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城到嘉湖郡,赶马车要两天,而坐汽车只要不到半天的时间。
现在只是20年代初期,汽车对于大城市里的人来说都是稀罕物,更不用说乡镇这种地方了。
萧楠拉着冬少将一起强行度假,他坐的车就是冬少将的爱车,这种车里面还有此时很先进的车载风扇,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风呼呼的,倒也不显得那么闷热了。
而其他的几辆车则坐着冬少将的亲卫队,甚至还有一辆有蓬的小货车。蔡家兄妹则和小方,阿承挤在萧楠的那辆小车上,跟在车队最后,即使如此,也足够让他们感到拉风极了。
“你竟然还有心情度假。”换了一身西式便服的冬少将颇有微词。
“不然呢?难得有个机会出来游山玩水,放轻松点。”萧楠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冬少将懒得再理他,索性在铺了竹垫的车座上闭目养神,而萧楠则看着外面的风景出神,上次他离开萧城,一直都在马车里没有好好看看外面的风光,这么一看,民国的风景也着实让人惊叹,除了萧城发展得很像是电视剧里的大上海之外,城外还是很简陋的,人类还没开始真正疯狂的改造地表,一眼可以看得很远,所谓的大马路也不过只能容纳两辆汽车并行罢了,即使如此,萧城内外的四通八达的马路已经是这周围几个省份里的翘楚了。
而这些公共设施,都萧家的功劳。也难怪萧家有这么高的名望。
附近的电厂,水厂,公路,铁路,一切大型工厂,全都是萧家,姚家两大家族的所有物。而萧家最近在外地矿山周围甚至开始着手准备修建炼钢厂。
当地的工业化,完全是这两大家族粗暴而野蛮的在引领着。
而越远离萧城,这种工业化现代化的感觉就越发被冲淡,好似其他地方还处在更加遥远的封建时代,远山远水农田树林,自然风光鲜明而真实。
萧楠忍不住指着外面的野地道:“看,那些地方风景多好!”
冬少将眼都不带抬的说:“一堆土坡。你这样子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越远离城市,路面上的行人就越少,偶尔能看到赶着牛车的行人向他们的车队投以“注目礼”。半路上还要穿过那种靠着大路而兴旺起来的小集市,萧楠竟然还要停下来看看,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土包子样子。
于是车队不得不暂时停在那种集市边整修,他们的车队顿时也就成为人们围观的对象,不少聪明的小贩还举着自己的商品过来兜售,都是一些火柴香烟,瓜子和水果。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中国人旅途中被兜售的永远是这几样。
而萧楠竟然真的掏钱买了所谓的特产,就是葫芦雕刻的工艺品和几个泥人,自然被人宰了,本来只要几个铜子的便宜货,生生讹了他一块大洋,萧楠还觉得自己捡到了民间原生态的工艺品,看他微微露出的笑容竟然还很满意,让冬少将越发觉得他有病。
不仅如此,萧楠竟然还很喜欢和当地的小贩聊天,问些有的没的,什么吃穿住行,家里几口人乱七八糟的,他不仅问,还自己带了钢笔和小本子记下来,也不知道图的啥。估计是职业病发作,想现场考古真实的民国时代。
至于美兰那一车人,已经算是嗨翻了,蔡少爷毕竟是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正是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冲动的年龄,男人对工业产品的迷恋果然是天生的,坐了车后他兴奋的不能自已,围着会开车的阿承和小方不停问有关车辆的事儿,而美兰和蔡芷则手拉手唱她们在学校学到的歌。
冬少将看着这群人明显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楠这个家伙,未免也太放松了点,难道他早有什么后手瞒着自己?他点了一根烟,阴鹜的暗中观察着萧楠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休整之后,车队再次继续行程,终于又在行进了两个小时后看到了嘉湖郡那个闻名遐迩的落霞湖,浩大的水面颇有一望无垠的宏伟感,萧楠为了能方便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还让蔡少爷坐到了自己所在车辆的副驾驶位上介绍起这个湖。
据蔡少爷说,嘉湖郡的百姓生活安乐富足,全靠这个湖,湖水引入沟渠,灌溉了当地的田地,说也奇怪,这里的水质和土壤极佳,只有湖区周围的粮食是一年三熟,产量还高,别的地方都做不到。
同时,湖里还盛产大量水产,打鱼的渔民收获颇丰,简直是一个小型的“鱼米之乡”,打的粮食多到吃不完,还经常供应给其他地方,虽说只是个只有农业手工业的小镇,却全靠着农产品而富庶。真可谓老天爷赏饭吃了。
“我们这里的水也好喝,挖的井出来的都是甜水,不用烧开就能直接喝,干干净净,酿出的酒也香,我家就有个酿酒坊,等各位到了蔡家,我请你们喝当地最好的嘉湖酒!”蔡少爷说得眉飞色舞。
看来他真的很喜爱自己的家乡。
萧楠听他这么说,迅速的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在他有关未来的记忆里,这个湖貌似在未来已经不存在了,当地也早已不是居民区,而成了一片有毒化工业的据点。
看来这鱼米之乡、自给自足的桃花源幻梦,终究没有抵过工业发展的洪流。
当车辆顺着萧家一路修建的公路来到镇口的时候,萧楠简直被这个镇子的原生态水乡模样震慑住了,这里简直是活生生的古城,所有的建筑都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木制小楼,青石瓦墙,比平遥古城还要有韵味,镇中的道路都是青石板铺地,颇为干净整洁,路面当然也不宽,主干道都有修真的骑楼,下面是商贩的摊位。
更有意思的是,萧家电厂的电线杆竟然也扯到了这里,只是用电的人家并不多。听说萧家电厂的电费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若是他有手机,一定从进镇开始就拍个不停,现在则只能目不转睛看着这些对于现代人来说太过陌生的古镇风情。
大概是因为和偌大的湖区比邻,甚至城中水道纵横,小镇的温度竟然比其他地方清凉了不少,镇子里也处处可见人们装点家园而种植的花草竹林,雅趣盎然。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萧楠情不自禁道。
“嘉湖郡确实是萧城附近几个乡镇里条件不错的地方,每年能交上的税收都很充足。”冬少将道。
他说这句话就意味着,附近十里八乡的税收,大帅府是确实有插手的。
车队的进入引起了小镇人们纷纷聚过来围观,尤其是车队直接在蔡府的院门口停下,蔡家在当地的房子最好的,是个大宅院,当冬少将的手下去敲门时,围观的人们纷纷议论。开门的是个老管家,他一看见穿着军装的人来敲门,外面还有几辆军车,便一下子吓懵了,噗通坐倒在地,半天才哀嚎道:“军爷!!我们蔡家都是守法的良民!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啊!”
蔡少爷连忙下了车,跑过去扶起那管家道:“老伯,你不要怕,这是少将的人,少将来我家做客了。”
管家还没回过神来,他便急匆匆跑进屋里,过了半天才把蔡老爷请出来,蔡老爷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原委,对着下了车的冬少将连连作揖,然后有点结巴的请众人入内。
萧楠下车时,也成为人们围观的目标,小方给他拿来了轮椅,把他从车里扶出来时,萧楠才发觉原来车外围观的当地人已经堵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他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顿时觉得有点脸热。
幸好那些卫兵扛着枪很快驱散了围观的众人,这时来了几个家丁,过来抬他的轮椅。这里的房屋还有很高的门槛,台阶也多,萧楠的轮椅基本失去了功能。
蔡老爷做梦也想不到家里会来身份这么高的贵客,由惊转喜,当天下午就开始操办宴席,请了自己族里几乎所有亲戚,外加小镇上有头有脸的乡老,甚至在街面上摆起了盛大的流水席款待邻里。
冬少将心想,萧楠说度假,度假个屁,还不是换了个地方应酬。
晚上的宴席还是很热闹的,萧家的公子就算是残废,也还是萧家的人,萧楠往那一坐,就有诸多人过来逢迎巴结,给他敬酒的什么的。不过萧楠并不喝酒,而是以茶代酒,他身子骨放在那,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不妥。
有个乡老是当地私塾的主事,开私塾已经数十年了,也是当地为数不多的老秀才之一,辈分颇高,就坐在萧楠旁边,为萧楠讲解他们这个镇子的渊源和风土。
只听他摇头晃脑的说:“其实早在先朝时,我听说那是同治年间,我们这个镇子还只是外地逃荒流民建成的小聚落罢了,镇子真正富庶,也就是这三四十年的事情。”
“咱们镇子是老天保佑,全靠镇上的龙王庙,才能风调雨顺,地美水甜,十三少您可一定要去拜拜,很灵。”蔡老爷也在一边应和道。
萧楠道:“那就奇了,我看当地的水土这么好,物产丰富,为何你却说,是这三四十年才富庶起来的。”
“这也是一桩奇事,您还真问对人了,换了别人都肯定说是龙王保佑,其实就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乡老道,“我每次说他们还不信,说我年纪大了,瞎说。”
“哎呀,张伯,这高兴的日子您就别跟十三少胡说了,人家是贵客,听你这神叨叨的。”蔡老爷不满道,“来人来人,把张伯扶下去……”
那老头也许是酒喝高了,反而犯倔起来,骂道:“你们这些后生,懂什么!我们开荒时,你们还在光屁股乱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