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满是书的隔间中,曲乡熟练地转着笔,望出那唯一的小方窗,枝条时而摇出窗框,时而在视域中引人遐思。
光影在叶片上走跳。
曲乡低下头,等了几秒,确认鼻子无异样後才拿着卷子起身。握上门把的一刻,门外传来谈话声,班导话说完,另一人随即回,「是啊,但也不是很确定??他弟弟今天又溜出去,然後??」
曲乡将门推开,班导闻声回头,那位老师也顺而望了过去,不怎麽在意地一瞥,就低声和班导说声先走了。
班导问:「写完了?」
曲乡点头,把卷子给他。
「外公还好吗?」
「还好。」曲乡微笑。
班导看了看她的考卷,整洁的公式,端正的字迹。他翻面,眼神忽然停住,看向她,「这??」
「刚刚流鼻血,不小心滴到了。」
班导的脸上有什麽在流淌。
曲乡瞥见,望向他处,几位略眼熟的老师,有的翻着教师课本,有的趴在小枕头上午休。在曲乡的印象中,班导似乎很少休息,几次午休後的下课时间经过这里,班导都端坐着,不是在用笔电就是在看书。
「曲乡,你还在打工吗?」
「嗯。」
有那麽一瞬间,曲乡觉得班导的呼x1声重了些。
班导看着曲乡寡淡的神情,觉得眼前的学生似乎是累了。疲sE显而易觉,眼神融出了雾,长出劳顿生活的形貌。
「曲乡,偶尔也去透透气吧,海边、小山上,去能暂时休息的地方,在那里你不用思考生活的事。」
这话来得突然,没头没尾,令人措手不及。
曲乡的目光忽然毫无防备地掉下去,她咽咽口水,感觉x口闷胀,海cHa0之音自其中涌升。
彷佛班导也听见那声,那洒脱的呼唤。
班导温和地道:「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老师。」
「嗯?」
「您平常都带儿子去哪?」
班导有些讶异她这麽问,眼睛微弯,回道:「校车快到学校前,会经过一座浅山,你有注意到吧?」
曲乡点点头。
「那里有块露营地,我们假日经常开车去那里露营。」
「??自己搭帐篷吗?」
班导笑起来,「你是不是没有露营的经验?」
「国中户外教学有一次??但可能,也不太算吧。」
「可以搭帐或在那边租露营车,开车去的话,能搭个简单的天幕睡车里。选择很多,不一定要搭帐篷的。」
曲乡点头,「知道了,谢谢。」
「你和我来一下。」班导边说边朝他的座位走去,从皮制公事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给她,「我跟营地老板认识,把这个给他,他会招待你。」
曲乡接过,手指刚好压在名片边角的烫金纹饰上。这张名片有它独特之处。
回教室的路,曲乡刻意绕远了,她从所在楼的天桥步行到另一栋楼的三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她朝一间教室里望去,看见桌上趴睡的人,肩上披着件h褐sE皮衣。她静静地走过去。
没过多少步,曲乡突然急急地仰起头,余光见前面着绿衣的教官走来,她赶忙站到墙柱後。
教官已经发现她了。
脚步声靠近,停在掩映着她的柱子旁,教官低头正要开口,就看见血从她腕根滑下,滴落。
曲乡斜斜望过去,眼神抗拒,如一酝满无形推力的大掌,挥落前却仍充满踟蹰。
教官把什麽放到她眼前,上下晃了两下,「赶紧拿着。」
曲乡用那条手帕把鼻子遮住,教官还在旁边,她的嘴一半被手帕挡住,声音像自木桶传出,「我去保健室。」接着从教官眼皮下cH0U身。
只是为避免多余的问话才那麽说的。
曲乡没有去保健室,找了间厕所藏进去,cH0U卫生纸止血。她贴着塑胶隔间板蹲下,头晕晕的,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来上厕所,不出一阵,整个空间漫开一GU臭味。
血依然断断续续地流,手心红透的纸张里还包有血块,她意识张裂,拼不太回来。
整个下午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改别人的数学卷子时还算错分,那人过来找她时,口气不悦。
宋世安盯着曲乡写上正确分数。
「会不会算数啊。」他哼鼻道。
曲乡把考卷还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抱歉。
宋世安不是多敏锐的人,对於曲乡,这个他所认定课业上的劲敌更是。他撇了下嘴,回位子去了。
数学课是倒数两节,上完就放学了。中间下课时李果去找曲乡,察觉出她的不适,问她要不要去保健室歇会。
曲乡本来趴在桌上,因为李果的话而抬起头,却是望向讲台。值日生正擦着黑板,准备朝右侧的证明过程下手时,忽有同学大喊:「欸——等等!我还没抄完啦!」
台上的男生翻了个大白眼,「白痴哦,抄那麽久,快点啦!」
李果在那声白痴中,又问了曲乡一次。
曲乡摇摇头,「不用,快放学了。」
只要再撑一下就好。
李果看着曲乡侧脸,无法忽视她那略为苍白的嘴唇。
「你是不是??」说不到一半,李果就犹豫着改口,「果然是太累了吧,又要打工又要照顾外公的??我能不能帮你什麽啊?」
台上的男生终於把黑板擦乾净了,他拿着板擦到x1尘机上,按下开关,登时很多谈话声都被盖过,独剩刺耳的x1尘机运转声。曲乡愣愣的,好似不觉周遭变化,可她都听在耳里。她轻抿了抿嘴,问道:「李果,你的生活是什麽样子的?」她转向李果,眼神不单是求答,还有一份更深远的寻索,「你和我说过你的事,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感受。」
李果面露担忧,思索着如何措词。
x1尘机声停了,她俩的目光仍然相系。
「就像平常那样回答就好了。」曲乡说,「你想太多了。」这番话也许口是心非,却少不了一丝的真心。
李果垂眼,摩挲起课本书页的尖角,「小曲,我们的生活,差多了。」她看住一道还未教到的范例题,但下面已经写有几行算式,「我不用打工赚钱,我没有需要亲自照顾的家人??我是个只需要专注读书的学生。」
末了那句话,李果是笑着说的。笑语背後的真意,曲乡也听出来了。
敲钟前一分钟,班导走上台,李果自前座同学的座位上站起,曲乡抬眼,轻轻捉住李果的手腕,两人同时不再动作。
前座的同学回来,奇怪地扫了眼李果,PGU撞她,「回去了李小姐,别霸着我位子!」
李果也撞回去,「我还嫌弃呢!看看你cH0U屉多乱。」
「你没资格说我!」
李果皮笑r0U不笑,不同她理论了,退到曲乡的桌边。钟响,李果微微弯身和曲乡说:「先走了,不然阿吉又念人。」说时bb台上的班导,他最不喜欢钟响完毕还有人没回到座位上。
曲乡嗯了声。
接下来这堂课她没怎麽听进去。有一回课後练习的角落绘有出版社的吉祥物,她倒空思绪,将吉祥物的眼珠涂黑,所有空隙都是她的落笔处。
预计的进度到了就停止。班导走下台巡视,解答几位学生的疑惑,经过曲乡的座位旁时看到她在做的事,他脚步慢了,但没有特意停留或是藉此逗弄她。
反而是曲乡抬起头的一霎,就和班导对上眼。她愣了下,低头看页数,发现自己一时想不起来班导教到哪里,现在该做哪道练习题,又或是班导方才交代了什麽。
她再抬眼,班导已经回到台前,拿起点名簿签名,然後将教师本盖上。
钟一敲响,早收好书包的男同学们集T往外冲,嚷嚷着快去抢球场,曲乡盖上课本,收好文具,就在这嘈杂的时刻,她感受一GU沈重,来自於她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一天的尽处不是午夜换日时,而是当一个人真正地睡下,他的一天才来到了尽头。
曲乡靠上椅子,背上书包。李果朝她挥挥手,灿烂地笑着。
曲乡向李果走去,在这由几张木桌拉开的距离中,她的步伐短暂地轻盈,不沈闷,不拖沓。
一个nV孩跑到李果身边,询问她下周音乐课考试的事,nV孩走後,曲乡的目光从手机上离开,还没移到李果那,就略有迟疑地开口:「李果,我想去露营,你??要不要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