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右部帅帐周围的混乱,并没有波及底下的胡人,没过多久就平息了。
毫无防备的军司马和一众亲卫,哪能挡得住刘猛刘浑所率的众多匈奴胡人?
军司马等人只抵抗了一会,大半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侥幸逃过箭羽的,又被一拥而上的匈奴胡人,砍成了肉酱。
在夕阳最后余晖的照耀下,匈奴右部所在的魏国大旗,轰然倒下。
“杀!”
刘浑没有停下脚步,领着族人,亲自带头冲锋,向山下冲来。
匈奴右部的突然叛变,让中部和左部的魏军司马措手不及。
原本守备完整的河谷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仅仅是一会儿功夫,河谷正前方的匈奴中部,就开始混乱起来。
关姬拔出长剑,她的身后,日头恰好完全隐入山里。
让她犹如正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使者。
“怎么回事?”
唯一还能稳住的匈奴左部,军司马看着对面山上的匈奴,不断地往山下冲去,同时还有人试图往自己这边射箭。
仅凭着最后一点点的余晖,他可以看到蜀虏已经开始策马向着这边冲过来。
有人与蜀虏相勾结!
他立刻作了这个判断。
“刘豹,快,立刻让你的人,紧守好山头,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
匈奴左部帅刘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脚下动了一下,然后又有些迟疑停下,目光闪烁。
军司马见状,立刻厉声催促“还不快去!”
刘豹看了看对面山头。
很明显,他的那个侄儿,已经叛变了(刘豹是南匈奴左贤王,与右贤王刘去卑是兄弟)。
或者说,已经投靠了汉军。
汉军?
刘豹顿时一激灵。
“再磨蹭,当吾不敢杀汝!”
军司马看到刘豹犹豫模样,大怒之下,拔出剑来。
刘豹不敢再怠慢,连忙脚步匆匆地下去。
军司马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比起匈奴右部的军司马,他要清醒得多。
或者说,匈奴右部的叛变,已经让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别无选择。
唯有依靠往日的威严,逼刘豹就范。
幸运的是,自己总算是成功了……
就在军司马暗自庆幸的时候,帅帐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杀贼!”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刘豹正亲自带着族人,向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匈奴左部,也跟着叛变了。
……
匈奴左部的叛变,不但出乎了魏国的意料,同时也出乎了关姬的意料。
原本是主角的汉军精骑,最后愣是被混战的三部匈奴排挤成了旁观者。
这一场混乱,持续到天黑,最终以左右两部匈奴联手,杀得中部逃窜而告终。
待这场混乱结束后,刘猛与刘浑两兄弟迫不及待地找到刘豹,真心诚意地道谢
“多谢叔父出手相助!”
刘豹看到这两兄弟,脸色就有些臭。
因为他这一次帮右部,至少有一半是迫不得已。
或者说,他是被这两兄弟强行拉下水。
若说并州五部匈奴中,魏人最信任的是北部。
那么最提防的,就是左右两部。
这两部的部帅,前身就是南匈奴左贤王和右贤王。
前右贤王刘去卑自不必说。
前左贤王于扶罗当年和刘去卑一起南下,也是救护过汉帝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于扶罗在救护汉帝之后,还辗转中原,与曹操作对了好多年。
而刘豹,正是于扶罗的儿子,继任为左贤王。
因为这个特殊的历史原因,再加上刘猛刘诰升爱两兄弟与刘豹的叔侄关系。
所以刘豹笃定,这一次右部反叛魏人,日后十有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来,魏人对自己这些胡人是个什么态度,刘豹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自己最好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像自己的叔父(呼厨泉)一样。
被召到内地,名为陪侍天子,实则是被软禁起来。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刘豹这才咬牙跟着反了——谁还不是姓刘呢?
至于促使刘豹反叛的另一半原因,自然就是跟刘猛一样,极为不满这些年毕轨对部落的欺凌。
刘豹看向刘浑,皱眉道
“你是阿兄的小儿子,诰升爱?”
刘浑当年离开部族时,年纪也不算太小,刘豹仍能依稀地认出他来。
“回叔父,正是。”
刘浑点了点头。
刘豹盯着刘浑,脸色有些阴沉
“你离开族里这么多年,没曾想一回来,就做了好大的事。”
方才的混乱中,他看到护在刘浑身边的那些士卒,明显不是部族中人,兵器甲胄可比自己部族强多了。
这种情况下,刘豹要是还看不出端倪,那就枉为左部帅。
刘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
“叔父过奖了,不过是重归大汉,被汉家天子封为归义侯罢了。”
“嗯?归义侯!”
刘豹这一回是有些吃惊了,“汉家天子封的?”
长久以来,随着南匈奴的汉化,让他们在潜意识里认为,汉家天子所封的名号,可是比匈奴部族里的自封强多了。
可惜的是,自从鲜卑人在草原兴起以来,被封为王侯的胡人,大多都是鲜卑人。
匈奴人基本都是顶着匈奴内部原有的名号。
没成想刘浑出去游历一番,居然能有这等际遇。
所以得知刘浑居然有一个归义侯的封号,刘豹不由地感到意外。
刘浑昂起头“那是自然。这一次我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让族人摆脱魏贼的欺凌,过上好日子。”
刘浑在汉中与凉州呆了这么多年,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主动投靠大汉的部族,与被迫投靠大汉的部族,两者待遇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么多年来,大伙一直自称是汉家之婿,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摆脱胡夷的身份,希望成为真正的汉人,不再受人歧视欺压?
身为匈奴贵族,哪一个不想成为第二个金日磾?
对刘浑来说,眼下的局势,就是最好的机会。
刘豹自是不知道刘浑心里所思,他有些皱眉“什么意思?”
刘浑淡然一笑“叔父若是信我,就先跟我去见过关将军,后面我再与叔父细说。”
事已至此,刘豹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
于是跟着刘浑,前至汉军营中,拜见关将军。
关将军没有想到刘浑非但出色完成了任务,甚至还把匈奴左部都拉拢了过来。
让她准备的后手一点都没用上。
当下非但不吝自己的赞扬,甚至不苟言笑的脸容都多了两分笑意。
对于刘猛与刘豹这对叔侄,关将军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拉拢,因为前往河东郡的道路,到现在为止,只走到了一增。
所以她安抚两人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
当场砸出一大把票子,外加三斤红糖,一斤茶叶。
直言若是两人能协助大汉,只等攻下长安后,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拿着票子去换。
当然,要是没打下长安,那就不好意思了——票子就是一堆废纸。
至于他们族人的事,那就更是简单。
刘诰升爱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什么叫汉夷一家亲——大汉丞相亲自定下的国策。
若是不信,凉州军中还有一批已经入籍的归化胡。
甚至连义从军都可以证明,大汉治下,他们的日子可比深受压迫的并州匈奴强多了。
吃饱穿暖算得了什么?
族中子弟进入学堂学习也是莫得问题的。
真能读出成绩来,保送皇家学院不是梦。
什么,不知道什么叫皇家学院?
带了皇家二字,那还能差了?
一听就知道是和汉家天子有关。
进了学院,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这不叫前途,什么叫前途?
在以前,这可是只有世家豪族子弟才有的待遇。
关将军的许诺极为大气,反正又不需要她来兑现,谁叫她有一个好阿郎呢?
明晃晃的票子,沉甸甸的红糖和茶叶,堪称数百年来最光明的前途,直接把刘猛和刘豹砸得差点晕了过去。
两人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软,对着关将军纳头便拜。
南匈奴身份最高贵的两个男人,跪在关大将军面前,用刀在脸上划出血口,流泪发誓与魏贼誓不两立。
河谷口的丢失,让东面山岭关口的魏军的侧后方一下子就暴露在关将军面前。
就在关将军准备截断司马奂的后路时,汉军连破雁门郡雁门塞九原县,欲南下取晋阳的消息,终于到达了洛阳和长安。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霹雳,差点炸翻了洛阳的太极殿。
曹叡坐在皇位上,从拿上并州送过来的紧急军报那一刻,他的手就在不断地抖动。
这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置信。
待读完军报后,曹叡惊怒交加之下,脸色开始胀得紫红,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只觉得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
关中二十多万大军,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哪知到头来,竟是被蜀虏牵着鼻子走,司马懿简直就是无能至极!
想到若是失去并州,别说是关中,就是洛阳,只怕亦要无时不刻在蜀虏的威胁之下。
曹叡心里不由地生出一股恐惧,然后他的脸很快从愤怒的血红变成惨白色。
军报被狠狠地砸到阶下,曹叡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尖声叫道
“蜀虏怎么会从雁门过来?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