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婶子来了，快进来吧！”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朱氏进门就朝高云端瞪了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骂：“果真是有爹生没娘养的，竟然还学会偷东西了！”
高云端知道话里的意思，却依旧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一屋子都被吵起来，高明峰和高美茹见到这么多人就怂了，躲在雷氏身后不敢往前，最后还是高明华迎了出来。
“婶儿这话可不能乱说！”高明华护在了高云端跟前，脸色也沉了几分。
“乱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跟高天宝偷了我的羊！”
朱氏怒喝一声，转向人群突然间就带了哭腔：“里正叔，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那么多人都能证明！”
听她这话，高明华顿时愣住，难以置信的看向高云端：“云端，你真偷了婶儿家的羊？”
“那么多人看着呢，怎么能是偷呢？我不过是馋了，想吃羊肉，就牵走了！”
高云端说得风轻云淡，甚至还转脸给了朱氏一个笑脸。
众人顿时凌乱了，所以，她这是个什么解释？
朱氏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瞪眼冲过来，抓住高云端的衣领子：“你个死丫头片子，你还敢说这不是偷！凭什么你馋了就得吃我家的羊！”
“不过就是只羊，吃了就吃了！这可白天婶子告诉我的！”
高云端依旧面不改色，说着话，将朱氏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你觉得你家的样糟蹋我家的田地，吃我家的粟米是理所当然，那么同样的，我吃了你的羊是不是也一样理所当然？”
“你……”
朱氏一下子愣住，瞪着眼睛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高云端往后退了一步，整理整理衣裳，又接着说：“如果你说我偷了你的羊，那你的羊吃我家粟米也算偷，哦不，羊不懂人事，偷东西就得算到主人身上，很公平啊！大家觉得呢？”
她转向众人。
院子里跟来的除了里正还有看热闹的，其中有几家的庄稼也被糟蹋过，听高云端这么说，纷纷附和。
“就是，你那羊能卖钱，我们地里的庄稼也是钱！”
高大成被大伙说得臊红了脸，伸手去拽朱氏，却被朱氏一把甩开。
“我的羊不过是吃了你点粟米，能值几个钱！”
说完，她又转向里正，嗷的一嗓子哭起来：“里正叔，你可给评评理吧！这死丫头偷了东西还狡辩，有没有王法了！”
里正一直没说话，捋着花白的胡子，视线落在高云端身上。
高云端经常跟高元昌去里正家玩儿，这孩子的心性里正最清楚，绝对不是有歪心的，可是，这孩子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云端，你还有什么说的？”里正缓缓开口。
“事情就是这样，大成叔家的羊是我吃的，我认，但是，我家的地也是他家羊糟蹋的，小半亩粟米，至少五十斤，他们照着现在的行情赔给我，我也照羊的行情价格赔他们！”
她依旧不紧不慢，说着话，似乎想起什么，在人群里找了找，找到目标，又接着说：“羊是让屠六叔宰的，价格也说清楚了，一共三两六钱银子，我拿了一只羊腿回来，剩下的卖给了屠六叔，羊腿我家吃了，这里是卖的二两六钱银子！”
说完，她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银子发出碰撞的清脆声音。
众人纷纷扭头，就见屠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云端让写了个字条记详细，若是不信这个价，随便去镇上找一家问。”屠六将纸条递给了朱氏。
屠六是个实诚人，不过高云端想的更周密些，其中整羊，杂碎，肉和骨头都写清楚，也有价格，都是市场上明面的价，朱氏就算想趁机敲诈也不行。
朱氏气得脸白浑身哆嗦，高大成低着脑袋劝她：“要不就这样吧，是咱家羊先糟蹋了人家的粮食……”
“你给我闭嘴！”
朱氏横了高大成一眼，愤愤的转向里正：“里正，你可瞧见她都承认，您不能由着她这么胡来吧！”
说到底，家畜糟蹋了地在众人眼里算不上偷，可高云端牵了她的羊就是偷！
高云端早料到朱氏不是好缠的，不等里正开口，她上前道：“婶子要是不服气，咱们可以直接到县衙去分辨，反正我把羊牵走的时候有人看见，不过，到了公堂你若是对质，可就不止我这一家了！”
找人质对质，必定会牵扯出以前她家羊糟蹋粮食的事情，到时候强制赔钱，可就比现在更多了。
百姓向来怕官，一看到官差，腿肚子都吓得打转，更别说上公堂了。
朱氏一听脸都白了：“上，上什么公堂！”
“那婶子就是答应了？”
高云端紧接着转向高明华，问：“大哥，今年粟米的价格可定下来了？”
农户种庄稼，除了自己家里吃，多出来的还会卖了换钱，每年粮食的价格都不一样，如今眼看到了秋收，里正那边已经调查了镇上的情况确定价格呢，这两日高明华就是帮里正做调查的。
“嗯，今年新粟米二十文一斤。”高明华回答。
当着里正的面儿，他不可能帮着高云端说瞎话，他说二十文就是二十文。
高云端转身看向朱氏，微微一笑：“二十文一斤，糟蹋的粮食差不多有五十斤，算起来就是六钱银子，那我应该再给你四钱，这账算得没错吧？”
“你！”
朱氏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可到底是她自己理亏，瞪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高大成在旁边开口：“是是，没错！”
朱氏气得一脚踢在了高大成的腿肚子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要你来干啥！”
高大成垂了脑袋不敢再言语，但话都说了，当着这么多人，这事儿就只能这样了。
高云端转身到雷氏跟前，朝她伸伸手：“娘，拿钱吧！”
雷氏难得见朱氏吃瘪瞪眼的，正看热闹看得高兴，冷不丁见高云端伸手要钱，脸刷的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拿什么钱！羊是你偷……牵走的，你跟我要什么钱！”
得，刚才的羊肉都喂了狗了！
“娘，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费劲吧啦的弄了羊肉回来，还不是为了给你补身子？这肉你可吃的高兴着呢！更何况，咱家的钱不都是你管嘛！我不得管你要钱？”
高云端一脸委屈的朝雷氏眨了眨眼睛。
雷氏顿时有种血往上涌的感觉，张口正要骂，却听高明华的声音传来。
“娘，天不早了，赶紧给了钱大伙该回去睡觉了！”
他这话是在提醒雷氏，里正还在这里呢，一家人在一块过日子，财产并没有分开，这钱不拿也得拿。
雷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朝高云端瞪一眼，进屋拿银子。
钱结算清楚了，众人也就散了。
高云端扶着里正送出去，老爷子一路上没说话，只是眼神时不时的朝她脸上看。
送了里正回家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见一个人影出来，定睛一看，是三婶。
除了家里的一条羊腿，高云端还让高天宝拿回去一块羊肉，三婶看着那羊肉吓坏了，紧忙问清楚了去找高云端，就见她家已经被人围住了，刚才她没机会说话，就在门口等了半天。
“云端，你过来！”
三婶拉着高云端到了角落，还紧张的左右看了看。
高云端知道她要说什么，拍了拍三婶的手，说：“你别这么紧张，不就是一块肉嘛！天宝正长身子呢，你就收着吧！”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加一句：“你放心，那羊是我牵走的，天宝啥也没做。”
家养的羊都认主，生人牵着是不走的，高天宝就用菜叶子在前面引着，不过，知道三婶心小，怕她担心才这样说。
“你这孩子也真是胆子太大了，你就不怕大成家的真把你告到衙门去！”
三婶拉着高云端，她的手却是更凉，这半天了，还忍不住轻颤。
高云端笑眯眯的摇摇头：“她亏心呢，不敢闹，更何况，我有理有据，走到哪儿都不怕！”
说完，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
三婶见她犯困，也不多说，叮嘱了几句放她回去。
瞧着三婶离开的背影，高云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转身推开自家门，刚抬脚，冷不丁就见高明华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大，大哥，你怎么在这？”高云端吓得一哆嗦。
“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高明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严肃。
他是个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虽说爹不在了，身为长兄断是不能容高云端做这样的事。
高云端知道他想说什么，暗自苦笑，伸手拍了拍额头，道：“我知道大哥要说教我，我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在大哥眼里是不对的，可是，大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娘跟朱婶子吵了这么多次，她还赶着羊去糟蹋我们家的地？”
高明华眉头微蹙，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其实，他都明白。
他不说，高云端就继续说：“因为每次吵就吵了，反正她的羊都吃饱了，却不赔偿，她终究还是占了便宜，既然吵架没用，那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毕竟，我们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人拿捏！”
一边说着话，她拽着从路边摘的狗尾巴草晃了晃，嘟着嘴，还一脸受委屈的模样。
高明华瞧着她，脸上表情复杂，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说到了点上，羊吃粟米长得快，那朱氏就常常以畜生不懂事为由赶着羊群去别人地里吃，有人甚至闹到里正家，她就撒泼哭闹一阵，闹得里正也堵心，如今这么一闹，朱氏怕是真老实下来了。
“云端，你以前可不敢这样的。”高明华半晌开口。
高云端咧咧嘴，心想，以前那个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欺负，她现在可是铁核桃，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