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桓儇的吩咐,徐姑姑将会见诸位士子的地方,设置在西院中一处三面临水,风景俱佳的地方。
一是为了不让有心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二是因为这里三面临水不时有风拂来,相当凉爽。
大魏开国至今百年已有百年,五帝更替致使世家崛起。如今光这京城就有六大世家,遑论京城外的世家。京城中的六家以河东裴、温二氏为首,下辖京兆杜氏、陇西李氏、颖川庾氏、陈留谢氏。
而京城外的世家除却依附裴、温二家以外的世家,鲜少有入朝为官者,除非某日兴起入朝为官。譬如现在的武攸宁。
比起东院的富丽华贵,西院反倒是显得十分雅致。四处可见翠竹幽兰肆意生长,嶙峋怪石堆彻于墙角。
此时尚值四月。院中的紫藤萝缘木而上,如龙蛇一般屈曲蜿蜒在瓦檐上,顺着檐角垂下来的花穗,蓝中带紫。送来阵阵香风。
桓儇在韦昙华、徐姑姑以及白洛和白徵的陪同下缓步而来。当她们行经这处为紫藤萝覆盖的连廊时,忽有风自远方游来,拂花如雪落,散于水中廊上。
“这花开得真是好。”韦昙华伸手接过一片刚刚落下来的花瓣赞道。
话落耳际桓儇,温声道“无人限制它,自然能肆意生长。”
说话的工夫二人已经行至水榭附近。
水榭内一片安静,距离会试只剩下两日的时间。行卷者除了忙碌于通榜外,大多数几乎都在温书,是以她们到的时候只听见了翻书时产生的沙沙声。
“大殿下到。”徐姑姑立于屋前朗声道。
闻声水榭内的士子们这才抬起头来,齐齐看向水榭门口那行女子。众士子中唯独只有武攸宁一人见过桓儇,是以在反应过来以后,武攸宁当即带着人上前朝桓儇见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
今日的桓儇上着檀色窄袖上襦,下着朱色破裙另又披了条湘色披帛,发绾成望仙髻,其间除了点了支凤衔珠的步摇外,又插了朵半开的御衣黄。
在众人的注视下桓儇敛裙入内,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待她坐下后,韦昙华方才跟着武攸宁他们一块落座。
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瞧见这位颇负盛名的大长公主,众士子都不免有些拘谨。
扫量四下后,桓儇柔声开口,“徐姑姑,传膳吧。”
一会功夫几名青衣婢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将菜肴搁下后叠步退出。
菜齐。桓儇举杯,众人亦跟着她一块举杯。
“诸位都是难得的饱学之士。本宫那日在杨家宴上听见几位举人讨论君民舟水,黑白同源的时候,虽然言辞或刚或正,但是见解独到。本宫甚为欣赏,这才让昙华替本宫下了帖子邀诸位入我麾下。”桓儇摩挲着手中酒盏,语气柔和,“想来诸位也知道,本宫刚刚回来不久,手上正是缺人的时候。如今恰逢春闱,本宫想寻几个可靠的人为本宫效力。”
话落耳际,武攸宁不禁抬头看向唇边呷笑的桓儇。
会试中能成为贡生者只不过是举人中的一小部分。大魏世家林立,无论谁家都有想要培养的人才和子弟,鲜少有垂青于寒门士子者。只怕除了裴重熙以外,留意平常举人者,不过尔尔。
剩下的哪怕有在留意真正有才学之人,也是为了估算前路,来日好纳为家臣以供驱使。无论是名落孙山,还是位列三甲,都会纳于麾下。
见众人眼中诧异仍存,桓儇掀眸莞尔,“自从前朝的明昭皇后与昭武皇帝,联手废除九品中正制开创科举新制以后,已然让不少从未得志的寒族士子,得以入朝为官,亦为本朝留下了选拔人才的路径。只是如今新帝尚幼,朝政亦不清明。”
话里意味分明,桓儇招揽人才看似是为了自己,实则是为了幼帝。对于幼帝而言,他年纪尚幼,如今朝中的臣子大部分都有依附亦或者是各成一派,想要掌控他们绝非易事。
倒不如掌控一股新的力量去吞噬旧的力量。
“殿下的意思是?”其中一人发问。
敛了眼中笑意,桓儇理平袖上皱褶。场上六人所作的文章她都看了一遍,各有千秋。顺势询问起入仕为官,善恶黑白等难辨的话题,将几人本性摸了个大概。除了早些前就入她眼的武攸宁以外,其他五人刚正不阿者有,老练圆滑者亦有。倘若入仕,必能带来不小的助力。
斟酌少许桓儇已然有了计较,将早先前就拟好的帖子递过去。允诺帮他们营造名声后,才让白珞领人出去。留下了武攸宁和另一位年纪和她相仿名唤顾锋的郎君,除了见过两回的武攸宁以外,顾锋所写的文章入了她的眼。
旁下无外人在场,桓儇当下与顾锋论述起文章来,毫不客气地指出文章里所缺的中庸之气。顾锋原本就对桓儇有几分敬慕之心,这会虚心领教以后,当即修改起文章来。事毕,将改好的文章递给桓儇后,这才得到了满意的肯定。
原本顾锋是打算辞别桓儇。哪里想到桓儇突然出言唤住了他,“郎君虽然心思活络,十分稳重,但是行事顾虑偏多。本宫所识一人可以和你互相取长补短。此人是监察御史卢世昭。晋阳一事他功不可没,他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直脾气。顾郎君若是得空,可以上门拜访他。”
话落耳际顾锋抬头看向桓儇,知晓桓儇的爱才之心后,郑重其事地朝其长身作揖。在桓儇轻微一句祝郎君仕途顺畅中叠步退出水榭。
水榭内如今只余下桓儇和武攸宁,就连徐姑姑和韦昙华也一齐退了出去。
扫量武攸宁一言,桓儇也不再掩着单刀直入,“武郎君,此番入仕是为武家,还是为了其他而来?你的文章本宫已经读过好几遍,尚有缺憾,不过无碍大局。裴重熙与本宫说过好几回,你可堪当大用。”
“不瞒大殿下,攸宁初入京城的时候。曾经拜访过京中世家,均未得到青睐。”武攸宁讪讪一笑。垂下首去,“京中六世家皆有自己内定的人选,岂是攸宁能左右的。中书令也与我言明,他素不喜为任何人造势,更不会有偏颇。再说了攸宁此行入京本就是奉先祖遗命,为君扫清障碍。”
障碍二字入耳。桓儇抬眸看向武攸宁,眼中露了些许诧异,不过很快她就敛眸掩住了眼中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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