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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斩断暗箭已经来不及了,顾沅当机立断将沈芷兮撞到一边,与此同时,羽箭刺入顾沅肩头,后坐力使得他跌了一个趔趄。
沈芷兮被推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心头一紧:“我刚才都说了箭上有毒,你不要命了!”
顾沅无力一笑,“臣只知道……殿下不能死。”
沈芷兮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且战且退。
两人一路走到城外苍山,这才发现前面没有路,只有坚不可摧的石壁。
沈芷兮叹了口气,“先给你解毒吧。”
她手下动作轻快,淡然替他处理着伤口。
简单处理一下他的伤口,沈芷兮也站起身,迎着溶溶月色,她一袭白衣胜过霜雪。
顾沅皱了皱眉,“殿下确定没走错路?”
沈芷兮没理会他,俯身在岩壁上敲敲打打一阵,才说:“这是契约符,只有与立契人的血相吻合的人才能用常规方法进入。”
顾沅思索片刻道:“契约符一般在漠北墓葬中常见,但这里是南疆,墓葬机关中多为以孩童为食的青头鬼。”
沈芷兮偏头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立下契约的人是漠北人?”
顾沅忽然抽出剑来,对准符咒。
沈芷兮急忙阻止他:“契约符用一般的剑是根本破解不了的。”
顾沅勾唇一笑,“谁说我要用霜寒剑解咒?”
说着,剑锋骤然间掠向她身旁一簇血藤,将其斩断。
沈芷兮还未反应过来,顾沅就俯下身子拾起血藤,随意在剑上涂抹几下就将剑刃对准契约符。
随着岩壁碎裂出一道罅隙,顾沅一把将她拽进去。
密道里晦暗不明,沈芷兮顺手点燃了旁边的烛台。
借着微弱的烛光,两人总算看清了前路。
以及……周遭的遍地骸骨。
她也是下过墓的人,但眼前尸横遍野的惨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从尸骨的衣着上看,大多是汉人,当地苗民知晓此处玄机,想来无人会着了道。
顾沅轻咳一声:“冢中枯骨而已,殿下小心些。”
沈芷兮却扯住他衣袖,“别动!”
顾沅一怔,“殿下,何事如此慌张?”
“还有机关。”
顾沅停下脚步,凝眸望向她,“殿下莫非下过墓?”
少女有一双很好看的眸子,仿若澄澈见底的溪水那般不染纤尘,却隐隐透着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沉静。
顾沅没做过摸金校尉,对眼前这个更像是墓葬的祭坛并不熟悉。
面对少年的问询,她轻轻点了点头,“是。”
“殿下方才说这里有机关,何以见得?”
沈芷兮随手拨过一根枯树枝,试探着向前面青石板凸起的地方伸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两侧的暗箭如同熔岩般喷薄而出,沈芷兮吓得一缩手。
箭雨不过片刻就没了声息。
沈芷兮纤手轻抚上心口,颤声道:“你……看见了吧……”
顾沅从她手中接过树枝,百无禁忌地对着凸起处戳了几次,没再有暗箭伤人。
他扔了树枝,又转向沈芷兮,“殿下,你怎么样?”
沈芷兮点头道:“我心中有数,方才便是给你演示一次。”
顾沅蹙眉,“难道后面还有机关?”
“很难说,其实方才那阵箭雨就可以将那些误入此地的人射成筛子,如果在后面设机关,会不会误伤到自己人就不好说了。”
“小心为上。”顾沅低声嘱咐一句,“殿下千金之躯,莫要以身试险,有什么事交给我做。”
两人又经过几处机关,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只不过里面的情形倒不似《桃花源记》中记载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而是一座祭坛。
两人身后不远处便是一个白衣少女。
沈芷兮还未说话,那边女子便自报家门,“我便是荆溪子。”
“你怎知道我在南疆?”沈芷兮脸色骤变。
对于此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一路上她遭到的刺杀多半便是荆溪子布局。
“江湖上的人,自然用的是江湖上的手段。殿下若想知道,总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沈芷兮一怔,旁边的顾沅攥紧剑柄,低声道:“都别动,今天这个修罗场与你们无关。”
她听到顾沅的话便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下一刻,看样子早已埋伏好的官兵就冲进祭坛。
为首一人阴恻恻地笑道:“顾大人,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
顾沅眸光冰冷,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往常那般疏狂不羁的形象,“都护大人,几天没见着你,本部院这心情也舒畅得很。”
滇藏都护朱纯臣面色铁青,似是在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处置这个每次都让他颜面扫地的年轻阁臣。
荆溪子倨傲地站在祭坛顶端,口中喃喃念着一些沈芷兮听不懂的话,她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祭坛四周。
祭坛周围环绕着十二根石柱,上面刻着南诏古文,其间还掺杂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壁画。
她所处的位置是祭坛中央,不远处的祭台有一人高,其上摆放的物件她就算架上从荷兰人那儿弄来的千里眼也看不清。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荆溪子怪异的举止应该是在……祭祀。
那她难不成是祭品?
沈芷兮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不对啊,若她对于荆溪子来说是祭品,那她对于朱纯臣来说有什么意义?
换言之,一个封疆大吏为何要将她置于死地?
杀了她,朱纯臣难道想造反?
沈芷兮心思急转,来时她观察过四周,这个祭坛应该有两个入口,一个正门直接通向外面的苍山,另一个偏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但朱纯臣等人显然是从偏门进来的,正门进不来这么多人。
荆溪子念完咒语,这才抬眸望向阶下两拨人,慢悠悠道出事情原委,“沈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们苗疆巫术中有一个法子,可以起死回生。”
沈芷兮:“……”
她还真不知道。
“但这个法子需要七七四十九位青年男女的心头血做药引。”荆溪子淡淡瞥向沈芷兮,“公主殿下现下明白我为什么要引你前来了吗?”
“疯子!”
荆溪子冷声道:“你们父母双的人又怎会知道,有些人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她眼角一滴清泪缓慢落下。
沈芷兮蓦然忆起初次遇见荆溪子时,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谁又知道她背后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荆溪子说罢又转向朱纯臣,“我没记错的话,朱大人是浙党股肱吧?”
朱纯臣拱手作揖,“国师大人好记性啊。”
顾沅手持长剑护着她,沈芷兮闲来无事,便在心底暗自盘算着。
按照现在的情况推算,滇南总兵陈邦辅必定会出手,再推算一下行程,南疆军队赶到怎么说也得在一炷香以后,毕竟这儿离大理城不远。
沈芷兮稳了稳心神,冷声反问道:“你滥杀那么多无辜,就是为了复活一个根本不可能死而复生的人?”
荆溪子眸中现出几分怒色,“朱纯臣,杀了她!”
朱纯臣却没有动手,“本官要的是国师大人一句明白话,今日之事,能否当本官没来过?”
沈芷兮笑了,“朱大人,你我都是她要杀的人,朱大人觉得,杀了本宫,你还走得了吗?”
朱纯臣虽然没料到荆溪子真敢杀人灭口,但他手中还是有所倚仗的,“国师大人,其实你和长公主在我的计划中都是必死无疑的,事到如今国师大人还以为是你算计了我朱纯臣?”
荆溪子闻言一惊,但很快神态自若道:“怎么,一枚棋子,也妄图破局?朱大人以为有你的亲兵在场,我就不敢杀你吗?”
沈芷兮心下一惊,原来是他们里应外合想要让顾沅和她不明不白死在南疆!
想必来刺杀顾沅的亦非等闲之辈。
忽然,顾沅在她耳畔低声道:“殿下,滇南铁骑到了。”
沈芷兮倒是有些意外,动作这么快?
顾沅勾唇一笑,又转向朱纯臣,“都护大人,现在来看您这个如意算盘打得为时尚早了吧?”
朱纯臣闻言一惊,事情发展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
他的计划中怎么把顾沅这个最大的变数给忘了?
还有,陈邦辅那家伙死哪去了?
朱纯臣见状,立刻将匕首抵在沈芷兮的颈部,“我看谁敢动?!”
荆溪子倒没有废话,提刀就冲着顾沅掠过去,顾沅轻松避开锋芒。
顾沅并不想出手,以他武评第七的实力,对付她根本不在话下。
可惜荆溪子完没有这份自觉,此时她已经完陷入疯疯癫癫的状态,冲着顾沅挥出毫无章法的几刀,顾沅迅速锁住她的手腕,将刀夺过。
那边沈芷兮趁朱纯臣疏于防备之际放出袖中毒针,后者连忙闪躲开,她趁机将匕首向后一刺,正中朱纯臣咽喉。
鲜血随即喷溅而出,这位蹩脚的野心家最终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那边荆溪子见朱纯臣死了,趁机放出几个毒囊,几乎是一刹那间,毒囊在空中炸开。
顾沅没来得及思考这又是什么玩意,赶紧避开,她却是匆匆奔向祭坛。
沈芷兮看到她放出毒囊,猜想她手中的东西应该快要用尽了,便追了上去。
顾沅下意识想追过去,但此时朱纯臣的残兵败将冲上来,他只好先摆平眼前敌军。
沈芷兮担心她还留有后手,便用尽力掷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直直刺入她后背。
荆溪子忍着剧痛拔下匕首,反手朝她掷了回去,沈芷兮连忙避开。
就在她闪躲开那一瞬,荆溪子已经登上了祭坛,不带一丝犹豫地挑断了那根连接这座祭坛所有机关的引线。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看眼前山崩地裂的惨景,负手立于祭坛之巅。
白衣如雪,衣袂翻飞。
当得一句惊才绝艳,只是可惜她与他们生来便是对手。
祭坛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歌声。
“晴烟冉冉吴宫树……泪墨惨淡尘土。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