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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视的二女儿(五)(1 / 1)

家中一时寂静,人和人之间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

在姐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宁初秋下意识地看向了宁父。

宁父在家中积威很重,哪怕是她,都很少从父亲那讨得一句夸,更别说姐姐了。

对于宁父做的决定,从小到大,全家上下就没说过不字,所谓的商量,不过是通知的另一种表达罢了。

她担心宁父会冲姐姐发火。

果然,宁父的呼吸声粗了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手看似是放松姿态放着的,可上面的青筋已然冒起,黝黑的脸上也隐隐透露出了隐约的红色。

他眼睛瞪大,看向宁初夏,这个总是温顺听话的女儿,现在却冒出来一种不可思议地韧劲。

宁父心中五味掺杂,宁初夏这么做,摆明了是不信他和妻子。

“难道我们家日子过到得让女儿去卖头发才能念书了吗?”带着怒意的质问不自觉地被说出,宁父一怔,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不太合适,可也不可能收回。

宁父的这一番话,让刚刚就很是尴尬的气氛更奇妙了,何老师抿着唇,脸色已然很难维持平和,她努力地告诉自己她是外人,这么掺和会让宁初夏尴尬,可心中的火气还是压不下来。

宁母打圆场,可话间也有几分指责:“你这孩子,凡事怎么都得问问我和你爸吧?哪有这样自作主张,把自己头发给卖了的。”

这份埋怨也是发自内心的,宁初夏这一番做派,当妈的心里难受,可另一方面,那股家庭权威受到挑衅,不被子女尊重,不被放在眼里的感觉又让她很难以忍受,尤其是做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宁初夏。

谁家的孩子会这样呢?

宁初夏低眉顺眼,声音不高不低:“上回爸妈你们不是说了吗?妹妹身体不好,考得又好,哥哥是男丁,都得读书,我知道家里负担重。”

何老师反应过来,忙努力挤出一个笑:“初夏,你瞧瞧,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你这孩子太有本事了,这回可考了联考第一呢!独一份的,替学校、替镇上都争了光!因为你出息,校长可都夸了我会教呢。”

她也有提醒宁家人的意思,再怎么样,她这个“外人”也在,如果连外人在的时候,对初夏都这样,那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出乎她,甚至所有人意料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宁初夏的脸上并无太多喜悦,无波无澜:“谢谢老师,是你教得好。”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何老师不明白,这不应该很让她开心吗?为什么宁初夏看上去,好像这件事对她毫无影响一样?难道不该是考得好,就有很大机会能读书了?

一直沉默着的宁初春忽然开口:“爸,我想过了,我不太会读书,再去念两年初中也是白花钱,我回来帮忙干活,能干的事情也多,我……我就不去念了吧。”

这个决定其实很难做出,但这段时间宁初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在近来,宁初春才“恍然”发现,这么些年来,被他选择性忽略的事实,他这个当大哥的,从来没有承担起一个做大哥的责任。

除了平日里多多照顾两个妹妹之外,他做了什么呢?好像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只是在享受特殊待遇,忽视宁初夏的牺牲,就像现在,明明他是考得最差的那个,于情于理,要是不念,也应该是他不念。

“胡说什么?”宁母皱眉,“你当然是得念的,要是没送你去念书,以后我和你爸进地里都没法和你爷爷交代!”

她心里大气儿子这莫名其妙的发言,这孩子懂什么?他要是初中能拿到毕业文凭,没准想办法能在城里找份工作,就算不能,回村也大有裨益,不说远的未来什么争取在村里做点事,就说近的找对象,这有个初中文凭,也能在找媳妇上稍微挑一挑。

他们当爸妈的这么操心,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

“我考得真的不好。”宁初春试着说服母亲,“我这成绩确实不行……”

“没什么好商量的。”宁父皱眉,“我说了你要去读,你就得去。”

同样始终保持沉默的宁初秋也憋不太住了:“爸妈,姐这回考得好,我就不去念了吧。”

这个决定很难做,对于宁初秋来说,这同样是一个珍贵的机会,可她看着姐姐那剪短的头发,实在有些羞愧。

她还要占姐姐多少便宜呢?而且这回是她自己不中用,考不好,没考过姐姐。

宁母依旧是反驳:“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你们老师不也说了吗?你这好好读,以后考个小中专还是很有希望的,以后分配个工作,多好?”

她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整个屋子的气氛更加陷于凝结。

宁初秋和宁初春下意识地看向了宁初夏,在对上她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睛后,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地板半天没有抬起。

宁母说的这些话,无非是证实了宁初夏之前说的所有的话。

无论宁初夏考得多好,哪怕是这回都考到了联考第一,对于宁父和宁母来说,她依旧是那个备用选项。

向来如此。

比起那天宁初夏脸上滚烫的泪,此刻的平静更能灼伤宁初春和宁初秋的心。

面具被赤、果果地掀开,露出其下残酷的真相。

成绩不重要,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谁。

公平是有的,只是偏偏不对宁初夏生效。

宁父同样意识到了这些,他有种自己脸皮被撕下的疼痛。

他一直以为,他一碗水端平,这当家长的,当长辈的,自然要懂得平衡之道。

这平衡之道,不是简单的公平,而是要锄强扶弱,综合各种条件,大致平均分配。

宁父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现在才发现,他只不过用这所谓公平在掩盖着自己的偏爱和失衡。

他半天没说出话,旁边的何老师已然看不下去。

何老师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宁初夏刚刚会有那样的眼神。

对于宁初夏来说,可能考好更痛苦吧?考不好,还能骗自己,这是因为她成绩差了点,才被放弃,可越是考得一骑绝尘,越是证明了之前所有的推论自我安慰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她不配”罢了。

就像当初,连理由都不找,用抓阄来指定了她的父亲一样。

何老师笑盈盈地说话:“其实我之前就有个想法,一直没说。”她直接拉过了宁初夏,握住了这孩子的手。

明明是大夏天,这孩子的手却是凉的。

“初夏这孩子,是我教书这么些年来,考得最好的孩子。”她爱怜地看着宁初夏,“你们也知道,我是知青下乡来的,在这也没什么亲戚,就生了个儿子,我看初夏,越看越合眼缘,我寻思,我们认个干亲怎么样?”

宁父宁母震惊地看向何老师,他们刚刚一直沉浸在那种难堪之中,没想到何老师会丢出这么个炸、弹。

何老师仔细道:“你们放心,我这也不是和你们抢孩子,我是真觉得这孩子和我有缘分,我是这么想的,初夏这孩子到时候肯定有点奖学金,我家呢,条件也还宽裕,到时候她念书,要是差钱,我就帮着出一点,而且我这镇上也有房子,无论是她要在镇上读,还是去县里市里,累了也可以在我家落脚。”

她很担心宁父宁母拒绝,又接着打补丁:“你们要是担心我多出钱,那以后等初夏工作了,慢慢还我就是,我这想法其实憋心里头很久了,没好说,就怕这时候上门,倒是让你们觉得我是看这孩子有出息才来硬认亲戚。”

宁父皱眉:“初夏读书的钱……我们会出。”他刚刚只是太冲击,既然宁初夏确实考得好,他们也不是什么恶毒父母,咬咬牙,总是会为这孩子出钱的。

其实他心里有气,初夏这孩子……要他怎么说呢?

“我晓得,我只是特别想认初夏这个干女儿。”何老师态度诚恳,“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打算再生,我之前和他商量过了,他也同意,只是怕在考前影响孩子,就一直没上门。”

她这决定做了很久,丈夫虽然有些迟疑,可后来他打听到了初夏这孩子的品行,便也放心地同意了。

何老师现在只后悔没早点说,如果早点说,这孩子哪至于这段时间那么辛苦,连头发都卖了,直到现在,她都还挂念着宁初夏剪掉的头发。

他们正在这说着话,门外便又来人了。

这回出现的是大队长,他跑得飞快,直接推门进来,一进屋人还在大喘气,抬起头,汗水都淌到了脖子间,眉飞色舞地:“老宁,老宁家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就和进自家院子一样,从缸里打了一瓢水,倒了些在手上喝了,缓了缓干涩的喉咙:“镇上公社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家初夏,这回考得特别好,一等一的好,是……”

他想了想:“什么六市区联考第一名!”

他们当地分配到的知青不多,由于数量少,基本最后都直接在当地成了家,村里连个大学生都没见过,虽然这只是个小升初考试,可也足够让他得意。

之前还有其他村的大队长和他N瑟呢,说他们杏子村的风水不好,孩子都不会读书,他那时候哪好反驳,不过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虽然以后还难说,可起码他们村的孩子,那可是什么好几个县里的头一名呢!

大队长心情好得不行:“公社那边说还要表彰,不知道会奖什么。”

他自说自话地说完,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宁初夏,村里的孩子他都认得,自然是一眼看到了宁初夏。

这孩子头发怎么剪成这样了?难道这是镇上新流行的发型?可他去镇上也没瞧见呀。

“初夏的头发怎么成这样了?”他问了出来,稍微打量了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桌上零零散散的钱,宁家人奇怪的神色,还有坐在旁边的生面孔。

宁父着实觉得扎心,大队长问的这些话,都是常人会问的问题,可用在此时,却尤为尴尬。

他是头一次感觉,大队长实在是不懂看人眼色。

宁母找了个借口:“天气热,初夏怕热。”

大队长忍不住看向了后面的宁初秋,宁初秋发质不好,可一直很仔细打理,头发过肩,均分成两半,绑着麻花辫放在两侧。

这都是一家人,还兴一个热得把头发都给剪光了,一个继续留长头发的?而且他家里的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爱惜头发,买一瓶发油都要开心半天,真是奇怪。

宁父当然是看到了大队长的眼神,可他只能当没看到:“这位是初夏的班主任,何老师,她特地从镇上赶下来,和我们说了这事情。”

“你们已经知道了啊,那也不和大家说说。”大队长开玩笑道,“要是我小子能这么出息,我早绕着村子跑一圈,好要人人知道,我们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出息孩子!”

他背着手准备出门:“等下午上工我同大家说一说,村里也给奖励,不过咱们村子穷,给不了什么,就从公中摊点粮食。”临要走,他伸出手摸了摸宁初夏的脑袋,还真别说,头发短了,摸起来也挺顺手。

“初夏,你可得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再考个好成绩,考个大中专!没准咱们村就靠你出名了!”大队长乐呵呵地走了,他摩挲着手,等等回去,要好好地握一握自家傻儿子。

这可是沾了喜气沾了文气的手,要不是现在不兴迷信,他都想让他儿子来和宁初夏待两天了。

大队长走得老远,都还能听到他哼着歌的声音,谁都能听出他的心情有多好。

何老师见人走了,继续用急切恳求的目光看着宁父和宁母:“之前我说的事情……”

宁父看了妻子一眼,二人之间的默契这时起了作用,省去了商量的麻烦,他们虽然觉得何老师这认干亲要帮出学费的行为有些让他们尴尬,可确确实实,这是件好事。

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而且要是拒绝了,二女儿恐怕真要把他们当恶毒爹妈了。

宁父心中和嘴里是一样的苦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甚至宁可宁初夏像是那天好好的哭一场闹一场。

而不是此刻的平静的认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认定了父母绝对不会支持她的情况下的自我挣扎,这怎么能不让当爹妈的难过呢?

“好,不过何老师,这钱我们是决计不能让你出的。”

何老师听到这声好,喜笑颜开,她紧紧地握住宁初夏的手:“太好了,等明天,我去问问这拜干亲有什么习俗,我让我家那位去准备。”

被她拉着的宁初夏,先是一怔,然后看着她同样露出一个恬淡的笑。

这笑容很浅,可好想同时在宁家人心里划拉开了一个口子。

……

这个假期,宁家在整个杏子村,甚至镇上都出了风头。

中心小学这是头一次在子弟小学甚至市区那都有了名字,学校自然要大肆宣传一番,虽然不能铺张浪费,可那从公开成绩一直挂到了新生入学都没放下来的横幅,完全泄露了校长的小心思。

公社那头也一样,他们镇由于各方各面的原因,在教育上都是“后进生”,这两年又开始兴起推崇教育的风气,那自然得逮着个典型使劲宣传。

宁家人跟着宁初夏沾了不少光。

村里表扬要上台、学校表扬要上台、镇上表彰还是要上,次次都得戴着大红花,上台和领导互动一番,当然,大多情况宁父和宁母是都推拒了,他们没帮上女儿读书什么,哪里有脸上去说什么自己如何如何帮了女儿。

不过其间也发生了一件“趣事”,人可能生来有种服从权威的心理,宁初夏上台领了不少表彰,她那头短到极点的头发,便也吸引了众人注意。

不知是哪位家长开始流传这个说法,说宁初夏之所以能考好,就是壮士断腕地把头发剪了,这不分心,自然能考好。

虽然宁初夏试图解释自己是考完才剪的头发,可这还是耐不住大家追潮流的风气,在之前的诸多长发、学生头造型中,也新兴起了“优秀头”,这头型没个定论,总之就是剪短,男生剃光,女生则以男发为标准。

不过万幸的是,据宁初夏观察,这风气基本没影响到太多女生――否则她都要觉得自己活像后世拿着剪刀逼着别人剪头发的教导主任,但是还是有不少男生不知是不是因此,剃了超短的平头。

宁初夏受的几次表彰,大多都给了奖励,钱加起来,还是够念两年书,她最后在何老师的帮忙下,定了去H县龙心中学念初中,对方开出了很好的条件,免学费、助学金,还让宁初夏可以在一位未婚女教师家借住,每个月只要象征性地交8角伙食住宿费,一年算下来,助学金都花不掉,当然,这其中也有条件,那就是宁初夏必须保持自己的成绩稳定,何老师本来有些犹豫,可宁初夏很自信,她便帮忙应了下来。

在临走之前,宁初夏也和何老师正式地过了礼,现在两家已经是正式地结了干亲。

宁初夏这头不用花钱,自然不会影响宁家开支,何老师对于能顺利和宁初夏结上干亲尤为开心,还帮忙为宁初春和宁初秋找了认识的老师好好照顾。

这一整个假期,忙碌又充裕,总算到了离开的时候。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宁初夏的衣服早不太合身,不过还好,大多衣服在做的时候都留了余量,收在了里头,只要拆线放下来,便足够用。

如果是连余量都不够的,则也有方法解决,就是再接上一截布料,虽然丑些,但总是能穿的。

宁母特地去扯了块布,替宁初夏做了身新衣裳,她看过宁初夏自己收拾的行李,里面的衣服着实有些旧,她想起这几年来,她着实没帮宁初夏做过几套衣服。

在这事上,宁初秋倒是待遇一样,只多了新的冬天棉袄,她只要一冻到,就会高烧,所以当时给她置办了新的冬装。

现在既然要出去念书,总是要体面一些。

去往县城的车没有直达的,得在正午之前到镇上,然后在镇上等车去县里。

何老师事先让宁初夏同宁家人说了,她会在镇上等宁初夏,然后陪着宁初夏到县里,她和那边的老师有一面之缘,能说两句话让对方多关照点宁初夏。

宁家人自然是应了,不过他们也确实送不了宁初夏,如果要送宁初夏到县里,这一来一回,恐怕不一定能赶上回来的车,可如果一家人要在县里住上一晚,又不太现实。

宁初夏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起床,昨天晚上,睡在旁边的宁初秋哭到了半夜,她便也没能睡着。

宁初秋当然是没想吵宁初夏休息,她本以为自己咬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的哭泣不会被人察觉,却完全不知道,这同睡在一张床板之上,连身体发出的震动都会传导到旁边。

睡醒时,宁初秋都有了三四层的眼皮。

县这个词一听就很远,坐车是要花钱的,宁初夏以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出生到现在没有分开过的三兄妹,头一次分开,便很是长久。

不说本就情绪化的宁初秋,就连宁初春,也一晚上没睡着。

宁初夏低头喝粥,今早是炒野菜配清粥。

炒菜费油,家中就连正午那顿都很少煮炒菜,这顿倒是难得的丰盛。

她喝了两口粥,便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水煮荷包蛋,透着黄色泛红的蛋黄,正卧在碗底。

宁初夏抬头,就瞧见宁母迅速撇开的眼神,她没问,只是静静地吃着。

这好像是第一次得到的“特殊”。

以前是别人都有,她没有;而今天却是她有,别人都没有。

吃过了饭,宁初夏也不因自己要离开就不做家务,她收着碗,余光瞥到妹妹要阻拦,脚步便加快,进了厨房便开始清洗。

洗到半程,宁初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略沉,听上去像是成年男人。

她沉着地把碗洗完,泼了脏水起身,果然一回头就碰到正瞧着这眼神复杂的宁父。

“爸。”

宁父看着她把碗摆好,从兜里掏出了个蓝色方布,这布挺旧,边缘都已经泛白,不过并不脏,这蓝色方布被折叠成方形,鼓鼓囊囊地,像是包着什么。

宁父直接将这布包塞到了宁初夏的手中,自己转身就要走。

“爸,这是什么?”

宁父被叫住,右手习惯性地点了点,焦躁时便想起了那根烟:“没什么,你表彰收到的钱。”他声音低沉,“你考得好,这是奖励你好好读书的,哪有给我们的道理,我和你妈又不是不能干活,哪要你出钱。”

表彰收到的钱,女儿每一次都交了,按照“传统”,这钱是该交公的,可宁父和宁母商量过了,两人都不想把这些钱用来补贴家用。

当然,他们又补了几块钱进去,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他们只能做到全当给二女儿也出了份学费,把同另外两个孩子学费一样金额的钱放了进去,多的也做不了了,不过这个也不必说。

“以后,不要去卖头发了,姑娘家的,哪有卖头发的道理,多不好看。”宁父顿了顿,有句话一直晃荡在心里,可他还是没说,“去了县城,好好念书,别给人添麻烦。”

看着宁父消失的背影,宁初夏稍微打开布包瞥了一眼,便收进了兜里,她心算能力很好,大概估计了下,就知道宁父和宁母添了钱进去。

宁父和宁母早上都和大队请了假,到了点便准备出门,宁初夏正准备进屋拿行李,便正撞到背着她行李出来的宁初春。

宁初春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甚至没多看宁初夏一眼,只是背着行李站到门口,手紧紧抓着带子,用了力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松手的样子。

这条平日里三兄妹一起上学的路,这回走起来,比往日还要快些。

像是一晃神,就到了终点。

何老师已经拉着丈夫在路口等待,一等看到宁家人,便走了过来,何老师的丈夫李贵生,不等妻子说话,便从宁初春那接过了行李。

等等车就要到了。

宁初秋一把抱住了宁初夏,爱哭的人,总是随时都会哭的,她眼泪砸下来,呜咽着说:“你一个月一定要回来。”

“好。”

“我和哥哥,爸妈都会想你的。”

“我知道。”

宁初秋哭得厉害,声音又小,听不清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宁初夏总觉得这其中混杂进去了一声极小声的道歉。

车到了,这辆去县城的皮卡,后斗已经坐了好些人,司机按了按喇叭,何老师忙抱歉道:“得上车了,这车赶时间。”

宁父点了点头,只说:“你去了别太麻烦何老师,好好读书就是。”

也就只够说一句话的功夫,皮斗后头的门一放,三人往上一坐,旁边的绳子一绑,这辆车便发动了。

嗡鸣的发动机响,和车轮摩擦地面扬起的尘土,让人甚至看不清车上的人,不一会,这辆车便远了。

宁初秋含着泪看着远方,已然模糊不清的姐姐的身影。

她再次地意识到,姐姐确实离开了。

她甚至觉得,姐姐就像离窝的鸟,扬起翅膀后飞起,盘旋着,可能未来就要在其他的地方建巢,不会再回来了。

“回家吧。”宁父是头一个转身的,他状似淡然地往前走,刚刚那车轮扬起的沙子进了眼,眼角有些泛红。

不是每一个离家者都会回首。

尤其是,连心都已经不在家中的人。

宁初夏没有回头看,只是在颠簸中看着前方并不那么好看的道路,她要往前前进,再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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