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文，你下班前帮我把这个季度的销售报表整理下，印出来明天开会的时候用?」
「好的唐姐?」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埋头苦g李昊文，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影印机工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办公室里，洁净无暇的白纸，一进一出间，便也染上了肮脏的交易。
不知道是种什麽感觉，只是对於这一瞬间的感慨感到生理不适。
我本来就不是什麽乾净的人，又在这感慨什麽呢？
是在感慨我这庸庸碌碌的十一年？还是在感慨我逝去的青春？还是在感慨年少时和他许下的豪言壮志尚未萌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喔拜托！千万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怕会控制不住把他俩从祖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唐姐，想什麽呢？」
再次回神，李昊文已经把报表传到我的邮箱里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感觉整个鼻腔在此刻都充斥着铜臭味，「没什麽。」我只是淡淡地回道。
「姐，我感觉你最近怪怪的，是因为上次那个竞标没抢到吗？姐啊那真的没什麽……」李昊文皱着眉头说到。
我盯着李昊文身後的锺，任由他叨叨絮絮地说着。
时间一秒一秒在走，我听不见李昊文说了些什麽，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时钟上秒针嗒嗒的声响。
我彷佛可以窥见时钟内部的构造，齿轮规规矩矩地走着，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它的使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至它寿命将尽——
直至它再也转不动一齿。
「姐？你有听到我在说什麽吗？」
「嗯？」四目相对，我居然在李昊文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算了，没事就好。」他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姐，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可怕。」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怎麽说？」
他沈默了许久，最後放下资料朝我走来。
一瞬间，他抬起了手朝我的脸上搧来，空气流动而产生的微风扫过我的面颊，最终他的手停在了距离我一公分的位置。
「……你有什麽毛病？」
「你看，你躲都不躲，眼睛都不眨两下。欸这样很吓人你知不知道。」他哼哼了两声，继续说道，「这种人最可怕了，感觉随时都可以把我捏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听你在放P。
「可是我自认平时待你们挺友善的啊。」我有些不解，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对他们好，哪一次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是笑脸相迎？哪一次他们有困难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我有些为难地说着：「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你内心深处的那个你很可怕。唐姐，你越是善解人意、做事滴水不漏，我就越觉得你有距离感。可能是我自己矫情，想得太多，但就是因为你对我们真的是太好了，又看起来什麽都不怕，我才会担心你的心理层面会不会有什麽问题。」
「你看起来真的很累。」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人是不是抖音的J汤刷太多了？说话都一GU非主流杀马特的味道。
跟我那不甚熟悉的，在校园里任教的大姑姑一样。
话真多，但都是我不Ai听的。
「唐姐，你别这麽看我，怪渗人的。」
「你其实可以滚蛋了。」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你的报表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等下就把你捏扁。」
可能是看我有心情开玩笑了，他也就松了口气。
「得咧！唐姐，小的就先回家啦！」
「滚蛋。」真的是，会议报告做得一塌糊涂，这种时候嘴皮子倒是很溜。
不过李昊文还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他会陪我聊聊天。
他离开办公室後，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顿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万籁皆有声，我的内心却是一片荒芜，只是任由无名塚旁的荒烟蔓草肆意增长，掩埋无人祭奠的可悲。
低头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
看着道上万家灯火，心底是说不出的惆怅。
其实李昊文说的并不无道理，从小到大我听过了无数次说我很吓人的话。
医生说我是生病了，一个很可怕的病。
有段时间我就是鲁迅笔下的狂人，所有的人在我眼中都是一个个会把我拆吃入腹的野兽。
他们都是野兽，他们要吃人的。
所以我b他们先动手，我先吃掉他们，他们就不会来吃我了。
他们就不会来吃我了。
我吃掉了一对白眼狼王夫妻，吃掉了一条Y险狡诈的眼镜蛇，我还把一条毛sE鲜YAn的狐狸做成了标本，放在地下室里泡着福马林供我观赏。
我的身T里也住着一条眼镜蛇，但是他和被我吃掉的那只不一样，他很乖，很安静，我永远都是看到他把身子蜷缩起来，团成一个圆，然後安静的睡觉。
这时我才突然想到，我应该要吃药了。
翻了翻包包，果然又一如既往地忘记把药盒放进里面。
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养成每天早上检查包包的习惯。
我真的很讨厌吃药，但只有吃药，我才会被当作是一个正常且具有能力的一个出sE的小组领导者。（因为我要是不吃的话，我就会像是个JiNg神病院里的疯婆子。）
喝了几口水後，打开手机来查看讯息通知栏，没有人传讯息给我，即便今天是平安夜。
我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除了工作讯息之外再没其他简讯的微信。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掰掰手指数一数，我有多久没有进行令我感到舒适的社交活动了？
五年？十年？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每天都如同行屍走r0U般苟活着，一次又一次和上位者虚与委蛇，一次又一次践踏自己的尊严换取那渺茫的未来。
我不是没想过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又很没出息的舍不得。
我好想看看他现在过得怎麽样，是不是有一个美丽的妻子，聪明的小孩？是不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是不是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即便身边的人并不是我。
我还没跟他环游世界，我还没和他看完一百次日落，我也还没跟他走遍这世界上所有的迪士尼乐园。
在这世间，我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别的执念了，可偏偏他又是个支撑我这麽久的救赎。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他。
好想他。
「叮!」
手机微弱的提示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手机话费的帐单。
有些好笑，上面还写着「祝您圣诞节愉快」这几个大字，还得谢谢你就是了？
唐棠：【昊文，下周要用的PPT你明天顺便传给我。】
昊文不是浩文：【姐……能再晚两天吗？】
唐棠：【……给我个理由。】
昊文不是浩文：【如果我说是准备跟nV朋友过圣诞节，姐你会不会打我？】
唐棠：【会。】
昊文不是浩文：【姐!!！】
昊文不是浩文：【小猫撒娇jpg】
唐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昊文不是浩文：【我大唐姐威武！】
昊文不是浩文：…讯息输入中…
也不等他回复完，我便放下手机，不再看那个着实是没什麽用的东西，扭头就开始整理我的办公桌、包包，夜深了，得快点回去公寓，不然等等就打不到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