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聊这沉重的话题,转移了询问:“在你成为皇太孙之前原本是想作什么的?”
见他凝了我一眼,我有意轻松地调解气氛了调侃:“不会是想当木工吧,咱们兰苑里的木工活看你做得挺好啊。”他这才露齿而笑,“就爱胡说,我做那木工活还不是应了你的要求,谁让你点子特别多呢。还没问你呢,你脑袋里怎么有那许多的奇怪想法,就好比这地暖别说是我,连皇祖父都闻所未闻啊,等年后我赶紧让工匠们给皇祖父那边也做去。”
那日元儿满月是小年,只剩几天就要过除夕了,不宜再动工,便决定将此事压到年后。
不过,“我在问你呢,怎么将话转我身上来着了?”
阿平笑了笑,面露赧然地道:“都是少儿不懂事时的一些念想罢了,你还要听?”我微一挑眉:“干嘛不听?关于你以前的事就没怎么和我说过,哪怕是糗的也可给我逗个乐子啊。”
“媳妇,你欺负我。”
“好了,少卖萌了,快说来听听。”我倒并非有意试探他,就是想听听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会与燕七说得有出入。顿了片刻,听见他缓缓道:“年少时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就像鸟笼里的鸟儿一样总想着有一天能够振翅高飞,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所以便有心想要去外面游历,学习更多东西吧,但是后来……我父亲早故,那些东西便离我远了。”
阿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谈起他父亲,可能隔得时间长了不会再如当初一般悲恸不已,但是那语气里的苦涩却藏不了,在我面前他也不去隐藏。
他说得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曾经的他一直活在皇家的羽翼之下,生活可说是安逸,于是就有那许多在如今看来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何为牢笼?曾经于我而言这个时代便是牢笼,它让我与家人生离,不管有多思念也没了回旋的余地,可是而今我哪里还将此处当作牢笼?就连这个我深惧的皇宫,不也走进来找了兰苑这个静地安份地待下来了。所以很多事都在于人为,阿平是这皇宫里的主,我没得选那就只有自己去适应,但在这适应的过程中依旧坚持原则。
哪怕将来的路会走得很艰难,那我也会咬牙坚持走下去,因为,心中有爱。
我拉了阿平的手坐下,轻声而述:“阿平,跟你讲一个故事啊。从前有一只乌龟被主人养了很多年,那之乌龟喜欢潮湿而黑暗的角落,从不会到主人的房间里去过夜。可是打从某一天起,它就老爬到主人的房间,主人去床上睡觉它便爬起来紧紧挨着床沿,夜里它来回爬动像及了人走路的声音,主人把它送去了外面它又爬回去了,当时主人还笑言它是不是有事。后来主人便习惯了乌龟爬进房间来,然而有一天夜里听不见乌龟爬的动静主人感到很不习惯,第二天清早起来就去找乌龟,却在角落里发现那只乌龟安静地死去了。”
阿平听到此处不由唏嘘,却是脱口而道:“那只乌龟是你养的吗?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微微一愣,有些疑惑:“我并没说及这个主人是谁,你如何会猜是我?”
阿平讪然而答:“你的语气和措辞听着平和,却有感情藏在里面,如果只是单纯讲个故事给我听大可不必如此。”
到底是最亲近的人,我说话有些波动他都能听出来,也不瞒他:“嗯,乌龟是我从地里捡回来的,养的时候没有太多心力去管顾,就将它往屋子里一丢,偶尔喂一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看到它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时,忽然觉得好难过。难过是因为——最后的那几天,其实它一直在和我说再见,而我却全然不知。”
这件事并非发生在这个时代,是发生在我遥远的记忆中,这也是我第一次跟阿平谈起与那个时代有关的事。算是交换吧,他与我谈少年时的梦想,我跟他说年少时的过往。
他安抚着将我抱住,贴着我的耳朵说:“兰,别难过,它与你告别过了,虽然你不知,可是你不也让它留在了房中了吗?对它来说便是最好的回应了。它有名字吗?”
“有啊,叫慢慢。”
“媳妇,你起名可真省心。”听见阿平如是说,我不由笑了,“乌龟而已,你给起个高雅的名字也别扭啊。”结果他说:“你不光是给动物起名如此,给人起名也都很省心。”
我将柳腰一叉,“你意思是说我给元儿起的名字不好听?有比你的难听吗?胖墩、圆滚滚,这是不是你给起的?”他立即眼神闪烁了说:“我那是胡乱说的,跟你闹着玩的。”
轻哼出声,在这起名上他没有发言权。而且“慢慢”原本并不叫这,是叫“M”,可我总不能把这英文字母说给他听吧,那可是无从解释起的。
说是守夜,到后来就都精神打不住了,堂屋里的人有的回房去睡,有的则就倒在椅子里打瞌睡。我看云姑累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把元儿给抱了过来,打发她快去睡。
结果隔日我和阿平都顶着个熊猫眼起身,原因是被元儿那小子给折腾的。他一会儿撒尿了,换上干净的尿布阿平揽着他在床里头玩闹,结果没过一会就听阿平惊叫起来,喊着说臭小子拉粑粑了。不用他喊,我也闻到了异味,走过去一看真是有想敲打两个男人的冲动。
小的那个拉了粑粑还乐呵呵地在笑,大的那个则一惊一乍的,最关键的是把粑粑给蹭到了床褥上,然后整个床内都臭气熏天。
孩子他爸被我指派了去拿浴盆和热水,这种情况肯定是得全身洗了。等洗过一遍又换了干净的热水后,想说让阿平来操作吧,我还得把床上给清理出去。可是等我将脏了的床褥扯下回身,竟见地上一片狼藉,那个长不大的男人居然在跟他儿子玩水。
心火一上来,扯着嗓子吼:“朱允炆!”
一大一小都被惊到,转过头来时水汪汪的黑眼睛同时看着我。几欲扼腕顿足,我已经能预见到今后自己恐怕要变成一个悍妇了,因为家中有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翌日清晨因为要赶去奉先殿和阿平母妃那边拜年请安,所以不可能补眠,碰上燕七还明知故问:“你俩昨晚都没睡吗?元儿都生了,也不用那般卖力了吧。”
我磨磨牙,阿平在身后轻哼了说:“小七,你要是羡慕今夜就把绿荷丢你床上去。”
燕七那张脸立即涨得通红,讲话都不利索了:“公……公子,你别胡说,我跟绿荷没那回事。”然而阿平云淡风轻地丢过去一句:“没那回事等过了今晚,也是生米煮成熟饭有那回事了。”我听着便也加入调侃:“没准燕七不喜欢咱绿荷呢?我觉得不妥,绿荷这般乖巧的丫头,你得给我好好物色人选,朝臣里应该不乏俊秀人才吧。”
燕七不说话了,眼巴巴地就看着阿平,我也看他,等着他接下文。
阿平眉色挑动波澜,嘴角弯起弧度了说:“俊秀人才自然是有,比如那礼部的张大人,今年才三十,家中只有一房原配,绿荷嫁过去定能当个侧室;再比如那李大人,年过四十至今也无娶妻;还有欧阳大人,发妻早亡,房内只有一侍妾。”
燕七的脸色变了,直跺脚地道:“公子,你所举例子不是已经娶过妻的就是亡了妻的,绿荷怎能嫁这种人?”我乘胜而追了问:“那你觉得绿荷该嫁谁?”
“总之……”燕七一时语塞,“总之不能嫁给公子举例的那些人。”
“我谁也不嫁。”忽然身后传来绿荷的嗓音,回转头果然见绿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堂屋的门口,似乎已经听了有一会了。
难得今日是大年初一,我看她换了一条墨绿色的罗裙,是在年前找我裁制的。她一直没舍得穿,等到了今天才拿出来,辫子都梳了个新发型,看着不但精神还很是好看。
她的目光从我身上落到燕七那处,瞬间又垂了眸,“殿下,奴婢不想嫁,只想永远追随娘娘身边保护娘娘。”
我总念叨她是个傻妞,其实她的人并不傻,只是性格憨厚又耿直。到了别人跟前也不爱说话,就在我这也不怕闹笑话,有什么便说什么。也因为如此,倒是不知她对燕七是否真有意,我与阿平对视了一眼便笑着走过去拉了她的手说:“刚也就是闹闹燕七说笑呢,傻丫头别当真。走,跟我串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