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都不震惊,也不恼怒,看来,他的事情,你是早知道的。”
瞎子眉梢挑了挑,明明两眼都是白,却愣是让高云端生出一种内心都被他看透的窘迫感。
“你不是说了,你又不是我爹,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
高云端仰着头顶了一句,随后似乎想明白什么,又将话题拽了回来。
“我跟你说金麟粉的事情,你跟我说什么婚事!快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一拍桌子,朝瞎子跟前逼近。
瞎子感觉到她靠近,伸手一把撑住她的脸,往外推了推,“该我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但是你,你可要想清楚,这就是个深渊,一旦掺和进去,便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他的话听起来风情云端,却又好像坠着千斤重的东西,往人身上狠狠一砸,听得高云端心里莫名沉重。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人人都知道,我跟玉子羡是定了亲的,他又时时与我在一起,你觉得我还有抽身的可能?”
“嗯,的确没有。你这个丫头平常看起来挺聪明,不想竟是这样蠢笨!”瞎子不失时机的往她心口上插了一刀。
高云端瞪眼,可又不敢动手,毕竟,打不过……
“所以,既然玉子羡是来调查军饷案的,那我就只能帮他!”
说着话,她将骨灰石从腰带上解下来,放在桌上,问道:“说说看,这硅灰石和金麟粉到底有什么门路?”
瞎子摩挲着将骨灰石拿起来,凑近闻了闻,似乎确定是他想的东西,这才开口。
“我年幼时曾经见过羌巫人在街上变戏法,用的就是金麟粉骨灰石,以金麟粉包裹骨灰石,外人看来与金块无异,但将那尽快放入水中,便会立刻消失不见。”
“你是说,如果用这东西代替金子放在运送军饷的车上,遇到大雨,便会消失不见?”
高云端迅速反应过来,有种后脊梁发冷的感觉。
然而,却见瞎子摇了摇头,“当年锦衣侯运送的是五百万两黄金,足足有二十车,即便是羌巫国,也弄不来这么多金麟粉,而且,当年那个变戏法的人被当成妖邪立即处死,羌巫族人也因巫蛊之术被驱赶,近百年来,几乎整个族都灭绝,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样的方式。”
“那你不是知道吗?你能知道,别人也可以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高云端忍不住抬杠。
其实这也不算是抬杠,而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瞎子能知道的事情,那也就证明还会有人知道,而且,这个人肯定是四皇子或者兆麟王的人。
这一次,瞎子似乎被高云端堵了一句,半晌没说话,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不能,这么多的金麟粉,并非轻易能运入京城,更何况,做成整箱整箱的金元宝,其中还要过六道门检验,绝无可能……”
他小声嘀咕着,却没发现高云端听着他的话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连宫中运输渠道都知道?还知道军饷运出京城要经过六道门检验?
“瞎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进城里的事情这么熟悉?”
高云端拧着眉头看他,浑身的血都是僵住的。
她是不是发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瞎子该不会是什么朝廷钦犯之类的吧?
他现在知道了,会不会被瞎子灭口?
瞎子还没说话,她自己先胡思乱想了一遭,甚至,一边想着还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哎妈呀,她脖子那么细,一刀就能砍断了呀!
好不容易有个重新活命的机会,还了个帅逼男朋友,还没经历过世间极乐,她可不想死呢!
瞎子喝水的动作一滞,转过脸面向高云端方向,他看不见高云端脸上的表情变化,但能听出她气息不稳,忍不住冷哼一声。
“我从小四方游历,什么事情没见过?京城又有什么奇怪?但凡在京城住上三五年,茶馆酒楼里故事听多了,连皇宫里的事情都能知道。”
说完,他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又给自己被子里续上茶水。
高云端感觉自己的小心肝跳得开始有节奏了,想想也是,京城酒馆茶楼有说书的,还有各样形形色色人物出现,话从人嘴里说出来,立刻就能传遍,更何况是瞎子这种耳听八方的人呢。
她伸手在自己胸口上顺顺气,咧咧嘴,赔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你都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呗?你这眼睛是怎么伤到的?为啥最后在我们村落下了呢?”
瞎子有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冷傲气质,高云端也不知道是经过大风浪磨砺之后会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但是,以她看来,瞎子不应该是屈居在一个普通村庄里的人。
不光是屈居,还过得这么寒酸,要不是她和梁西亭几个人给他送了粮食,他吃一冬天的糠薯,估计就死在这里了。
此刻,她对瞎子充满了好奇。
刚刚明明说了这么多话,可如今话题回到自己身上,瞎子立刻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他越是不说,高云端就越发好奇,掺杂着他一直问,甚至还将他用来掩饰的酒杯拿走,那架势,今天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才罢休。
被高云端逼急了,瞎子便直接起身拎着她胳膊将人扔了出去。
“小孩子家家,别打听大人的事!”
说完,咣当一声关上门,竟真的把高云端关到外面了。
我去……这个臭瞎子!
高云端站在门口气得脸通红,正要骂人,却见瞎子又打开门,她还以为要将自己放进去,却不想,那臭瞎子竟然一伸手,将她放在桌上的骨灰石扔了出来。
“这东西你最好别让人别人瞧见,等玉子羡回来直接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说完,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我去!你这个臭瞎子!你有没有良心!”
高云端站在门口气得跳脚,然而,跳了半天也没见瞎子开门,最后,她往瞎子门上踹了一脚,怒气冲冲离开,走到门口时,大黄都吓得一哆嗦。
年后,高云端开始忙活起来。
鸡舍建成了,高云端过去看了一遭,对大舅的设计十分满意,不光解决了通风换气的问题,就连鸡架子也经过了改良,看起来整齐又方便,比现代养鸡的那套设备一点都不差。
小鸡也孵出来了,一共一百三十六只小鸡,其中有八十八只小母鸡,四十八只公鸡,大舅母先做了一个临时的鸡窝,将一百多只小鸡放在一起养,等长大一些再送到鸡舍。
母鸡当然是专门养着下蛋的,至于公鸡,养成大鸡送到县城的酒楼,又是一笔进项。
高云端用蝗虫和粗粮自己调配的鸡食配方给大舅母,大舅家的和二舅家留的蝗虫加起来,够这批小鸡吃好几个月的,等长大了,田地里的粮食长起来,到时候再做调配,事情就顺利的到了轨道上来。
制糖作坊也开始准备了,玉子羡不在家,大舅和杜成贤陪着高云端四处奔波,之前订做的工具验收拉了回来。
高云端用新工具试做了一回,指出来的糖比之前的纯净度更高,冰糖的颜色也逐渐变成透明,虽然赶不上现代的工艺,但至少杂质几乎没有了。
大舅和杜成贤帮忙,一边学一边看着高云端将鬼头菜榨汁,熬制,蒸馏……眼睁睁的看着鬼头菜汁慢慢变成冰糖和砂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吃过高云端送去的糖,之前还不相信,如今亲眼看着高云端将糖块拿出来,眼睛里光芒闪烁。
钱串儿也时不时来串门,他不懂制作工艺,但是看着这次拿出来的冰糖和砂糖的纯净度和甜度,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云端妹子,你可真行!这才过了一个年,这糖的成色竟然提高了这么多,这样一来,咱们的糖真是要涨价了!”
钱串儿看着那糖,就好像看到了钱一样,两个眼珠子里都是银元宝。
高云端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轻哼的笑了笑。
“我工艺提纯,可不是为了涨钱,而是为了把价格降下来。”
“咋?这东西越来越好了,咋还降价呢?”钱串脸色一怔,显然没想明白。
高云端眉梢一挑,半眯着的眼睛里带出丝丝笑意,“我们之前定的价格,其一是因为量少,物以稀为贵,量少,当然要贵一些,其二嘛,当时都是卖给有钱人家,就算我们有足够的糖,能卖出去的也有限,如今我们作坊都开了,目光就不能只盯着那几家有钱人,价格压低一些,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对于我们来说,这才是长远的。”
“嗯,云端说的对,销路宽广了才能长久,更何况,这样对大伙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想必,周大人也会支持。”
大舅到底是见识多一些,立刻就明白了高云端的想法,此刻,看着这个还是孩子一样的丫头,打心眼里认同她。
钱串儿以前做的是小本买卖,但也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过年的这一个月,他是真没闲着,他不卖货,就跟着店铺的掌柜学本事,如今也是长进了不少。
听他们这么说,一下子转过弯来,连连点头。
“是呢,是呢!云端妹子可是要开店铺的,不光庆云县,还有广平县,说不定以后还能开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