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走了一些人剩下却还有二十来人,令我意外的是玛雅竟也没走,基本上女人都害怕地跟着男人逃了,可她仍然站在原地。熊一称他自小就在山里了,山洞就是他的家,如今没了家必定是跟着首领走的。在他带头后余下的人都僵持着不肯再走了,陆锋抬起手,众人都闭了声安静下来。
“我话先说在前头,今夜你们若执意跟我走,那从这刻起都必须忠诚于我,永无二心。”
陆锋的语调并不高亢,却在这树林深处的暗夜里有着一种令人心头惊颤的威慑,尤其是我站在他的身边,侧看着他沉酷的脸庞以及那凌人的眼神,竟生出丝丝寒意。
不过在他回转眸来的一瞬,那丝凛光却又消失不见了,好似刚才是我的错觉。看向我的眼中又有了暖意,他说:“你独自回去我不放心,先送你到村口我再走。”
“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他专断拦下:“无需多言,不确保你安全到家我是不会走的。天快亮了,必须赶在天亮前离开这一带,否则目标太大。”
如此我无法再反驳,只得依了他。
一众人在赶了一段路离开山寨较远后,陆锋就让大家原地分散开躲好,他则先送我回银杏村。借着月光依稀可分辨此处离开村子并不是太远了,只需一炷香便可抵达,以陆锋的速度赶个来回应该天还不会亮。
两人沿途无话,只听见脚踩草丛的沙沙声,差不多快看到村头时我停下脚步转身对陆锋道:“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到了。他们都还在树林里等着,你快回去。”
黑眸凝住我片刻,“看着你进村。”
我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是黎明前最暗的一会,可能下一刻钟天就会亮起来了,不能再拖泥带水,只得顺着他道:“好,我走了。你保重!”
转身走出一段路,突然听见陆锋的声音从后传来:“你真的不会记挂我吗?”
我愣了一瞬,回头见他居然还紧步跟着,有些着急起来:“你怎么还不回去?一会天亮了你们那么多人很容易就暴露的啊。”
他不理会我的话,坚持着那个问题:“我走了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记挂吗?”
我咬了咬牙,扬起眉说狠话:“我为什么要记挂你?当初救你是因为怕你被我一脚踢死,而我不想背负你这条人命债;后来你不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把我抓进了贼窝饱受惊吓。这次你救我性命,只能说是与以前两相抵了,还有,有一件事其实你我都清楚,你不是陆锋。”
在我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清晰可见他的眸光一沉,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失忆或许是真的,但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叫陆锋。与瑕不掩瑜同一个道理,他哪怕沦为贼,也遮不住他本身的光芒。刚才看着发号施令的他,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天生就是个领导者。
“所以,”我冷着脸,继续说着无情的话:“你我以后不要再有干系了,你也忘了我吧,于你于我都好。”看他一言不发,我冷酷地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一声叹息,刚心头划过异样就感到颈后剧痛,身体酸软而倒时听见耳边的低吟:“不要怪我……”
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而我却就是不长记性,所以在同一个坑里,跌了三次。
第一次碰面就凶悍到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时因为他长得像陆锋而奔走相救,又在获知对方失忆后将陆锋的名字也给了他;第二次遭遇山贼,我躲在山洞中本极其隐秘可避开,却被他恩将仇报地带进了贼窝;而第三次,我被他带离了银杏村往不知名的地方而去。
苏醒时人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上,驾车的人是陆锋。
他上哪弄来的马车无心去管,忍着脖子痛爬起身瞪着那背影怒斥:“卑鄙!”可出来的声音却有气无力,不止嗓音,感觉四肢都很无力。
驾车的人头也没回,只语气平静地告诉我:“你已经昏睡三天了,除了灌过你喝些米汤外一直没进食,旁边有干粮和水,吃一点再来骂我吧。”
昏睡三天?“你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我不会乘你昏迷时侵犯你的,只是让你闻了点迷香不要太快醒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我恨恨地质问,可问出来的话自己都没底气。过了三天,都不知道离开银杏村有多远了,这时候就算让我跑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见他完全不理会我只顾着驾车,低头看了眼身边,还是拆开布包拿出干饼啃起来。与其哭哭啼啼还不如接受现实,没有力气说什么都没用,先恢复了体力再说。
一边咀嚼着一边脑子里快速转动,当下局面对我肯定是很不利了,即使我能从陆锋这逃脱出去可身无分文也寸步难行,所以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怎么逃,而是怎么应付他。
念转间我先问出一个疑惑:“其余人呢?”
“全聚集一起太过引人注目,我安排分散走了。”
“可是分散了走总也得有个目的地吧,要不然他们要如何集合碰头?”
他轻笑了下,语声平缓而肯定:“小兰,你在刺探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被识穿了我也不遮掩了,直接承认:“对,我就是想问你要带我去哪?”同时心里对他那个莫名亲昵的称呼感到很别扭,可是特意提出来去呵斥显得又矫情。
他的回答直接让我气结:“暂时先不告诉你,等到了地你自会知道。”顿了顿后他又道:“我的计划是能不入城就尽量不入,可避免与官兵碰上。实在是必经之地,就让熊一先打头阵进城查探,不过暂时通缉文牒应该还没颁发下来,到目前为止没遇上过官兵的追捕。”
所以,拜他所赐,我也成逃犯了。
沉默了一阵,我轻声问:“陆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问题逃避没有用,还是得摊开来说,既木已成舟,那就不能糊里糊涂地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他拉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这才回头过来却让我怔了一下,满脸的络腮胡将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给遮去了,若非刚才与我说话的嗓音让我确定是他,真的很难一眼就认出。
目光在我身上浅浅落定后,他先开口解释:“乔装打扮是为了防止有人离开后叛变,将寨中兄弟的相貌对官兵供出。”顿了一下他又道:“老实说原本我并没有想把你掳走。上次山中被人放火时你一声没响不告而别了,当时我有对自己说算了,莫要强求。假若你就此不再出现那便也罢了,可你却偏偏又撞进了我身边,哪怕你在我问你会否记挂我时你答一句会,或者我都会选择放手。问你两次,你给的答案都是否定,那一瞬我只剩一个念:既然我离开你会忘了我,不如不给你这个机会。”
他在陈述时我一直认真听着,不光是听他说的话,还听他每一句措辞的语气。等他话落后凝看着我时迎上那道目光,嘴角勾起浅讥的弧度:“没有或者,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你都会如此做。因为,本性在驱使着你的行为。”
“哦?说说看我的本性是什么?”他挑起眉感兴趣地问。
我平述两字:“掠夺。”
“何以见得?好像除了对你,在其他事上并没有过这种行为。”
我讽笑地摇头,“如果没有,你又怎会成为贼首?”他的眸光很沉静,眼神却又很逼迫人:“我怎么成为山贼首领你不是最清楚?”
“懂你意思,你是想说是为了救我才杀那个首领的。起因固然是这,我也没法没良心地否决这一点,但在事后你以雷霆手段收服一众山贼并成为其首领,就是你掠夺本性的一种体现。你肯定想说那是为了自保和保全我的最好方式,也确实是,可当你身在其位,有些存在于你骨子里的东西就压不住了。”
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远处的某一点,轻声而肯定地道:“其实你并没有失忆吧。”
空气陷入沉滞,半响之后他连掩饰都不曾地反问:“你何时知道的?”一句话不止承认了我的判断,也道出了我曾真的相信的事实。
应该说我一开始救他就心思不正吧,想与原来的世界有一丝牵绊,潜意识里将他与陆锋重叠。所以也不会去审读他说忘了过去是真是假,失忆了,那他便可以是陆锋了。但是后来当我站在祭台下看着上面能够震慑全场的他,心中的某处模糊逐渐清晰。
他不是陆锋,一个人即使失忆了性格也不会改变。陆锋是温文尔雅而且谦和的,而他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侵略气息。也许本身他对贼首的位置并不感兴趣,他去贼窝也纯属偶然,可当他站在高处的时候权利的欲·望就在身体里重燃了,所以我会说他本性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