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见沈嘉嘉为难,在旁劝慰道:“三娘不必着急,衙门里往年也是有不少悬案的,郑仵作自己的徒弟死了也没查出凶手呢。有些案子能不能破,也看命。”
沈嘉嘉惊道:“啊,六郎出事了?”
“不是六郎,二十年前的事了。”
沈嘉嘉满脑子想的是蟹生,便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提议想要走一下昨天那道蟹生从厨房到杨氏居所的路线,李四便充作向导。
三人一边走着,沈嘉嘉问道:“昨日有没有闲杂人等进入厨房?”
这些事情,李四他们已经盘问过了,便答:“除了取饭的,并无旁人。”
“厨房平时可有人看守?”
“白天厨房里有人,夜里厨房上锁,几个烧火丫头轮流在隔壁柴房值班。”
“事发前夜值班的是谁?”
“就是方才那个丫头。”
沈嘉嘉想着方才那小女孩打哈欠的样子,若有所思。她有个习惯,一想事情就喜欢低着头,如此走着走着,沈捕快突然抓着她的肩膀往旁边一提溜。
“三娘,看路。”
沈嘉嘉抬头,发现她差点撞到路旁的石榴树。
她目光一转,见石榴树下有个红彤彤的石榴,看样子完好无损,扔了怪可惜的,于是弯腰捡起。
恰在这时,路边有人路过,却是周府的少主人周洛,以及他的小厮。
周洛因母亲横死,今日一身素色,面色发黑。他看到沈李三人,尤其是沈嘉嘉,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
李四忙解释道:“衙内,这位沈三娘是来与我们一道推察案情的。”
周洛本来心情就差,一听李四这样说,再一看那沈三娘,肩头立个鹦鹉,手里拿个石榴,怎么看怎么不可靠。周洛便道:“衙门是没人了吗,找个女人来添乱?你们若是不能查出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我一个个收拾你们!”
沈嘉嘉抱臂冷笑,“我们若是能查出凶手,你可会给我们敬茶道谢?”
李四吓了一跳,连忙给沈捕快使眼色。
周洛平常被人奉承惯了,如今被个平民女子这样忤逆,难免恼怒。他指着沈嘉嘉,冷冷一笑:“好,好!且等着!”
沈嘉嘉面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沈捕快颇为无奈。他已经基本摸准了女儿翻脸的规律了,就是,你不能瞧不起她。如果有人胆敢看她不起,别说侍郎之子了,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样刺回去。
周洛很快走了,李四在为刚才的惊心动魄抱怨,觉得沈嘉嘉实在胆大包天。谢乘风在沈嘉嘉耳边悄声说道:“等我变回去了,一定会狠狠打周洛一顿,给你出气。”
沈嘉嘉噗嗤一笑。
谢乘风眼睛盯着她的脸蛋,小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沈嘉嘉莫名脸上有些燥热。
把这段路走过一遍后,李四也已经恢复了心情,问道:“三娘,可有发现?”
沈嘉嘉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想再再见见那些人。”
于是三人再次一个个审问,沈嘉嘉仔仔细细地听他们讲述从制作到装盘到运送再到拿上桌的过程,这些,李四都快会背了。
“昨日有什么不寻常?除了做梦眼睛跳。再仔细想想,任何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都可以说。”
有一个丫鬟想了半天,见沈嘉嘉手里拿着个红石榴,便说道:“我昨天提着食盒路过石榴树的时候,被树上掉的石榴砸到了,这个……算不算?”
“嗯?”
“倒没砸到我,只是砸了一下食盒。”丫鬟补充道。
“你说什么?!”沈嘉嘉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握住她的手。
丫鬟吓一跳,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仔细说说这件事。”
“就是,树上掉了石榴,砸了一下食盒之后落在路边,我怕耽误夫人用饭,便也没在意。”
“砸了食盒哪里?”
“……好像是盖子?”
“你亲眼看到石榴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丫鬟见眼前的女孩眼睛越来越亮,莫名的有些害怕,“那、那倒没有。不过我是从石榴树下经过,恰好被石榴砸到,所以……应该就是了吧?”
沈嘉嘉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麻烦你跟我去一下厨房。”
到厨房,她让丫鬟找了一下,找到昨天装蟹生的食盒。
沈嘉嘉问道:“各院的食盒是共用的吗?会不会拿错?”
丫鬟摇头道,“不是。各院有各院的。我们夫人这套是黄花梨八仙过海食盒,错不了。”
沈嘉嘉点头,送走丫鬟后,她拿着那个食盒,掀开盖子,用手帕在盖子的底部轻轻擦了擦。
沈捕快在旁问道:“三娘,难道这食盒有问题?”
沈嘉嘉答道:“烧火丫头昨天就开始犯困,是因为夜里值班时有人用迷药迷晕她,然后潜入柴房偷走厨房的钥匙。那人进得厨房后便在这食盒上做了手脚,将受潮的药粉糊在食盒盖子的底部,中午时药粉已经快干了。爹爹,如果一块木板上贴着粉末,你想让这些粉末落下来,会怎样做?”
“呃……敲一敲?”
“对,所以那丫鬟送饭的路上,有人用石榴打在食盒盖子上,药粉便这样落在蟹生里。药粉与食盒基本同色,所以没被察觉。”沈嘉嘉说着,抬起手帕,“你们看。”
沈捕快与李四一同看去,果然见那手帕上沾着些许细微的暗褐色粉末。两人又翻了一下食盒,发现食盒里头也残留了一些。只因这些粉末极少,又与食盒同色,因此之前并未发现。
李四忍不住道:“那如果石榴打偏了怎么办?”
“打偏了,无非就是杀不了人。杀不了,以后再找机会杀就是了。这凶手从头到尾没有和这道菜接触过,他藏得太深了,杀与不杀都能全身而退。”沈嘉嘉说着说着,有些不寒而栗。
李四看看沈捕快又看看沈嘉嘉,忽然退后一步,朝着沈嘉嘉深深作了个揖:“沈三娘,我算是心服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