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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的风声停下,布条缓缓垂落。
司马北站在树下,抬头盯着坠在最低矮那一根树枝上的野猫尸体,微微皱起眉头,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在这时,海燕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过来,柔声说道,“先吃面吧,小五他们去抓凶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从他们安保大院到这儿至少需要五分钟……五分钟足够吃完一碗面了。”
司马北轻轻噢了一声,接过面条,却并没有开始吸溜面条,而是继续看向满树的野猫尸体,好奇道,“这儿怎么挂着这么多只猫,还是死的。”
海燕怔了怔,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方便说?”司马北眨了眨眼睛道,“莫非这有什么大讲究?”
海燕像是下定了主意,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没什么大讲究,只是一个小故事。”
司马北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可以讲讲吗?小故事应该不长,十分钟肯定能讲完,刚好够小五队长来回跑一趟。”
海燕看了看那棵挂满野猫尸体的歪脖子树,又看了看司马北手里那碗面条,轻声说道,“先吃面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也好!”司马北点头应了一句,端着面条转身走到院子台阶处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阶梯石砖,呵呵笑道,“这边坐……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海燕抿了抿嘴唇,缓步走过去坐下,看着司马北夹起面条喂进嘴中,这才开口讲述那个小故事……
故事发生在海星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海燕和海星刚刚睡下,屋顶便传来一阵轻响。
海燕叹了一口气,但还是闭上了眼睛睡觉。
海星却是听得心烦,低骂了几句,转了个身子,拉上被子,蒙上了脑袋。
谁知不久之后,厨房里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动,似乎这一次那畜生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搅扰得将脑袋埋进被窝里的海星不得安宁。
海星索性扇开了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脸一片煞白,可他又不敢大声呵斥驱赶,害怕惊醒了已经沉沉睡去的父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响动终于歇了下来,海星望了望另一架床上闭着眼睛假寐的海燕,也想躺下睡觉。
忽然,一声凄惨的叫声在厨房里响起!
并伴随着呲呲的细响,是爪子抓挠木板的声音。
海星立时又睁开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忿忿道,“自己找死!”
他翻身下床,借着微亮的星光走到厨房,拿起一根黢黑的烧火棍,燃了一盏油灯,朝着案板照了照,果然瞧见一只橘色大猫半边身子被他设置的陷阱木箱压着。
橘色大猫嘴里叼着一条小鱼,挥舞着两只利爪,疯狂地抓挠着木箱的板子,但因为木箱实在太沉,板子太厚,怎么也挣脱不开。
“活该!”海星冷冷地哼了一声,想到自己终于抓住了这只夜夜潜进家里,偷走他们辛苦捕捞鱼虾的恶贼,便觉得内心畅快无比。
他将油灯放在案板上,静静地欣赏着橘色大猫无能的狂怒。
然而,那橘色大猫毛茸茸的小耳朵,以及圆睁着绿色眼睛,又使他心底生出无来由的憎恨。
于是,海星举起手中的烧火棍,狠狠地敲了一下橘色大猫的脑袋。
橘色大猫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嘴里叼着的小鱼也掉落下去,那尖尖的牙齿也收了起来,咻咻地吸着冷气,鼻子两边的胡子跟着微微轻颤,像是在求饶一般。
海星近来本是不大喜欢长着胡子的人,但此刻见了橘色大猫的几根胡子,又生出些许怜悯同情,便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
橘色大猫喘了几口气,见海星没有再动手,又叼起小鱼,奋力地开始抓挠木箱的板子。
海星听着呲呲的声响,回想起每晚被大猫吵得睡不着觉,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盯着大猫直愣愣竖着的耳朵,烦躁地说道,“别吵了!吵死人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吵吗!”
橘色大猫自然不会回答海星的话,只是越发疯狂地抓挠木箱板子。
慢慢地,木箱开始从橘色大猫身上滑落。
海星急忙再次举起烧火棍,砸了橘色大猫脑袋两下。
橘色大猫脑袋一偏,倒在了案板上,嘴角淌出一缕鲜红。
海星放下烧火棍,左手拿起油灯,缓慢地凑了过去,仔细查看橘色大猫的状况,瞧见了那一缕鲜红,猜测橘色大猫可能死掉了,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恶似的,满怀愧疚。
就在这时,橘色大猫忽地翻了起来,恶狠狠地咬向海星的左手。
海星登时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举起烧火棍,使出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橘色大猫脑袋上。
鲜血四溅,落在了他的脸上,在火光摇曳中,显得格外红艳。
直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海星这才罢手,看向已经成为一滩烂肉的橘色大猫,愣愣出神,不知所措。
“海星,你在干什么?”他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厨房,站在门口冷然发问。
“贼猫子……”海星慌忙用木箱完盖住橘色大猫的尸体,回转身子,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低头答了三个字。
“我知道有贼猫子,但我问的是你在干什么?你是要杀了他,还是放了他?”门口的父亲依旧站在厨房外面,直勾勾盯着海星,紧皱眉头问道。
海星没有回答,局促不安地将脑袋埋在肩膀下面,不想让父亲看见他脸上的血迹。
油灯忽而熄灭。
门口的父亲和厨房里的海星身形一暗,微弱的星光只能勉强照出他们的轮廓,瞧不清各自脸上的神情。
“唉!”
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过后,你就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可性格还是这样,闷不吭声,一点都没成长。看来,你阿妈的仇只能靠我这条老命去拼了。”
海星呆了一下,突地抬头问道,“我有阿妈?”
“当然,谁还没个妈啊!单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把你生出来。”
“我阿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却被最残忍地杀害了,所以需要你去报仇。我本来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他们说人在三岁之前记不住事儿,所以一直藏在心底。现在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的性情,这教我咋办啊!你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报得了仇!”
海星攥紧了拳头,梗着脖子道,“阿爸,我可以长大!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不再是三岁的小孩,请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阿妈!”
父亲沉默地看了海星一小会儿,长叹一声,缓缓坐在门槛上,低声说道,“当然,我也只能跟你说,你必须长大……那么现在,你就过来坐下听我讲吧!”
海星看见父亲坐在阴沉的灰色光影中,身子在微微抖动,脸上的红色布条也在微微抖动,孱弱地呼吸声里,含着无尽悲怆,使得他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转眼间,心底涌起的热血又沸腾了身,鼓舞着他走过去,讽刺着他不敢走过去。
最终,他一咬牙,还是坐在了父亲身边,急声问道,“父亲,仇人都有哪些人?”
“别急,别急……”父亲突然扭转脖子,伸手擦干海星脸上的血渍,目光幽幽地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想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我们住在好人村,当然是好人!”
“很好!你也必须是好人,因为你身上流着世界上最好的人的鲜血……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好人吗?”
“我不知道,阿爸知道吗?”
“当然……你觉得贼猫子是好是坏?”
“他好吃懒做,偷我们家的鱼,夜夜吵得我们睡不着,肯定是坏人。”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偷鱼吗?”
“我不知道,阿爸肯定知道吧?”
“自然……他的老婆死了,还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得很苦,不是他不想靠自己的能力养家,只是因为鱼儿都生活在海里,他不敢下水,只能来我们家里偷……他每次来只偷一条小鱼,为的就是给两个孩子填饱肚子,自己却是一口都没有吃。”
“啊?他这么爱孩子,那……应该是好人?”
“你觉得他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你觉得他是坏人,那他就是坏人,不要问我,问问你自己。”
“我明白了……阿爸,我想我已经知道杀死阿妈的是谁了!”海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闪着冷冷的光。
父亲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海星的耳朵,欣慰地说道,“去吧,先挖个坑,再栽棵树,你就长大了……记着,动作轻一点,别把你阿姐吵醒了。”
海星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回厨房,抱起那个装着橘色大猫尸体的木箱,满脸煞白地来到院子里,刨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将木箱放了进去,栽了一棵小树。
只是后来因为树上的野猫尸体越来越多,那棵小树在成长过程中,压弯了脖子,最终成了一棵歪脖子大树。
“从此,再也没有野猫敢闯进我们家……”海燕眼帘低垂地叹息一声,给这个小故事画上了句号。
司马北啧啧两声,看着院子里那满树的野猫尸体,歪着脖子道,“有点偏激了,该给你阿弟找个心理医生瞧瞧,多半和这树一样扭曲了……”
正当海燕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光头小五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兄弟,凶手抓着了,你快来看看像不像!”