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书中世界的孙延很快就弄清楚了那些符纸的作用,其中甚至还有几张现在已经做不出来的符。更让他惊奇的是,这竟然是一本炼符师留下的笔记。
孙家就有符师,就是他的二大爹了,可他二大爹只能画出一些等级不高的符来。记得两年前孙延还问过他二大爹符是什么意思,二大爹告诉他就是在纸上或者桃木、玉石等载体上画出有序列的符号,然后加盖符师的印玺后,就能借助鬼神之力来施展很多道法了。
可孙延在这本笔记上看到的和他二大爹所说完全不同。这上面写道:画符不必有特定的载体,也不一定要朱砂笔墨。人有灵光可以通天徹地,只要精神至诚,那砖石、草木、水火以及食物、动物……任何东西都可以当做符咒,甚至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还可以虚空做符。
比起炼尸孙延对符咒的兴趣要大得多了,很快他就被这本笔记吸引,忘记了时间……
然而就在孙延立志要成为一名炼符师的那天夜里,在那个没有星光和月亮的十四晚上,装作寻找药材的那些围住五官屯的苗人,向孙家老宅发起了最后的攻击。不止是孙家,在五官屯孙家族人占了八成,还有另外的两成别姓人也一起罹难。
苗人操控着蛊物撒下迷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五官屯。他们几乎把村子挨家挨户地翻了个遍,可除了一些金银首饰之外,并未找到半点孙家传承。
第二天早晨,路过五官屯外面官道的人们还可以看到在地里劳作的村民,他们热情地和路人打招呼,还抱怨那些讨厌的苗人终于走了,他们中午要大摆筵席好好庆祝一番。
这些当然都是尸门制造的假象。他们给昏迷的村民和孙家族人换上家里最好的衣服,又把搜刮来的首饰给人们戴上。于是,在一桌桌未动过筷子的丰盛筵席中,全村人都被灌下了由高纯度工业酒精勾兑而成的散装白酒。
当参与事故调查的人看到倒在地上的父亲似乎还在用筷子沾上白酒,给同样倒在他身旁的不到两岁大的婴儿喂酒时,只好摇着头叹息他们的愚昧。
河岸孙家——族灭。
原因——假酒案。
此时的桑巫早已震怒。杀死三铃使者的孙家余孽还未找到,而孙家的传承也不知所在。这次他损失掉了门中一多半的高级炼尸和两名五铃护法,一旦无法得到化尸,不要说外人,恐怕就连祖尸也不会放过他。
气急败坏的桑巫动辄杀人,用高压手段逼迫门人玩了命地寻找。可附近的村子都被轮番搜寻过,就连八里铺子都找了两遍,依然没有那一老一少的半点踪迹。
天色渐渐暗下,契约结束只有两天时间了,而守在县城附近的门人发誓说绝对没见过那俩祖孙。可是周边几个村镇,哪怕是土堆稍微新一点儿的坟头都被翻过了,也还是找不到人。
“化尸怎么样了?”电话里边的桑巫似乎抓住些什么。
“禀洞主,派人看过了,无恙。我们的两具‘昆’级尸卫也一直守在院中。”
“嗯……大意了。昨天接到电话以为是瓮中捉鳖,早知道应该请柳家施展血信法的……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继续吩咐下去,加大力度连夜搜索,把范围扩大到所有能藏下人的地方!”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可孙延却是半点都不敢分心。他此刻正在根据通风孔道中那一丝别人无法察觉的微弱光线的消失时间,来计算着子时的到来。
他的双眼果然是被他练成了一双火眼,孙延从中午前就开始注意那道光线了。长期直视太阳的苦练,让他辨别出了阳光由中午最强时刻逐渐减弱的那些微妙的变化。直到他根据最近天黑时的情形,判断出了最后一抹光亮消失的时间,这和他在心里默数着的时间相差不超过半个小时。
孙延准备好了煤油罐、引魂香、立约符,老天替他准备好了月亮,他现在只需要等待子时的到来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一旁掐表看时间的话,他会惊奇地发现,孙延点燃引魂香的时间刚好是十一点过十分。孙延觉得宁愿早一点,因为万一他判断失误了,他就还有机会,可以半个小时以后再试。
孙延将点燃的引魂香伸入煤油罐中,一直到了香头快被煤油淹没时都没有任何反应。不到七岁的孙延还不懂什么叫闪点和蒸发燃烧,他不敢让火星掉到油里面。
约摸过了半小时左右,孙延开始了第二次尝试,可还是不行。他肯定此刻就是子时,那这个法子不灵,要不就是记载的内容是错的,要不就是油不行。
“为什么要桐油呢?”孙延思索着,这东西和鸡血狗血不同,又没什么灵性,用啥还不一样?难道要把香头儿放到油里?用桐油就是不怕点着?
孙延进行第三次试验,他先小心地倒出一点煤油在地上,然后用香头试着去点,结果香灭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孙延大着胆子把香头儿又伸进了煤油罐中,香还是灭了,还是没什么事情发生。
但这次的失败却让孙延得到了一些灵感——既然都点不着,那为什么不用水呢?引魂香,难道是不同液体的引魂效果不同?
想到这里孙延决定加大引魂效果,他害怕子时过去,不敢再一点点尝试,这次他决定一下点燃五根引魂香,如果还不行那他就放弃。
“呼~”刚把五支引魂香放在油罐中的孙延似乎感觉有微风吹过,五道香气竟全都朝着地道口那块铁板的方向飘去。没过多久,随着油罐中冒出第一个泡泡,很快油罐就沸腾起来。
“成了!”孙延忘乎所以地拍了下手,结果他发现,即便他放开手后,油罐中的五支香也还是屹立不倒。孙延不再耽搁,赶紧拿起立约符准备放入油中。
等下,心思细腻的孙延很快就想起来一些差别。笔记上说,立约的时候要把符纸和眉心血一起放入,如果符纸燃烧就是成功了,而获得契约内容的方法却是直接放进符纸,没提到眉心血啊。
月圆只有今晚,而且引魂香也不多了,孙延不敢贸然放进符纸,他决定采取个稳妥的办法。
孙延挪到条案前,从那包兽皮针中挑选了一枚粗大的,咬牙在自己的眉毛中间刺了下去。跟着他又把血抹到了立约符上,这才快速返回,把符纸塞进还在沸腾着的油罐中。
油罐平静下来,紧接着,腾地一下符纸便自动燃烧。孙延大气也不敢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符纸燃尽。
这时候,煤油表面浮现出一行金红闪烁的字迹——河岸降魔人孙家与吾有不共戴天之仇,能在两日内为吾行灭族之事者即为吾主。
孙延大脑一片空白,此刻他除了害怕没办法去想任何东西。可随着一道灵光闪过,孙延猛地张大了嘴——我……我接受了契约?
……
这是完成契约的最后一天。孙延的心中却有着无限的凄凉和仇恨。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父亲死于所谓的矿难,知道那些平日熟悉的亲人们被灌入毒酒。前天夜里他做的那些事情并不只是开启誓咒,那是一种邪术,他和那具要害死他们全家的化尸通灵了。
那晚化尸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甚至昨天一整天里,化尸都在怂恿他自杀,让他去追随自己的亲人,还以无限的热情来向他展示死亡之后的世界是多么地诱人。
可是,到了最后一天的早晨,化尸又用无限的毅力费尽心机地给孙延灌输相反的念头,似乎生怕他想不开似的。
“小孙延啊,你还是不要死了。你看,整个孙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死亡实在是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了,他们会把你埋进地下,你会连气都喘不过来的。不信你憋气看看那有多难受?也可能他们还会把你烧掉,你用手指在灯上放一下试试,疼不疼?”
“好好活着吧小孙延,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炼符师的,你要将你们孙家降魔人的大旗再扛起来呀。”……
化尸之所以有了这样的转变,是因为就在昨天晚上,孙延的姑奶奶被抓住了。
因为只剩下一天时间而几近疯狂的桑巫终于想起了他从来没想过的地方——化尸所在的那间屋子。就在前一天,桑巫花费了两具“鳞”级蛊尸的代价,请一位大巫帮他推算出了那两个人就在距离化尸二十里地的范围之内。
苗人在炕洞里找到了孙婆子,却始终也找不到孙延,因为地窖的炕洞是空的。
孙婆子杀死了将她拉出炕洞的两个人后,紧跟着便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她知道苗人蛊毒的厉害,担心自己会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把一切都说出来。虽然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苗人没有找到延儿,但她知道,她能感觉到延儿还活着,而且就在这个屋子里。
最后一天桑巫下令把方圆二十里之内的所有炕洞都要翻遍,如果在日落之前小孩子还没有找到,那就让这个范围之内鸡犬不留。
在这一天当中,化尸比孙延自己还要害怕他被找到。随着感知到契约逐步被完成,化尸已经为他死前的愚蠢而后悔过无数次了。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就藏在他身边的祖孙两人的身上,祈祷他们不要被找到,以便他可以好好地化成一滩血水。
可就在与孙延通灵的那个晚上,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作为仇人的孙延竟然敢偷学他家几代人历尽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秘法。要不为这点东西,他们家族会只剩下他一个吗?他家当年强盛的时候,三大控尸势力算什么东西?也只有孙家才能与他们一较短长。
更可气的是,孙延竟然还敢和他签订契约,这简直就是嘲讽啊。于是想到还有孙婆子,化尸便开始教唆孙延自杀。
尽管化尸在最后一天当中集中所有的魂念为孙延祈祷,但当下午五点左右皮罗亲自出现在地窖内,并命人再次打开炕洞的灶门时,化尸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