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骑没有成型的前汉前期,汉军步卒面对匈奴的游骑,在结成阵形的同时,可以利用强弩的强大压制力,缓慢地推进。
当突骑战法出现后,特别是当游骑和突骑结合起来以后,步卒在面对骑兵时,那就是巨大的劣势。
在这种情况下,步卒面对骑兵,变得更加凶险。
即便是结阵,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胜不能歼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远逸;败则逃无可逃,最后十有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步卒对阵骑兵时,必须极为小心谨慎,要在原地结成紧密的阵形,以免让骑兵找到机会破了军阵。
更别说是向前推进,逼得骑兵步步后退。
看着汉军已经有一半上了南岸,郝昭知道,若是再不走,被汉军全部过来,堵死去路,只怕自己从凉州带过来的两万精骑就得全部留在陇西。
更何况对面还有数千骑军没有动静,隐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随时有可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所以要趁着对面没有全部过来之际,掉头转向西面而走。
“即便是要走,亦得令人断后,否则被蜀虏的骑军追上来,只怕不能轻易脱身。”
金城太守也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妙,眼前这个阵形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
看着有些像是九军八阵,但又比九军八阵厉害得多。
一旦变幻起来,阵形层层叠叠,大阵里套着小阵,让人觉得密不透风。
明明在对面的兵力与自己相差不远,己方的机动力又比对方强,可是不知怎么的,不管从哪个方向冲阵,对面总是能聚集起比自己多的兵力。
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当真是棘手。
郝昭看向两翼,秃发鲜卑的精骑仍在不断地奔驰,牵制着敌人。
“把胡人收拢回来,让他们断后,他们骑术精湛,即便是让对面的缠上,也可以有机会逃脱。”
郝昭立刻下了决定,让人传令下去,让两翼的鲜卑骑兵撤回中营。
“胡人无信,若是单独让他们断后,只怕会四处逃散,请让下官领千骑压阵。”
金城太守自告奋勇道。
郝昭看向金城太守,眼中带着些许不忍,又有些内疚,五味杂陈。
蜀虏若是没有骑军,谁断后都不要紧,因为他们追不上。
但郝昭知道,对面一直未曾露面的数千骑军,是在等待最佳切入战场的时机。
所以断后的士卒,十有,根本没机会逃得出去。
“将军,事不宜迟,请速速下令!”
金城太守催促道。
郝昭脸上的神情重归坚毅,点了点头,开始布置撤退事宜。
“曹贼准备要跑。”两翼胡人骑军的异常被诸葛亮看在眼里,他的神情微微一凝,“这个郝昭,果真是个识时务之人。”
然后又有些庆幸地说道,“郝昭其人,善守城,当初挫败魏延攻城一役,足见其能;但如今看来,他在野列阵而战的能力,却是比守城差了一些。”
“伯约,若是换作你,你当如何?”
诸葛亮终于肯放下望远镜,开口问道。
姜维听到丞相问话,连忙回答道,“若是换了末将,末将领兵过来接应时,就会着手撤退事宜,不会纠缠至今,才想着要退走。”
“哦?为何?”
诸葛亮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魏军的行动,还很有兴趣地问道。
“郝昭第一次与丞相对决,就应该知道,自己冲不破丞相的军阵。如今观他所为,很明显就是想要撤往西边,从狄道返回凉州。”
“既然是想要撤回凉州,那么就应当是直接退走。明知丞相的军阵不可破,又偏要与丞相纠缠,试图领全师而退,过于贪心矣!”
姜维评价道,“此谓当断不断。”
诸葛亮听了,微微点头,然后又问向冯永,“你呢?你觉得如何?”
“伯约说得很好。”
冯永连忙赞同。
大汉丞相瞟了他一眼,“我是问你,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一个叫诸葛亮的人,在没有名将级友军增援的情况下,我当然是望风而逃……
冯土鳖想了好一会,这才憋出一句,“反正陇西太守也说了,只守一个月的城,如今都四个月了,我要是看到丞相领兵过来,要么直接降,要么直接走。”
姜维听到这话,不禁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诸葛亮闻言却只是笑笑,语气平静地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陇右大局已定,襄武就已经是一座孤城,虽有渭水可作倚仗,但久守则必有失。”
“再说了,如今西边已经与关中断了联系,就算凉州能自守一时,迟早也会重归大汉,所以不如早降。”
“即便再退一步说,就算郝昭相信凉州能阻大汉西进,那也应该立刻领军西归,保住有生力量,以图后计。盘桓于此,于事无益。”
听到冯永这番话,诸葛亮却是沉默许久,同时在心里暗道,这番话倒是符合这小子的风格喜欢从长远和大势着手,不拘于一时之挫,不贪眼前之利。
想起南乡,南中,陇右,关中,他都是这么一步步布局走过来的,犹如一个棋手,看似落子于无用之处,到最后才发现那是他的棋眼。
单单是“保住有生力量”一句,就深得吾心,足以证明此子的眼光极是了得。
可惜的是他在战阵上天分极差,手把手教他他都学不会,实是让人恼火。
至于伯约,能敏于军事,深解兵意,还颇有胆义,所教军阵,皆有所悟,在这方面上,两人的天分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能对伯约加以教习,多做磨练,以后定然是大汉的一员大将。
可惜的是从刚才的话中,也可以看出伯约有些过于关注眼前而忘观长远,对大局的把握有所欠缺,论起手段,更是比起那小子差了一些。
专于眼前,又有勇略,就怕有时行事会少有变通,一意孤行,那时就会有着小处而失大局之忧。
冯永和姜维自然不知道丞相在想什么,两人只见丞相又默默地举起望远镜,突然传令让关兴准备从西侧出击。
然后这才重新说道,“郝昭固于规矩,有些不知变通,先是欲遵循魏国律法死守城池,失了退却的最好时机。后又欲全师而退,反而会越陷越深。”
“不过他不愧是久镇河西的人物,此时一看时机不对,就马上想到撤退,看来想要把凉州兵马全部围堵在这里,只怕是行不通了。”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你等二人,要学人之长,弃人之短,知道么?”
“明白。”
冯永和姜维齐齐应道。
此时的郝昭领着主力,刚刚脱离了与汉军的接触,正准备撤出战场,只见西北方烟尘升起,潜伏已久的汉军骑军终于出现了。
汉军骑军的目标很明确,正是断后部队和主力部队的连接处。
郝昭看到汉军骑军的出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照目前看来,汉军这番动作,不但是准备要把断后的人全部留下,同时还想要再咬住主力的尾巴。
对面主帅的眼光太毒了!
而且时机也把握得非常精妙,就如同是有一人前脚刚迈出尚未落地,后脚刚抬起一半,突然就被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
即便是力道很轻,也足以让人摔倒,更何况这一股力道,更像是猛烈一击。
这让郝昭在愤怒的同时,那一股无力感和恐惧感又在心底升起难道对面当真有提前预知自己举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