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去世了,谁都不知道在他弥留之际有没有后悔让许攸冉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许攸冉发呆良久,想到老爷子最后同她说的那句没怎么听明白的话。
脑袋里灵光一闪,许攸冉狐疑道,“老爷子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当时有点不太明白,你说……他当时是不是来不及告诉我们怎么解决遗嘱的问题,所以让我们自己做决定?”
秦楚噙眉看她,“他说了什么?”
许攸冉学着老爷子的口吻,说出自己听懂的几个字,“你……做决定……”她伤脑筋地拍了拍脑袋,“中间就看到他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了什么,后面也没听清。”
见秦楚一脸深思模样,许攸冉有点抱歉,就这几个字还真没法断定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秦楚睨向她,勾唇,“现在你才是这个家里最有权的人,应该是你打算怎么做。”
许攸冉也打算好好想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不过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
因为楼下的宾客们都已经到了,原先许攸冉这个孙媳妇在这场仪式中的存在感会很低,但她现在的身份注定了她会成为全场焦点。
这当然也是已故的秦老爷子的意思,他交待给王律师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在自己葬礼上向所有宾客宣布继承人是许攸冉。
在许攸冉过去的二十四年生命中,她也不是没有被所有人关注过,但像这种在身份上攀上顶端的机会却是第一次。
成为焦点确实可以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也的确能够得到更多的奉承和笑脸,但也意味着无意中树敌了。
在王律师宣布了继承人身份后,全场宾客们的惊讶不亚于秦家人的表现。
王律师在表达完对老爷子故去的悲痛后,向许攸冉投去目光,“秦太太,上来说几句吧。”
秦太太。
话筒前排的郁惠表情晦暗不明,她含着笑意的目光也随着其他人一道落在人群中的焦点身上,她单手紧握成拳。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郁惠也是秦太太,而且还是三个秦家媳妇中最早进门的那个。
许攸冉下意识地朝秦楚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住她的手加油打气。
她知道没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话筒前。
许攸冉没什么可说,她和秦家人的回忆并不愉快,但她还是搜肠刮肚说些好话。
“……爷爷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儿孙能够健康幸福地长大度过一生……”
“其实每个人都没想到爷爷的遗嘱会让我做继承人,但我想爷爷这么安排一定是因为这么做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家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质疑。”
她目光对上人群中的秦楚,他的眼睛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像是在嘲笑她太能编,许攸冉也相当无奈。
难道她还能说家里的每个人都不认同老爷子的安排么?
许攸冉发表完自己的感受后,掌声如雷,这倒不是证明她说得好,而是身份地位上来了,自然有人为她鼓掌。
秦家在京城有钱又有地位,办的葬礼自然也跟普通人家不太一样,更奇怪的是明明丧事的主角是已故之人,但许攸冉却偏偏成了众人攀谈结交的C位。
谁能想得到呢?去年所有人都觉得是许攸冉高攀了秦家,一年后这个所有人都没放在眼里的外地千金反倒成了京城最尊贵的人。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大多数人都想借着这场葬礼和新的秦家掌门人搞好关系,以至于许攸冉忙得连和秦楚交流的时间也没有。
不过许攸冉被人架到哪儿去聊天,只要她抬头,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在身份,这才让她放了心。
见秦楚始终一言不发,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秦楚现在是什么心情?自己老婆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不过你说这秦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偌大的家业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外人倒还不至于,她到底还是秦楚的老婆,要我说啊,恐怕是老爷子希望秦楚能够定下心来,这才把整个秦氏给她,这样秦楚就算再在外面沾花惹草,秦太太的地位还是不会变。”
事实上,秦楚只是因为担心才一直面无表情。
这才刚宣布继承人身份,就这么多人围着许攸冉,秦楚担心自己可能没法把她完全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许攸冉压根就没有这么多独立思考的时间,太多人见缝插针迎上来,她只能不停地虚与委蛇。
终于,她告饶去了厕所。
一旁的秦楚自然而然地跟上去,“做人上人的感觉怎么样?”
许攸冉呼出一口浊气,“以前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我现在恨不得把你家公司给捐出去。”
“倒也不是不行,反正现在归你管。”
许攸冉身心俱疲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秦楚,随后进了洗手间。
她特意进了二楼的洗手间,想着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她刚朝马桶走去,余光忽然瞥见斜靠在墙角的长发女人,只见对方大半张侧脸都被长长的卷发挡住,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阴郁感,加上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让人觉得诡异。
许攸冉围着那女人绕了一大圈才绕到她正面,刚试探地叫了声“那个”,就见对方抬起头。
“邢佳佳?”
许攸冉皱眉,她不知道邢佳佳待在自己和秦楚的房间做什么,就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前额漏下来的发丝也沾了汗渍贴在脸颊边。
因为知道她还怀着孕,所以许攸冉也怕她出什么事怪到自己身上。
“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
邢佳佳冷眼看着许攸冉,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汇聚出一道仇恨的目光,“你当了继承人,就开始怜悯我了吗?”
许攸冉抱着手看她,“你既然知道我是继承人,按照你能屈能伸的性格,不是应该找我道歉吗?”
“呵——”邢佳佳道,“许攸冉,你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天?你以为郁惠是好对付的?就算是其他人也都不会希望是你来坐这个位置,有大把人想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风水轮流转,你听过吗?”
尽管邢佳佳和许攸冉不和,但许攸冉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这番分析完全正确。
秦氏集团走到今天,中间有无数条利益链,他们或多或少都已经为新的继承人压下了自己的筹码,也都暗中打好了关系,突然冒出来一个许攸冉,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和筹谋。
所以会有很多人希望许攸冉下马,而她下马后,自然是秦楚顶上。
许攸冉并不否认这一点。
她幽幽抬眸,定睛看着邢佳佳,“我也没想过要当这个继承人,所以就算退下来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就要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什么意思?”
许攸冉移动视线到她宽大连衣裙的小腹位置,“你该不会是骗得久了,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邢佳佳直觉许攸冉知道些什么,她护着孩子。
那边的许攸冉倒是连厕所也不上了,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不时用目光扫向镜子里的邢佳佳。
“老爷子虽然偏心,但却不是没心,秦家的子孙儿女都有份分一杯羹,你肚子里的为什么没份,我想所有人都清楚原因。”
邢佳佳圆目睁裂,她本就透着不正常血色的脸更是没了一丝颜色,整个人煞白煞白。
她忽然指着许攸冉道,“你早就知道了!”
“呵呵呵呵——”邢佳佳低声笑起来。
笑声渐变,阴森而讥讽。
她只是在重复,“原来你们都知道。”
他们早就知道,却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她还以为老爷子是怜惜自己未出世的孙子,还以为自己能够母凭子贵,却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并且也都在演戏。
更可笑的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许攸冉拿纸巾擦了擦手,往外走,“至少秦烈早就知道,虽然我们是敌人,但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劝你尽早离开这里,秦烈不会让你好过的。”
“嗯——”只听身后响起一阵动静,扭头就见邢佳佳笑容绝望而又痛苦地捂着肚子滑坐在地上。
许攸冉这才看到她腿上不断有血流淌而下,像是要流完了似的没有止境,触目惊心的颜色让许攸冉也紧张起来。
“邢佳佳!”
许攸冉刚要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忽然想到秦楚对她的警告,她反应得很快,立刻开了门大叫秦楚的名字。
只是她反应再快也只是临场反应,哪里比得过有心人的守株待兔?
邢佳佳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爬起来,接着整个人扑在许攸冉身上又死死抓住她,她手上的血沾到许攸冉身上。
“啊——救命!”
一道惊恐的女声划破窗外的静谧。
秦楚第一时间冲进来,与此同时另一抹身影也高呼着“佳佳”跟他一起进到洗手间。
在他们视野落到两人身上时,就见邢佳佳从许攸冉身上滚落,像是有一道力量将她用力甩开,血色充斥在每个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