交代的任务,这点我会让你师兄定时过来检查。”
“啊?”妙灵小脸突然红彤彤的,吐了吐舌头,“师尊你都知道了啊。”
空云子放下杯盏“你虽年幼,却也是女儿身,让你师兄回百转峰也无不可,不过你一人住在这千回峰为师也不放心。”
“不是还有师尊你吗?”妙灵撒娇。
“为师我之后还要出去一趟,归期未知,明日我将你交于月神峰,那里尽是女弟子,你也有照应。”
“好吧。”妙灵这才点头。
明火退散,百转峰后峰一处山涧中,木屋中流出温煦的柔光。
在千回峰的那座房子本就是临时所建,概因师伯有事外出,需要弟子看守门户。
至于这百转峰,却是不必那般麻烦,因在其上,还有一位妙音师姐。
常人所闻百转峰,除了这山后相接的莽莽妖林,便是这位同代翘楚的妙音师姐了。
入门三十载,一剑破开法海天关,震惊门派。
“砰!”当是时,一只裹在长裙之中的长腿踢开木门。
清源睁开眼,望着门框中那道熟悉的倩影。
“清源师弟。”一声娇呼从来人面上的红唇烈焰中绽放。
“师姐,夜已深,您这行为不合礼数……”清源话语间充斥着无奈。
自己之前去千回峰也有躲避这位师姐的意思,只是如今没了理由。
“你我师姐弟,不用讲究。”清丽无双的面容上荡漾着狡黠的笑容,“你还是接着说说,那女儿国国王到底娶了和尚没?”
“师姐,此书人间书坊有售,且已完卷,何必无故消遣我。”
“说不说?”妙音一身水蓝长裙,玉手轻捏剑指。
清源……
“那一日,女儿国国王见唐僧四人,虽样貌差异不一,但却尽是男性,便差个人想去请来见上一见……”
“这里说过,你说到那女儿国国王半路被蝎子精截胡之处。”
清源起身,与自顾自坐在木床上的妙音拉开一段距离。
“那蝎子精非同寻常,轻易难动凡心,这和尚肉虽妙处颇多,可对她来说也就泛泛。”
“这是为什么?”妙音开口。
清源似乎对这种打断之言早就预料在先,并未有任何不耐之色。
“这蝎子精可是不凡,早年她得机缘拜在佛祖身前聆听教诲,尾后毒针有破佛祖金身之能。”
“这佛祖不是翻手便能压住那猴王吗?”
“由此可见这妖精的厉害,不过这等妖怪看上和尚自然有一段渊源……”
这部西游之说盛于五年前,由清源亲自试了些手段才流传出去。
这让妖魔鬼怪之说头一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书刊之上。
回想事宜,清源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到了如今,事已成定局。
“这渊源自然和这蝎子精在佛祖座下之时有关,莫要忘了,这和尚乃是佛祖弟子所化,昔日蝎子精能得逃佛国,暗中恐免不了有些联系。”
随着清源的讲述,妙音渐渐听得入了迷。
末了,清源屈身朝着妙音鞠了一躬“师姐,夜已深,今日还有功课未完成。”
妙音这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随性捏了捏清源脸上的颊肉“那好吧,你如今还未坐通玄关气海,不能化神返虚,不过一身技艺却是上等,是该如师伯所言,多做些功课。”
清源未反驳。
“对了,师伯来信,要你三日一隔,去往月神峰为小师妹检查功课。”
妙音走出不远,忽而折返。
清源这才眉头微微皱起“月神峰尽是女弟子,我去怕是不太妥当吧。”
妙音双手负在腰后,双手外摊“可是师姐我门中有事在身,不时外出,恐难照料……况且,这可是师伯一脉唯一的弟子……”
“我去便是。”清源应道。
“如此甚好。”妙音声音一轻。
清源如何听不出自己这位师姐的话外之意,无非是觉得此事繁琐罢了。
只是自己如今每日还是有闲暇之余,既然是师伯吩咐,照做就是。
“师姐身上妖气未清,入睡前还需点上檀归香。”临走前,清源突然对妙音道。
“咦。”妙音一声惊咦,“我之前已用门内净水清洗过了,你如何闻得到?”
“妖气多有隐忍,净水能净天下之妖,但总有些特异的不能根除,师姐终究还是未入仙门,这等事上还需小心。”
妙音回头摆摆手“知道了,对了,明日就是山门广招门徒之际,你若得空,不妨也代表我们峰去找个好苗子。”
说完也不等清源回复,径自消失不见。
木桌之上,一份凡间纸张编成的书籍在门外的冷风中吹翻开来
降龙十八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