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坐回主位上的姚襄,抬首瞅了眼垂首的阴登楼。捋了捋胡须,又端起茶盏轻唔。
“都坐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忙。裴中书的事能尽早结了就结了,左右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姚襄磕了几声,意味深长地望向吴驷,“你我皆不在定襄,不知发生了何种情况,还是不要妄加推断。”
听得他的话,吴驷想要站起来反驳,却被一旁的高士濂扯住了袖子,对着吴驷摇摇头。
“行了,都回去吧。”说完姚襄阖眸倚着椅背小憩起来。
最后走出的鲜于安和高士濂看着走在前面的阴登楼,眸露深意。
高士濂拉着鲜于安避到术后,低语起来,“你说裴中书让我们盯着阴登楼做什么。总不至于他觉得阴登楼别有所图吧?”
“这可不一定。你别忘了,阴登楼是大殿下一手提拔的。”伸手抚平袖子上的皱褶,鲜于安沉声道:“而且我听人说大殿下来找过阴登楼两次,都谈了很久。要我说啊,指不定是裴中书担心阴登楼另有图谋。”
彼时处于议论中心的阴登楼,已经回到自己的公房。看了看正在低头办公的同僚,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翻开堆积在其上的公文,手指停顿在某一页。
思付了一会,阴登楼起身将公文投入了薰炉中。
旁边的同僚被这阵烟火气熏着,抬头疑惑地望着阴登楼,“登楼,你这在烧什么呢?”
“没什么,烧了些不重要的文稿。”阴登楼眸光深深,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墨字被吞没化作灰烬,淡淡道:“打扰到前辈,是我的不是。”
似乎是习惯了阴登楼的性格,又知道他是大殿下提拔进来的。同僚摇摇头,又继续低头处理起手头上的事。
肩與停在政事堂前,桓儇扬首望着其上匾额。拂去袖子上沾着的落花,深吸口气,她跨上玉阶。
“大殿下来了。这是吏部刚刚递来的名录。”温行俭见桓儇落座,递了册子给她,“你瞧瞧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接过温行俭递来的名录,翻阅起来。桓儇挑眉看向温行俭,“这次拟的名单比之前好多了。不过本宫同陛下商议过了,这回让韦昙华和顾彦先前去巡视黄河。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秘书省校书郎顾彦先?这人倒是不错。只是这韦昙华,老臣记得她并无官职在身,您派她去是否不妥?”温行俭看着桓儇,语调斟酌地道。
“是无官职在身,可是她之前同本宫去过洛阳。”伸手捧起茶盏,桓儇视线从温行俭面上掠过,缓缓道:“许多事情她也比旁人知道该怎么做会更好。况且本宫意兴办女学,少不得要她在外多方走动。”
听得桓儇提及女学之事,原本还半眯着眼,心存看戏的几人纷纷抬眼,一脸莫如深讳地看向她。
早先前从他们家女儿从大殿下兴办的花宴上归来,就他们说过大殿下有意思兴办女学的事情。彼时未有多久,桓儇就离开长安前往定襄,他们自然也打探不出什么来。这会子又听桓儇再度提起,再加之听说温卿妍承了她的命令,已经在长安城内多方走动,游说各家加入兴办女学的队伍中。
不免有些后悔,他们为何不能早些明了大殿下的意思。送了自家女儿过去,不说别的,起码以后家族在朝中还有人可以帮扶,不用全部指望儿子。
“大殿下打算兴办女学?这可是好事,朝廷若能多谢有才者入仕。咱们这些个老骨头啊,才能早日乞骸骨致仕。”荀寒台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鸢儿那丫头自打跟过大殿下几回,性子也变了不少。这女学一开,臣肯定头一个把她送过去好好学学。”
桓儇闻言倾唇一笑,“荀公何必如此。荀鸢那丫头本宫见过几回,也甚为欢喜。她喜欢什么便让她去做什么,不必拘着。”
“大殿下所言甚是。”
听着桓儇的话,温行俭眸露深色。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桓儇要把兴办女学这样的事情丢给温家,虽然他也希望卿妍能够承担风雨,但是并不希望她也一块卷进了吃人的朝堂中。女儿家吗有些时候,还是安心躲在父兄身后好。
不过如今既然温卿妍承了大殿下的命令,他也只能在旁边多帮衬一二。事情办得顺利,他日才有机会和大殿下谈判。
“前朝有明昭皇后谢氏,本朝有镇国大公主,实乃天下万民之幸。”温蔺对桓儇拱手施礼,语气里无不是恭敬之意。
扫了眼满脸堆笑的温蔺,桓儇挑唇。捧茶啜饮一口。
茶香在唇齿间四溢,桓儇浅浅一笑。屈指描绘着茶盏上的碧桃,“所以诸卿觉得本宫提议如何?”
“既然是大殿下和陛下都看中的人选,想来一定各有长处。”温行俭捧茶笑睨着桓儇,“不过臣还是想和您再推举一人,此人可以从旁协助她们。”
“谁?”
“翰林苑编修庾珉。”
“庾珉?本宫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搁下茶盏,桓儇疑惑地看向温行俭。
“他自打进了翰林苑后就从未调任过,也不曾依附过谁。而去行事向来嫉恶如仇。臣听说他父亲曾经参与过修建黄河,臣以为这样的人最适合不过。”
桓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少顷又收回目光,“既然温仆射如此看好他,那便让他一块去吧,路上也好有个帮衬。”
“臣多谢大殿下。”
巡河的名单拟定好,只需等着三省公文下达。这厢会议的话题,又转归到修河款身上,还有朝上被桓儇提起的江南盐务。
这三省一旦议论要事,至少要到太阳落山。是以朝官皆是在公厨用得膳,这回有桓儇在,公厨上下皆不敢掉以轻心。在管事亲自以银针试过毒,方才敢送到桓儇眼前。
草草用过膳,三省的议论声又起。直到太阳落山,政事堂大门才缓缓打开。
坐在主位上的桓儇,揉着额头满脸疲惫。想到中书省公房还堆积了好几本需要中书令盖印的公函,咬咬牙。饮了口桌上已经冷透的茶水,沿着楼梯步上了裴重熙的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