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羡似乎能料到她会情绪激动，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沉沉的叹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的确没有理由再上战场，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说完，玉子羡像是下定决定一般，仰起头将杯中的水喝完。
高云端握着水杯却喝不下去，她盯着玉子羡看，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隐忍。
她不知道领兵上阵杀敌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怀，也不知道守卫边疆是一种如何的豪迈，但是她能看得出来，玉子羡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粗粮杂菜，却依旧留着那颗报效国家的心。
锦衣侯府的事情的确是个悲剧，玉子羡心中有恨，可恨的不是皇上，最多只能指责皇上没能保住锦衣侯，可玉子羡现在还能活着，以一个无罪之人的身份出现，不就是因为皇上庇护吗？
这一刻，高云端的心情很复杂，她知道玉子羡心中有家国抱负，可人都是有私心的，从高云端自己的私心来看，她不让玉子羡走。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两人就这样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聊天说的是鬼头菜和作坊的事情，刻意忽略步凡来村子。
接下来的一天，依旧如往日平静，玉子羡得了空教高天宝和孩子们认字，高云端在旁边画鸡舍的结构图，坐久了就去帮雷氏打打下手。
许是高美茹的婚事不顺，雷氏也没心思再找高云端的麻烦，总的看起来，家里倒是和谐了不少。
这样的日子，和谐安详，是高云端喜欢的样子，如果可以，真希望能一直这样。
晌午十分，吃过饭，高云端正准备眯一会儿，却听高天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四姐！”
高天宝一溜风的冲了进来，进门用力的喘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兴奋，“你快别睡了，有人来找你了。”
“找我？什么人？”高云端疑惑的又披上了外面的夹袄。
高天宝不客气的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口水喝，一脸兴奋，“鬼头菜，要帮咱们种鬼头菜的人！”
“真的？”
高云端顿时目光一闪，穿上鞋就往外走，刚出门就瞧见十来个人从外面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家走来，一边走着，众人不知道在议论啥，表情之中似乎还带着隐约的兴奋。
“四姐姐！”
“四姐姐快开门啊！”
旁边领路的小孩子们提前跑过来，凑在大门口朝里面喊。
高云端紧忙出来给孩子们开门，大门打开，众人已经到了跟前。
“哟，云端呐！”
众人看到高云端脸上的表情更添了一抹精彩，纷纷围了上来。
高云端也不跟大家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大伙儿来找我，可是为了鬼头菜的事情？”
众人楞了一下，然后紧忙点点头。
“听说，种这鬼头菜比种粮食还能挣得多？”
说话的是高旺，高旺高福两兄弟，算是比较容易说话的，一开始挖井的时候，就是这两兄弟来帮忙，许是一起干活的原因，如今两家和高云端家里走的还比较近。
“根据我的估算是这样，具体能多多少，现在还没种，不能确定，但肯定是只多不少的。”高云端老实回答了大家。
高福一听嘴角裂开了笑，紧接着又问：“听张寡|妇说，如果闹了灾，你还能给补贴？”
他们的听书，都是来自于张寡|妇，当初高云端给张寡|妇说明白这些，不光是宽她的心，村子里平常有点什么事儿都能传开，张寡|妇一张嘴里说出来，大家听到还能有这样的福利，自然也都不由自主的跃跃越试。
毕竟，种地是靠天吃饭的，什么洪灾，旱灾，蝗灾，虫灾，但凡来一样，地里就可能落个颗粒无收，一家人吃饭都没保障，若是还有补贴，不管来了什么灾，总归不至于饿死，心里踏实不少呢！
高云端朝众人看一眼，点点头：“是，我跟张大嫂承诺的那些，自然对大家也都是一样的，各位若是相信我，接下来根据种植多少，我会给大家签订合约书，到时候由里正爷爷上交到周大人那里，通过周大人盖章，双方各持一份，所以，这是一份有律法保护的承诺，并非空口无凭。”
一张嘴说话，嘴唇一碰的事情，只是这样说，大家自然是半信半疑，可到了县太爷那里，有了公章，这是保障。
众人一听还能让县太爷盖章，本来还有些疑惑的心，一下就踏实住了。
“哎呀，那感情好！”
高旺兴奋的点点头，随后想了想，又问：“云端妹子，你做的那糖，我尝了，是真好吃，真的是那鬼头菜做的？”
他一问，众人纷纷点头应和，虽说大家看着利益跃跃欲试，可那毕竟是鬼头菜，根深蒂固的认知和刚刚被高云端推翻的迷信，这两种思想在他们脑子里还是相互矛盾的，跟着过来，都是来探探情况，并不一定就决定了。
众人这样的反应也在高云端的意料之中，她轻笑一声，提高了声音。
“我不知道在场诸位有没有那天去我大棚的，当时我用自己的手做了实验，那鬼头菜的汁液并不是什么鬼印，只是清水里没有能溶解那种色素的物质。”
高云端停顿一下，抬头看众人听的认真，继续说：“至于它为什么长在坟地边上，是因为我们村的习俗，死人进坟场都要在坟场进口处烧艾阳草，然后之后的艾阳草灰渗透到土里，是鬼头菜最喜欢的肥料，其实，坟场外面也有鬼头菜，只是肥料不够，长不大罢了。”
说着话，她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根晒干了的草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那叶子跟鬼头菜差不多，但是跟并没有膨大，正是因为没有能让人身上染色的根，众人将这种当成了另外一种菜。
“云端妹子，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种东西？”高福忍不住开口。
高云端微微勾起唇角，转身正准备进屋去拿提前准备的幼苗，却见玉子羡已经给她拿过来了。
那是鬼头菜的标本，是鬼头菜还没膨大根系的时候，高云端留下来的，风干做了标本。
“这个！”
高云端接过玉子羡拿来的标本，展示给众人。
之前众人不敢接触鬼头菜，并没有仔细看过，如今这样一对比，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之前蝗灾过后，村子里已经没有能见的完整绿叶植物了，除了高云端大棚里新栽种的鬼头菜，此刻，众人眼见为实，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艾阳草是却邪的东西，烧成的灰又是鬼头菜喜欢的养料，顺着想的话，那鬼头菜也应该是有驱邪作用的，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将鬼头菜当成邪物，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东西若是种植起来，能让大家过得更好。”
说完，高云端摆摆手，高天宝将存着的花生糖拿出来，这本来是高云端打算过年的时候挨家给送去尝尝的，不过，如今他们已经主动过来，就没有必要再刻意留着，毕竟，没来的人是那种坚决不相信的，既然这样，也没必要再去碰钉子。
高云端的一番话，让众人认真的想了想，回想着坟场那些鬼头菜生长的地方，的确是平常烧艾阳草的区域，这么说来，鬼头菜的确是让艾阳草灰滋养的，那应该也是驱邪之物。
有些事情，就差那么一点，点通了，他们自己立刻就能想明白，如今再看着高天宝拿出来的糖，算是真的踏实了。
“别说，这糖还真是好吃！”
“可不是！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晶莹剔透的糖，清爽不腻。”
众人一边吃着糖，忍不住啧啧称赞，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种五亩！”
众人楞了一下，回过头，是高旺。
高旺的声音刚落，高福也跟着喊了一嗓子，“我也五亩！”
这两兄弟，关键时刻还真是给力！
高云端朝两人点点头，正要吩咐高天宝进去拿笔墨，一转头，玉子羡已经在旁边记好了。
这个人，竟然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棒！
玉子羡写完最后一笔，抬头见高云端正看着她，性感的唇畔勾起一抹宠爱的笑。
“我三亩！”
人群中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的眉目传情，高云端紧忙收回视线，朝众人点点头，这边，玉子羡手中的笔快速的记录着。
来了十二家，统计下来，有四十多亩地，这个数量，已经超过了高云端的预想，不过，越多越好，她还怕到时候供不上呢。
之前去县衙，高云端除了拿来特批令，还将合约书提前上报了，合约书上都是对农户有利的约定，周长卿自然是爽快批准了，趁着在县城的时候，高云端提前做了二十份，如今直接填上姓名和种植面积，按上手印，到时候直接交到周长卿手里盖章。
众人看到那规规整整的合约书，心里就更踏实了，这事儿肯定错不了！
一会儿功夫，众人按完了手印，高云端也挨个填上自己的名字，事情算是暂时定下来了。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倒是比预想中简单了。”玉子羡将收上来的文书放在一个木匣子里，拉过高云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